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代课老师：22年来每月工资只有40元

代课18年的王建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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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课47年的王政明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

　　央视《经济半小时》2月8日播出节目《走近代课老师》，以下为节目内容。

　　谢毓新是甘肃农村一所希望小学的普通代课教师，到现在已经工作了22年。22年来他每月的工资都只有40元。

　　2006年1月16日，离春节还有十来天，甘肃省渭源县本庙村小学老师谢毓新的家里，却

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两天前，谢毓新终于咬咬牙花两块钱买了一张画，贴在墙上，这是他家里为迎接新年唯一的装饰。

　　谢毓新的家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妻子高鹤琴正在厨房里做饭，儿子谢旭东今年20岁，在外地读大学，寒假回家过年，但是只能住在厨房里。谢毓新看到别人家都去打工，生活比自己家好很多，自己的孩子却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就在厨房睡，他感到心里很难受。

　　厨房没有取暖的炉火，屋顶的通气孔用白纸糊上了，还是挡不住外面的寒风，妻子高鹤琴只能给儿子的床上多放一床棉被。其实这么些年来，谢毓新夫妇一直都想为儿子盖一个房子，这些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石头就是当初准备给儿子盖房子的材料。已经在那放了有十几年了。

　　17年前，谢毓新利用周末从村子边的河里一块一块把石头拉回家，准备给当时只有3岁的儿子盖房子，石头早就备齐了，但盖房子的钱，却始终没攒下来。

　　对于自己的儿子，高鹤琴是心疼；但对于自己的丈夫，她的感受却很复杂，“邻居们都说他教学生好，就是拿的钱太少点，谢老师是个好人。”

　　谢毓新是本庙村为数不多的老师，平时很受村里人尊敬，虽然收入不高，但是这种尊敬却让他非常快乐。然而受人尊敬的谢老师家也是村里最穷的的一户人家。

　　每次提到家人，谢毓新总是满怀内疚，“当一个大男人的，一个家庭都支撑不起来。”

　　自己虽然无法让妻子和儿子过上好日子，但在提到他的学生时却满心欢喜，“学生们那个天真的笑脸，我当然高兴，还有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我看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1984年，谢毓新高中刚毕业，是村里人人羡慕的秀才，他选择当了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两年后，教育政策发生了变化，民办教师被逐渐清退，谢毓新没能转成公办教师，但学校又没有足够的公办教师来教课。就这样，喜欢教书、喜欢孩子的谢毓新被学校聘为代课老师。一晃20年过去了，当初的年轻小伙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沉默的中年男子，但谢老师始终只是一个代课老师，而他每月40元钱的工资，也一直没变过。

　　20年来，代课老师谢毓新究竟教过多少学生，他已经数不清了，但他记得他有46名学生考上了大学，对于一个边远山村来说，这是一个奇迹般的数字。谢老师拿出自己学生的照片，自豪地指给记者看，“这是蒋国正，考上了哈尔滨农大，何续东上的是河西学院的本科……”

　　谢毓新曾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1996年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还特别授予他“希望工程园丁奖”，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代课老师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他的生活困境。20几年过去了，谢老师连一万元都没有挣到，他感觉对家里人很惭愧。

　　在渭源县，一个公办教师每月的工资是1000元，是代课教师的25倍，在讲台上讲了22年课的谢毓新始终觉得他自己是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而从代课教师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一直是谢毓新心里不灭的梦想，“我想有一天，党和政府会记起我的转正，我希望当一名正式的教师。”

　　转正是谢老师最大的愿望，对他来说，这不仅是身份的变化，更重要也是更直接的好处是只要转正，就能让一家人摆脱贫困的境地。新年到了，谢毓新的这个愿望越来越强烈。因为，他感到今年的年关尤其难过。

　　尽管家里穷，但儿子谢旭东却很争气，从小学习非常用功，2004年还考上了大学。但是为了供儿子读书，谢毓新已经负债2万多元。这压得他喘不过气，于是谢毓新也想跟着乡亲们到外面去打工。可是人到中年的他除了会教书没有学过任何手艺。

