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幸福的幸存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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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10日18:20 南方人物周刊 | |||||||||
他希望自己是个“瓦全工程”的缔造者。“玉已经碎了,我能不能让大趋势下不可避免消失的城市古建筑在雕塑里死里逃生?‘雕梁’不再,那么我们可以‘画栋’吧” 本刊记者 江华 发自成都 成都西郊金杠村,碧绿的府河河畔,一座占地5亩、些许破旧的建筑里,著名的雕塑
这里是四川省文物局批准的私营博物馆之一,朱成的“中国图像建筑博物馆”。 谁也不能低估这座博物馆的价值。数千块的碎石残瓦、石碑,雕刻着古代房子的艺术品,到底值多少金钱?连朱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历史印痕的作品,是无法估算的。”朱说。 朱成操一口流利的四川话。他是祖籍浙江的四川人,出生在成都,现在以四川为荣。 “首席主席画像家” 1985年,朱成40岁,他的富有争议的雕塑作品《千钧一箭》,获得中国首届体育美展特等奖。 1933年,父母从江苏来到四川成都,1946年,朱出生在成都,这个自称真正四川人的江浙男人,让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1953年,朱随母亲回到上海奉贤。他的哥哥当时在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他保留下来的最早的写生,就是7岁时跟着哥哥,在苏州沧浪亭的一幅速写。“从我有记忆起,就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画,一直到现在。” 1966年,朱高中毕业,文革爆发,他的父亲曾经是黄埔军校的教官,这成了他上大学的障碍,同时作为他启蒙老师的哥哥也被划成右派。糟糕的家境,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让朱成心灰意懒,主动申请到穷苦的大凉山。 大凉山是朱成人生中最艰难、最重要的岁月。在这里,他真正开始了自己的绘画生涯。 生存的艰难和活命的本能,让朱成选择放弃。如果饿死,自己的艺术也就没有了,他说。他放弃了画画,主动申请到毫无人烟的山林当看护工,但繁重的劳动让他实在无法再这样损耗下去。他当时是不画毛泽东画像的,他觉得这会影响艺术追求的纯洁性。他说:“背上的东西太重了。我背不了。” 他开始在大凉山农村的画墙上画毛泽东像,很快,他成为这里的“首席主席画像家”。他在卢牯湖镇为主席画下的标准像,是那个时代精神领袖在大凉山的范本。 “我画得特别红,真的像太阳一样红。”几十年后,朱回忆说,“太阳一照,真的是红一条街啊。” 几年前,他回去了一次,看到当年的主席画像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而现在,那堵墙消失了。在朱的艺术观念里,那样的时代早已结束了。 让雕塑流行 1972年,朱成回到成都,在一家汽车运输公司当油漆工。“我有一技之长,会画画,会喷颜色,当时不是要宣传吗?”朱成说。 当时的汽车只有解放绿、团结绿等几种颜色。朱成以其对颜色特有的敏感,对不同绿色进行精准的调制。修汽车时,他调出来的,就是标准色。 因为缺少颜料,朱成的写生出现了问题。朱开始画主旋律的东西,借此获取颜料。 在自主的创作里,朱主要画风景。“当时何多苓人像画得太好了,就避开他。我要寻找自己说话的方式。”朱的创造方式开始形成。 1978年,朱投考四川美术学院进修班学习雕塑。考题是《大干快上》。他不懂技巧,更没学过雕塑,干脆用泥巴捏了个黑乎乎、似人非人的“石油工人”,老师竟然喜欢它。 不久后,这位已经有“色彩大师”美誉的年轻人发现,学院派的东西并不适合他。学校里的东西让他觉得枯燥、厌烦。“幸亏是一年,否则我可能被体制化了。” 1985年,他的雕塑作品《千钧一箭》,反叛了当时中国的雕塑界。他寻找到了自己的语言。除了得到大奖,还得到1500元的奖金。 这开启了朱的辉煌时期,一直到今天。他将全新的空间感觉移植到雕塑上,影响也越来越大。 有次他上飞机,身份证丢了。他拿着自己的画册告诉机场的年轻警察说,那个射箭的雕塑是我的。年轻人说:哦,是您的作品呀,我在高中美术课上看过。就给他办理了临时身份证。 这座雕塑,也成了朱成在中国雕塑界的身份证。 朱的工作室堆满了绘画和雕塑方面的书籍,他不停地看那些经典的作品。他并不是模仿,而是想避开许多雕塑家已经使用过的语言:“我不能干到老才知道,我做的别人已经做过了,那会是失败的一生。遗憾的一生。” 他努力地让架子上的雕塑走到人们中间,他开始为城市制作公共雕塑。从1985年开始,他的贡献之一,就是让雕塑流行,走向民间。 朱创立了一种特殊的语言,即被他称为“二维半”的这种表达方式。他试图让人们透过具像的雕塑,走向雕塑的深处。 这是他具有魔幻色彩的表达方式。“既然哈利·波特可以有自己的9又3/4站台,那我也可以有自己的二维半的空间。” “一些人成不了大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模仿和追随别人。”朱说。 链接断裂的记忆 朱成现在是中国最大的石刻建筑收藏家。那些上千年、几百年的石头,在成都西郊的杂草中散发着幽暗的历史之光。“他们来自泥土,就要放在泥土上。”有一次,朱的太太为了整洁,请人将杂草清理一空,朱大怒,在他看来,这些杂草是他尽力还原的历史的一部分。 收藏是从1980年代开始的有意识的行为。1980年代,朱曾经开过收藏品艺术画廊,很多外国朋友来这里购买他的藏品,后来由于缺少商业意识,导致经营不善。最后一批藏品,被德国一家研究东亚艺术的机构全部打包买走。提到这些,朱总是有些沉默。 1986年,他梦想成立“西南民族艺术博物馆”。 “那时候民间艺术品很便宜,而现在收购价格已经涨了几十倍。我错过了好时候,很多东西流失了。” 1990年代后期,国家鼓励成立私人博物馆,朱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存款用于收藏,目前已投资几百万。“我的雕塑是高投入、高回报,再在收藏上大付出。” “中国图像建筑博物馆”收集了自汉朝到明清,2000多“幢”雕刻在石头上的房子,他称为“千房斋”。 他从收藏里吸取灵感,融汇到他的雕塑中。他的一些公共雕塑成为现代都市里的“建筑景片”,吸引慕名而来的朝拜客。 “很难说我的手值多少钱,应该是无价,呵呵。”朱两只手绞在一起摇晃着。 上海一个房地产商对他说,你把你的博物馆连同你一起打个价格,我在上海给你买地,建博物馆。朱成回答说,我没有办法给你价格。 朱成的设想很宏大,除了现有的中国图像建筑博物馆,他还想建立一个“图景建筑工作室”,让中国过去、现在、未来的建筑链接起来。把古人建筑房子的想象力延续到将来。不是仿古,而是创新。 他希望自己是个“瓦全工程”的缔造者。“玉已经碎了。我能不能让大趋势下不可避免消失的城市古建筑在雕塑里“死里逃生”,“雕梁不再,那么我们可以画栋吧!” 朱似乎有一些四川男人共有的特点。谈到人生意义,他说从来没有也不能对自己的人生定义。 “我没有到可以对人生定义的年龄,但是我已经60岁了,每一秒钟都很重要。我只能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朱坐在自己杂草丛生、藤蔓缠绕的工作室感激现在的幸福状态。“我们这代人,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幸福了。有人说我是幸福的成功者,我说我是幸福的幸存者。能生活在中国的这个时候,就应该感激这种幸福。” 相关专题:南方人物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