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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和一条路——记郑洞天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13日19:27 首都之窗

  一 应该说,这是在我心中酝酿了很久的一个题目,然而,当真写下这个题目后,我却感到茫然。

  这个题目太大,而我对郑洞天的了解太少。

  我之所以执拗地面对这个题目,源于《郑培民》的宣传画册。当我翻开画册的那一
刻,我被出现在我面前的郑洞天打动了。画页上的郑洞天一脸肃穆、一腔正气,与我印象中平实、平和的他判若两人。这张照片磁石一样吸住了我,这是一张有话要说的照片——果真!

  “如果可以给我们的影片另起一个名字,我想叫《一个人和一条路》”。

  这句话,给了我一种异样的沉重,同时又在我的面前展开了一个无垠的空间。多好的一个片名!为什么不呢?一个社会,无论将人裹挟得多紧,他也还是一个个体的人;一个人,无论面前有多少路可选择,他最终踏上的也只能是一条路。无论是民,是官;无论是草寇,是英雄。

  “每个人每天都在走路,从生到死。郑培民之所以能成为当代中国的一个楷模,其人其路中,蕴寓着一种必然。他一生走得那么谨慎,又那么坚实,有他三十多年几乎一天不落、一字不改的几十本日记为证,更有三湘大地上数不尽的至今一说起他还要落泪的老百姓为证。”

  那么,在众多的人陶醉于莺歌燕舞、陶醉于声色犬马、陶醉于视觉盛宴的今天,郑洞天选择了《郑培民》,这其中是否也蕴寓着一种必然?郑洞天该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呢?

  《郑培民》制片人潇湘厂导演周琦对我说,“应该说,不是郑导选择了《郑培民》,而是《郑培民》选择了郑导。在有众多专家、领导、电影人参加的研讨会上,郑导发言之后,郑培民的夫人说,‘他最理解我们老郑’;编剧说‘如果郑导不拍,我就不改’;中组部、广电总局领导、湖南省委也认定了郑洞天……”

  “其实,郑导他自己就是那种人”周琦特意补充了一句,说这句话时,我看到他一脸郑重。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这一切,正如郑洞天所说:“题材的选择,首先是一种价值观的选择。他对他的人物,不须一笔涂抹或献媚,银幕上的人格魅力油然而生,因为他喜欢,他理解,再说的大一点,那样的人他心仪已久,而且希望与之为伍”;这一切,也正如郑洞天在导演阐述中所写,“在我的观念里,一个大写的人,不仅一生为别人做过许多事情,而且能用自己高尚的灵魂点燃别人的精神之火。可以说,我们整个摄制组是在这种被感动、被唤起之后,回到郑培民走过的那条路来拍这部电影的,我们仅希望更多的人在这条路上和他的灵魂相识。”

  我愿意与郑洞天们一道,在郑培民所走过的道路上与郑培民的灵魂相识,更愿意在这条路上,结识一位把这样一个感动中国的人推到我面前的导演——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郑洞天。

  二 每一部电影都是一个世界。每一部电影,都鲜明地印记着它的导演的思想、知识、观念、风格……因为,导演就是创造这一银幕世界的人。谢晋有句名言“在创作中,我就是凭感情,每一次都把自己烧进去”。“把自己烧进去”,这既是导演塑造人物的必由之路,也是银幕上的人物获得生命的真正基础。

  那么,在郑培民走过的路上,郑洞天该是如何燃烧自己的?他给了银幕上的郑培民以怎样的生命?他如何让郑培民这样“一个好官、一个好人”通过一片窄窄的银幕在今天的老百姓心目中真正站立起来?

  在东环电影院,我经历了这样一次燃烧——

  湘西境内最偏远、海拔最高、条件最恶劣的火龙坪村,空地上支着一口大锅,为款待前来考察的新上任的州委书记,村民正要宰杀乡党委书记刚刚背上来的惟一一口种猪!

  州委干部会上,郑培民情真意切“别忘了,我们都是农民的儿子!”“当官先做人,万事民为先!”

  雨地里,村民们为不贪、不占、不腐化,被迫挪用了修路款改建形象工程的县委书记求情开罪,郑培民语重心长“你是他们养大的,是他们把你送上了领导岗位,他们给了你手中的权力,可是你为了自己的政绩和乌纱帽,大笔一挥,就把修路给停了,你为官为民,于心何忍?”