　　谢毓新不知道怎么来还这2万多元的债，但是他知道还得继续借钱，因为儿子下学期念书的费用借了十几家了，还差600元钱。

　　每次借钱，谢毓新和妻子都要盘算好长时间，向谁借，借多少。而且谢毓新总是小心翼翼的不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不让人知道他已经负债2万多元。因为谢老师觉得别人如果知道了，他们就更瞧不起自己了。

　　谢毓新说，快过年了，如果上门去还钱，谁家都欢迎，可如果去借钱，哪家的脸都不好看。600块钱，对许多城市家庭来说，可能只是给一个孩子的压岁钱，但对每个月工资只有40元的谢毓新来说，这600块钱就像是一座翻不过去的山。

　　现在，谢毓新为儿子上学，欠下了两万多元的债务。记者也算了一笔帐，谢老师22年来始终拿着每个月40元的工资，这两万多的债比他22年的全部工资还要多出一倍，也就是说，按照现在的工资状况，他还要再工作40多年才能还上这笔钱。在今年春节前，谢老师又忙了起来，他忙的不是还债，而是去借新债，否则儿子下学期的学费又没着落了。

　　2006年1月17日，农历腊月十八，谢毓新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很希望能够在春节前为儿子借到足够的钱。考虑再三，他来到了这个邻居家，他打算借500元。

　　寒暄了一会，谢毓新小心的说出了借钱的事，但是最后谢毓新只借到了50元。这让他很失望，不过他打算继续再试试，说不定会有人借给他钱。

　　就在父亲忙着四处借钱的时候，儿子谢旭东也在想办法挣钱。他会写书法，家里的春联都是他写的。今年，他准备到集市上去卖春联，也许会赚到些钱。

　　谢旭东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赶到了十里地以外的集市，此时街上人已经很多了。谢旭东捡了石头当写字的镇纸，很快便搭起了摊。

　　谢旭东边在摊上写毛笔字，边招徕顾客，而学生模样的他也确实引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不过大多数人只是看看，谢旭东始终没有开张。

　　谢旭东看别人都卖5毛钱一幅，于是决定自己的春联一块钱卖三幅，便宜一点。谢旭东的优惠政策终于奏效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过来问价钱了。

　　最后，四幅春联卖了一块钱，这虽然连本钱都很难赚回来，但是谢旭东还是很高兴赚了第一块钱。随后他满怀希望，一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馍馍，一边继续等待。

　　在等候了将近大半天后，下午三点集市散了。今天谢旭东一共赚了三块二毛钱。而他的目标是赚到200元钱，他还差196块8毛钱。谢旭东感到自己能帮的忙实在太小了。

　　谢老师没有借到足够的钱，谢旭东的春联也卖得不好，父子俩这一天的目标都没有实现。眼看春节快到了，过了节紧接着就要开学，这个时候儿子的学费还是没有着落，谢毓新心里越来越发愁。但是这些愁事并没有让谢老师忘记自己的职责。

　　一月十八日，农历腊月19日早上，离春节还有九天。天气很冷，而且飘起了雪花，谢毓新又出门了。不过今天他没时间去借钱，前几天期末考试的时候有几个学生的成绩不好，他惦记着到这些孩子家里去看看。

　　在谢毓新检查寒假作业的时候，记者和孩子们聊了起来。

　　记者：班上的同学都喜欢谢老师吗？

　　孩子：喜欢。

　　记者：班上的同学都喜欢他？

　　孩子：是的。

　　记者：你觉得他对你们厉害吗？凶嘛？

　　孩子：有点凶。

　　记者：那你们还不怕他吗？

　　孩子：不怕。

　　就在谢老师家访的时候，儿子谢旭东又去卖春联了。这次他找了个同学一起去。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冷 ，他们到达集市的时候发现，集市上的人比昨天少了很多。不过不管怎么样，谢旭东还是忙活开了。

　　由于天气太冷，墨汁结了冰碴。这让他们每隔十分钟就不得不把墨汁拿到附近药店的暖气上去暖一下。

　　集市上人来人往，却少有人来看看他的春联。下午三点，集市又散了。谢旭东今天一共赚了2块钱，距离他的目标200元钱还差194块8毛钱。但是谢旭东并没有灰心，他决定晚上加班写春联，明天再卖。春节临近，谢旭东相信生意会好慢慢好起来的。

