闲话

　　老牛

　　蔡澜和谢安的耍酷

　　在朋友博客看到一段故事。凤凰卫视大美女许 戈 辉与“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蔡澜聊天。蔡老先生说有一次在国外旅行，上了飞机就喝红酒( 大才子是位“美食家”) 看电

影。中途飞机

　　突遇气流，直往下掉。边上的老外吓得发抖，两手紧握座椅扶手⋯⋯蔡大才子不无得意地告诉许大美女“: 我呢，仍旧是喝红酒看电影。”当然，飞机后来没有一直掉下去。事后那老外迷惑地问蔡:“You die before?”老先生笑答:“I live before.”

　　我在朋友博客留言:“那老外大概没读过《世说新语》。”这么留言，是老蔡自述的得意故事让我一下子想起谢安——隐居东山时外头有“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之呼声的东晋谢太傅。《世说新语》里记有不少他的故事，切近蔡澜故事的有这么一则: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旺，吟啸不言⋯⋯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孙兴公，即孙绰，时有“文人之首”之誉。而文中的“王”，名气更大——就是王羲之。不过，在这则段子里，被风浪吓得变了脸色的诸位大文人的确输给处变不惊的大政客谢安不少。

　　难怪，能暂时“镇”住东晋乱局的惟有谢安了。

　　谢安最有名的段子，是后曾被曾国藩、陈毅等效仿过的“谢公围棋”: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淝水战事关系东晋生死，其时谢安已是东晋“丞相”，前线总指挥又是其侄谢玄。在如此情形下看完捷报能“意色举止，不异于常”，实在真正“酷毙”了。

　　这就叫“雅量”“风度”。《世说新语》记载的就是汉魏六朝期间的酷人酷言。其时讲求以言貌举止品鉴人物，蔚为风气，是谓“魏晋风度”。

　　当然，追求“雅量、风度”既然成了时尚，矫情也就难免了。一丝不挂的刘伶反诘家中客人“诸君钻到我裤裆里来干什么”，“酷”耍得就有点矫情得近于发噱了。

　　凡事作过了头就容易俗。耍酷也是如此。

　　所以后人评价魏晋人物常有“佯狂”一辞。“佯”者，伪也，个中的褒贬其实颇为暧昧，并不全然如“名士风度”说得那么漂亮的。

　　即便如谢安，也被明人张岱揶揄过: 张在《夜航船》书中对“谢安围棋”做了些细节的“拾遗”，说他下完棋后，“还内，过户限，不觉屐齿之折。”

　　可以不动声色地下完棋，回内室时鞋根却就被门槛碰断了，而且还“不觉”! 到底是有失风度了。

　　以我这样的常人看来，张岱笔下的谢安似更加真实亲切——通常情况下，所谓“真实、亲切”是因为离常人之情更近些。

　　又想到蔡澜老先生⋯⋯亦据《世说新语》载，隶书创始人钟繇的两个儿子——钟毓、钟会少时曾见魏文帝曹丕: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

　　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想飞机往下掉时，蔡先生边上的

　　老外或可谓“汗出如浆”，而饮酒如常的蔡大才子是否其实“汗不敢出”呢?

　　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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