  公路通车典礼现场,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工程总指挥在一张张期待的笑脸中拨通了郑培民的电话,然而,正躺在病床上的郑培民已猝然病逝——

  ……

  一个共产党人,为了实践他对贫困山区人民的一个承诺,竟然耗尽了自己的一生!

  泪水悄然涌出我的眼眶,身后传来轻轻的啜泣。

  电影院里静寂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凝视着银幕,与刚刚进场时形成强烈反差——

  放映前,我刻意环顾了剧场,120个座位,散坐着不足30人。东环售票的女孩说我是惟一自己花钱买票的人。《郑培民》是“红头文件”下来的,都是单位包场。

  为买这张电影票,我已颇费周折,北京电影发行公司、大华、新街口、紫光……

  朝霞晖映着湘西秀美的群山,大山里的孩子们正在用歌声为郑培民送行——那是郑导亲自为片尾创作的歌词:

  “风来了,把雨就带来了;

  雨来了,小草不得黄了;

  草青了,把山也变青了;

  山青了,凤凰就要飞了;

  凤凰飞了,心儿跟着起飞了;

  心飞了,天地都会宽了……”

  人们陆续离去,只剩下了几个观众,我深信,他们一定正在和我一道,与凤凰、与《郑培民》一起在郑导的歌声中燃烧,在郑导的银幕上燃烧——

  场灯亮了,我最后一个离开影院。

  地下通道里,空调呼呼作响;墙上,美国巨星巍然耸立;迎面,虹霓、广告五光十色……

  我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寞。我想到了我身后的那些电影人,想到了郑导,想起了郑导说过的“这是一个‘拒绝深刻’的年代

  ——”

  三 寂寞改变不了郑洞天。

  23年前,郑洞天就是带着这样一脸肃穆和一身正气与他的《邻居》一起走进人们视野的。

  那时,中国的改革刚刚起步,各种社会矛盾凸现。从1961年到1973年,在电影学院当了12年学生、在上影厂面对3年剧本,而后又返回电影学院的郑洞天,在1976年跟随沈浮、颜碧丽参加了《阿夏河的秘密》的拍摄,1978年与谢飞联合导演《火娃》,1979年和王心语、谢飞联合导演《向导》之后,又一次得到了实践的机会。他四下找本子,终于,遇到了《厨房交响乐》,但本子已进过6个厂的文学部,无人敢拍。积郁了多年的忧患和情感让郑洞天毅然执起导筒,影片改名《邻居》,直面与人民群众密切相关的住房问题,直面由此牵连出的干群关系,直面党内的不正之风。郑洞天真实地展示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在银幕上矗立起了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共产党人形象。《邻居》中,从他灵魂深处涌出来的犀利台词,直抵人心——

  “也不怕老百姓戳我们的脊梁骨!”

  “群众是通情达理的,问题是有些人永远不满足,搞四个现代化,先把自己家现代化了再说,就是不想大多数人住得怎样!”

  “什么惯例?打哪儿来的惯例!战争年代有吗?50年代有吗?你默认了这种惯例,它当然会得寸进尺,总有一天,你领导下的共产党会被这种惯例吞灭的,我的青天大老爷!”

  ……

  影片不仅获得一系列殊荣:文化部优秀影片奖,金鸡奖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提名奖,参展伦敦、香港国际电影节……更重要的是郑洞天由此获得了人民群众的口碑,使他成为中国纪实风格电影里程碑式的人物。

  对于郑洞天当年的勇敢担当,《中国当代电影史》留有如下一笔“影片没有回避矛盾,它触及到了基层领导干部的腐败问题,尽管是点到为止,但已经是当时的‘底线’了”,“它让观众恢复了对电影的感受力,听到了电影和生活的摩擦声,感受到了它们的体温和表情,它们的朴素和真实。”