　　而为了给儿子筹钱，谢毓新也准备家访完后接着去借钱，他想着明天一定要再借到一些钱。

　　记者：还能再借到吗？

　　谢毓新：再就再想办法。

　　记者：想什么办法呢？

　　谢毓新：想办法跟人家说下话嘛，

　　恳求人家，再次恳求。

　　像谢毓新这样的农村代课教师，在甘肃省渭源县还有近600人，他们分布在公办教师不愿意去的偏远乡村，承担着基层教育的重担。而他们中间70%以上都和谢老师一样，拿着每月40元的工资，过着艰辛的生活。代课教师的处境，也引起了渭源县县委副书记李迎新的关注。他对代课教师的生存状况进行了调研，并在《甘肃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是《代课教师：被忽视的弱势群体》。

　　2005年初，李迎新走访了渭源县包括谢毓新在内的多位代课教师。所到之处，他发现代课教师都是全村最贫穷的人，工作时间越长也就越贫穷。而他们也像谢毓新一样期待着成为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

　　李迎新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民办教师，为了能够让李迎新上大学，父亲辞去了教师的职务。李迎新没有想到20多年过去了，现在村里的教师还像父辈那样贫穷，李英信告诉记者，“我感到很痛苦，这个问题存在了，但是你要解决这个问题没有办法。”

　　李迎新在2005年3月份写出了调研报告，并走访了渭源县各个相关部门，希望能够解决。但是他发现解决代课教师的问题县里每年要拿出80万元。这对渭源县这个国家级贫困县来说也是一大笔钱，县里实在拿不出这个经费没有办法解决。

　　代课教师的问题成了李迎新心里沉重的负担，而他却无能为力。经过将近半年的等待和权衡，李迎新决定上书教育部反映代课教师的困境，看上面能不能在政策上或者在经费上来支持这个问题。

　　2005年7月28日，甘肃日报全文发表了他的调研报告。报告中有这样一句话：

　　代课教师是一类不被社会所关注的“弱势群体”，他们生活在农村的最下层，他们的收入连维持自己生活尚且困难却又不失作为“人师”的尊严。如果说要解决“三农问题”的话，那么“代课教师”是三农问题中最希望能够解决的问题。

　　文章发表后，李迎新接到了全国各地雪片般飞来的读者来信。在这些信中，有一封这样的来信，信中写到：

　　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报纸，读完后早已成了一个泪人，止不住的泪水一泻而出。报告里面一字一句字里行间深深刺痛了我们每个代课教师的心，此情此景使我不禁联想到了前一段时间的全区普通话考试中，一位代课教师的作文朗诵，当那位女教师以真实而标准的普通话诉说完代课老师的艰辛与不平等待遇时失声痛苦的场景，全考场的人无不为之动情和感伤。

　　现在李迎新已经同县教育局初步拟定了一份改善代课教师工资待遇的计划，本科学历月工资提到300元，专科学历160元，中专以下学历120元。按照这个规定，从今年开始高中学历的谢老师应该每个月可以拿到120元的工资。

　　据联合国统计，中国政府用占世界0.78%的基础教育经费，完成了占世界19.81%的适龄儿童的九年义务教育，其中农村代课老师的艰辛付出功不可没。。。。。。

　　目前，我国仅西部12个省、市、自治区的代课老师就达到50.6万人，约占西部农村教师总数的20%。他们承担了近千万西部农村学生的教学任务。。。。。。

　　几乎每一位代课老师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

　　代课18年的王建林老师：我不追求条件，不追求享受，只想着把一茬茬学生带出去。

　　代课14年的蒙干英老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够成为正式的人民教师。

　　代课47年的王政明老师：我年轻时辍了学，所以一辈子的愿望就是为了让孩子们有书读。

　　代课29年的余治伟老师：只要能让我教，我还打算教。

　　2006年 祝所有的代课教师及家人幸福安康。

　　主编：张凯华 记者：熊曼琳 摄像：李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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