  郑洞天的主要岗位是在课堂。每一次拍片实践,都是别人找上门来。因而,他与他的创作不得不“先结婚,后恋爱”。《邻居》阔别观众六年之后,《鸳鸯楼》又一次引起了广泛的注意,人们纷纷拿自己的生活和电影里的故事进行比较,也引发了许多争论,影片还远赴英伦参展国际电影节。郑洞天自觉“一部电影能引起观众这样来讨论的时候,它已经超过影片本身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郑洞天一改纪实风格,连续拍了一系列人物传记片,《人之初》、《故园秋色》、《刘天华》。《人之初》:他撷取了降生在苦难岁月、贫寒家庭的聂耳少年时代的一段生活,之所以做此选择,因为,郑洞天看到了大人们给予孩子们的东西总是甜的,很少认真对待孩子心中对忧愁的需求,他要让他的影片承载起在他看来所有儿童片都天然具有的使命,给孩子一点忧愁,让孩子们更懂得生活;《故园春色》:在老一辈革命家陶铸一生中,他只撷取了共和国创建之初,广西省委书记陶铸剿匪后路过老家祁阳时,作为一个儿子、一个弟弟、一个游子悄悄返乡三日,并与他的哥哥重逢的片段——当年,陶铸在大别山麓、延水河旁、白山黑水间为人民的解放奔走的时候,他的哥哥作为上校军官、县长正在为敌人卖命,银幕上所表现的身为共产党高级干部的陶铸不是概念,可以理解、可以沟通、可以触摸,没有违心的吹捧、没有强加的色彩;《刘天华》:郑洞天没有像当时的多数传记片一样,为革命巨人、政治人物立碑,独独选择了一位当代人已经淡忘的民族音乐前辈,选择了一位文化伟人,并用“音乐故事片”的独特形式把这位中国民族音乐现代变革的先驱推到了观众面前。

  “一戏一格”,是郑洞天一贯的创作追求,但三部人物传记片,故事都撷取在解放前,这其中是否也蕴寓着一种必然?郑洞天坦言,这个变化是有规律的,这是他当时对九十年代整个文艺氛围的一种表态。

  郑洞天之所以要做这样的表态,有他至今不便谈及的原因:

  1991年,尹力拍了《我的九月》,出版社给出集子,要郑洞天写一篇导演分析。郑洞天盛赞《我的九月》展现了成长中的孩子真实的心理世界。同时,毫不隐瞒地指出“为什么我们认为这样的影片特别成功,是因为现在的文艺重新祭起了‘样板戏’的大旗,‘样板戏’的某些规律正在沉渣泛起。”《中国电影报》转载这篇文章以后,有人报告当时主管影视的领导,主管领导大发雷霆,指示电影报刊“要特别警惕导向,像郑洞天这样有影响力的作者的文章,我们以后不要登了。”

  1993年,郑洞天任青年电影制片厂厂长兼导演系主任。当时惟一由海峡两岸电影共同参评的第一届“珠海电影节”邀请他当评委。评委共七人,大陆四人,港台三人,其中奥妙不言而喻。大奖争夺对象一部为《脸对脸 背靠背》,由香港和内地合拍,影片是揭露性的,比较深刻地触及了我们体制中的一些问题;另一部是《凤凰琴》,内地拍摄的“主旋律”第一个标本。投票结果4∶3,《脸对脸 背靠背》胜出,尽管讨论时评委都曾肯定《脸对脸 背靠背》更好,但结果出乎主办者的意图,那一意料之外的反对票便来自郑洞天。自此,“珠海电影节”取消了;两个月后,郑洞天离开厂长岗位。

  ……

  郑洞天并没有因此变为另一种人。他依然坚守着自己的精神指向;他依然忠心耿耿,为中国的电影操心;他依然只要发现中国的电影有一点好,就为它说好话。用他自己的话说:“其实我是一个政治情结很浓的人,我认为我们第四代导演对社会主义有一种由衷的热爱!”在他的心目中,人的自尊与正直,作品的正义与品质比什么都重要。

  2004年,郑洞天又用一贯精致的散文化镜头语言,为观众奉献了一幅生动细腻的台湾乡土生活长卷——《台湾往事》。这原本是一部有背景的影片,背负着一个重大的政治命题。以往银幕上,人们看到的都是1949年前后从大陆过去的那一辈人和他们的后代,而没有一部大陆作品反映过明清两代以来,陆续从大陆搬迁过去定居的台湾人的后代,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又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三四百年间,台湾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磨难,被日本人统治过整整50年,但那里的人民从生活习俗到道德文化,始终恪守着华夏传统,而且一代代尊崇维系。郑洞天选择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他喻《台湾往事》为倒过来的《城南旧事》——主人公是一个台湾长大的男孩,来到大陆再也没回去,由他来为人们讲述那段台湾往事。影片看上去十分平静,自始至终萦绕着一丝忧伤。影片虽然是在漳州拍的,但每一个细节都浓浓地浸透着台湾所承继的中国的传统文化。“质朴中的典雅”是郑洞天给予这部电影的定位;“希望观众看的时候,不光知道了一个故事,还能进入一种审美的氛围,可以品味一点什么,或者是人生甘苦,或者是电影本身”,郑洞天以自然、真实、亲切、充满庄重的仪式感的生活又一次表达了他一生对电影的追求。郑洞天一向认为,中国电影和世界电影的差距,其实质就在于我们的故事总是太刻意于一个预设的理念目标,或者宣教思想,或者是要教诲道理,然后根据这个目标来设置人物,按照这个目标去行动;而真正能称为艺术的故事,只能有一种来源,那就是人本身。《台湾往事》淡淡的叙事蕴含着强烈的张力,演绎了一段令人荡气回肠的亲情、友情、爱情、故土情、民族情,也因此赢得了众多的荣誉:第十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故事片第一名、优秀导演奖,第十二届中国电影金鸡奖五项提名,第十一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第四届北京文学艺术奖,上海影评人2003年度十佳国产电影第一名……

  四 银幕上的平静,一如平静的郑洞天。郑洞天之所以能平静地面对生活,平静地面对他的银幕。他将之归于生活。

  郑洞天的父亲是上个世纪20年代公费留美的学生,专修教育学的经历把父亲造就成了早期的河南大学、复旦大学教授。然而,那以后,父亲的履历却蒙上了“黑色”——“伪”教育部官员、立法委员、右派、历史反革命……“黑色”的履历让郑洞天比别人更早更多地领受了生活的大起大落。

  父亲在南京政府任职时,给了他优越、优裕的生活;一解放,父亲即失业,家庭陷入困境,5岁的他曾经和母亲在上海街头卖鸡蛋;后来,为了支撑众多子女的家庭,母亲又去做小学老师;11岁时,母亲不幸辞世;一年后,父亲重被启用,成为上海外国语学院第一任西语系主任;然而,也仅仅只隔一年,作为民革上海市委委员的父亲被打成右派;继而,又被“追认”为历史反革命……

  面对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有的人会变得万念俱灰,郑洞天恰恰相反,这一切,反而让他树立起与他的社会身份和地位极不相称的坚定信念。以至所有负面的东西再度出现的时候,他都不觉茫然,甚至于“文革”。

  郑洞天曾这样回答我的询问“如果说有一种坚守、一种精神支撑的话,教师职业该是其中决定性的因素”。父母和七个兄弟姐妹的教师生涯,使得郑洞天走上讲台成为必然;教师职业所意味的精神世界中必须有一种真信的东西,让郑洞天几乎不可思议的坚忍前行。“否则,你在课堂上无所适从,你不知道要讲什么,今天信这个,明天信那个,还能上课堂,是不可能的,不要说教人文的,即使教数理化也得有一种相对持衡的信念”。“持衡”,该是对郑洞天的“平静”最贴切的注释了。

  郑洞天不仅保持了自身的持衡,他还以他的一片心意对社会的畸形病变进行着制衡。他将他对生活的思考,化为一种忧患,寄寓他的作品,“只有把每一次创作都当作一次生命的起点,倾注全身心对于生活和艺术的激情,才能把毁誉当作身外之物,而保持一个艺术家的人格”,于是,面对万花筒似的生活,他能透过浮光掠影,看到某些相对的永恒,并且从心底珍视。

  同时,他又将这一切变作希望,倾注给他的学生。电影学院导演系建立五十多年,郑洞天在其中度过了四十多年。四十多年的教学生涯,郑洞天桃李满天下,但他始终驻守庸常,远离虚华。

  郑洞天家离市中心很远,广电部每周两次审片子,一到假期,轻轨、地铁里总会出现他的身影,和成千上百的人挤着坐在一起,他感到踏实,因为,那正是他的作品所要表现的地方和所要表现的人。他对他的学生们说,“如果你想做一个中国导演,至少每星期一天骑自行车出门,每月挤一次地铁,当你和满街上班或回家的人摩肩接踵而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时候,你会找到那种还是大多数老百姓中一员的感觉”;“当导演,你们永远缺的是生活的根底,我恨不能亲手发动一场‘文化大革命’,让你们滚上十年……”

  他曾要求他的学生每天早上看《东方时空》栏目八分钟“老百姓的故事”,他强制他们用这种方式,获取自己的心理体验。而他自己正是得益于这种心理体验。1989年,安徽电视台请他去拍电视剧《命运》——“中国改革第一声春雷”,凤阳县小岗村18个农民按手印,秘密分田到户的故事。不少人对这位北京来的教授拍乡村故事表示怀疑。摄制组下去后,人们发现,教授在农民中间居然如鱼得水。他们却不知道,电影学院12年,其中有5年郑洞天是在农村度过的。

  学生毕业时,他的临别赠言不谈电影,而是“如果你在几年的学习中曾经认识了一个老师,就是我,我给你们的印象是什么呢?我希望是这样四个字——热爱生活”。

  2001年9月3日,开学典礼。入学教育是学校几十年的传统,校领导对郑洞天说,你现在已是资格最老的教师,一定要讲话。走上讲台的刹那,郑洞天突然意识到,正是40年前的同一天,他走进的这所学校。他动情的告诉学生:学校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在这40年里,已经送走了四位校长,其中两个就倒在课堂上。

  老校长沈嵩生谢世时,他写了一篇纪念文章,“教书的清苦和做台阶的感觉,许多人是能承受的,但在课堂上离开人世,至少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只要干了教师,就无须企求别人纪念的奢望,真正的纪念,只有面对嘱托而无愧”。

  他经常和学生说一句话:“导演这个职业是最不能隐瞒自己的职业,你所有的人生观念、审美趣味、思维方式都会在电影里露出来,因为你拍的是一个活的人,一个活的世界。和导演这个职业惟一可以相比的是教师,教师也是一个不能隐瞒自己的职业。又做老师又做导演,因此,注定了你要赤身裸体地站在观众面前,站在学生面前。而当你决定要这样全部暴露给外人的时候,也注定了你一辈子要修炼自己……”

  郑洞天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用那种已经渗透到了他血液和骨子里的东西,为他的学生们指示着人生的坐标。

  当了十几年政协委员,郑洞天又把他的课堂搬到了社会。

  广电部的一次会议,面对今天文艺创作的现状,他指出:“中国现在正处在一个经济腾飞之后的原始积累期,每个国家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它常常要以文化精神的倒退和道德沦丧为代价,这也许不可避免。但是

文化人的任务就是多做一些事情,尽量使这个阶段缩短,而我们现在提供给观众的东西,实际上是在延长这个精神颓废期。作为主导部门,管理部门,在各种各样作品并存的时候,应该让那些有内涵的、高尚一点的作品获得更自由的空间,引导人们去探讨一些问题,反思一些问题,即使有些伤感、有些悲剧,比如‘文化大革命’,要靠这些去抵御风花雪夜,抵抗靡靡之音……”

  在北京市委党校,面对即将走上领导岗位的文化干部,他毫不留情:“我们现在文艺的根本问题就出在管理者不是为人民负责,为文化负责,而只是为自己的官位负责,为决定自己能不能升迁的那一个人负责……”

  事业的延伸首先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名言,记得最真的,还是陶行知的那句——“捧得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郑洞天要把这句话印在他即将出版的一本书的封底上,那或许就是他献身电影事业的一条心路,一份心灵读白。他早已将自己的这条心路、这份心灵读白默默地融化在了课堂上,融化在了银幕中,融化在了每一格胶片的背后。而后,一代一代的中国电影人,也正是在这样一条心路的引领和这样一份独白的聆听中,让中国的电影事业得以传承。

  五 几年前,在北京市政协全会的一次小组讨论会上,我恰好坐在作家张洁的身边,想不起什么原因,我们的目光同时对准了郑洞天,张洁低声说:“郑洞天这个人,特正。”

  人与人的沟通,并不需要很多的语言。

  “特正”,那也正是我对郑洞天的感觉。今天这样一个时代,被人誉为“特正”。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在电影界那样光鲜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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