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无公害”猪肉事件全调查

　　特约记者/李国旭

　　无公害猪肉中掺进了普通猪肉，辽宁第一家无公害猪肉暂时摘牌整顿，此事引起农业部关注。农业部开始高度重视无 公害猪肉的监管工作。

　　辽宁不少城市的农贸市场和肉菜行内，随处可以看到“锦添”牌无公害猪肉这一招牌

。“我们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无公 害啊，有个无公害的标签，价格也比普通猪肉贵了0.5元。我们都冲着这标签来的！”记者在锦州市一家大型农贸市场内， 看到不少消费者在“天添肉行”前买肉。

　　“生意还不错，这是锦州市最好的品牌猪肉。饲养没有污染，猪肉都经过严格检测，才贴上无公害产品的标签，放心 吧！”肉行的摊主这样对记者说。记者从锦州政府部门和不少消费者口中得知，张鹏志和他公司的“无公害猪肉”是当地响当 当的品牌，消费者都冲着其卫生、安全、健康、无污染才来买的。

　　近日，记者在调查走访中却发现，这一品牌的无公害猪肉从生猪饲养到对外销售整个环节中存在问题，该公司购进的 大批猪肉不仅仅来自于无公害生产基地，还有不少是普通猪肉，但向消费者销售时，这种打上“无公害”标签猪肉的价位平均 比普通猪肉要高出1元甚至更多。

　　消费者不禁要问：这样的无公害猪肉能让人吃了放心吗？无公害产品的监督管理部门哪里去了？

　　调查一：生猪养殖基地原来是俩农户

　　记者在采访中见到了锦州市天添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张鹏志，据他介绍，经过5年努力，建成了5个无公害生猪养 殖基地，国家农业部2005年为其颁发了“无公害农产品证书”，证书中这样写道：经农业部农产品质量安全中心审定，“ 锦添”牌猪肉符合无公害农产品标准要求，准予在产品或产品包装上使用无公害农产品标志。

　　什么是无公害猪肉呢？张鹏志为无公害猪肉下了这样的定义：无公害猪肉是严格按照农业部无公害食品标准组织生产 的安全食品。

　　首先是生猪的养殖环境、饮用水质、兽药与饲料使用、兽医防疫制度、饲养管理等方面进行了严格规范，做到在养殖 过程中保证无污染；其次对生猪产品中重金属、农药、兽药、微生物等18种对人体有害物质指标进行严格检测，保证终端产 品的质量安全；同时，生猪的屠宰必须在政府指定的屠宰场进行，以确保屠宰过程卫生安全；生猪屠宰后肉品的配送采用封闭 式冷藏车运输，确保运输过程无污染；此外，肉品的销售采用直销专卖店形式，配备了冷藏柜、冷藏间，禁止配送人员及顾客 用手直接触及肉品，清新整洁的环境、优质周到的服务，以及严格的卫生消毒制度，包括生猪及其产品运输车辆的装前卸后、 专卖店开市前收市后都严格按清毒规范进行，严防二次污染。

　　按张鹏志的介绍，无公害猪肉就是指从养殖、屠宰、配送到销售都没有受污染的健康安全肉。

　　事实果真如此吗？

　　在生猪的养殖方面，记者了解到，公司自身有两家挂牌的养殖基地，分别在锦州郊区的董家沟村和观音洞，其他4家 养殖基地属于加盟养殖基地，尚没有拿到认证证书。公司每天要从这里拿到近100头猪，来供给市场各大超市、农贸市场的 “天添肉行”。

　　记者随后来到董家沟挂牌的天添养殖基地，其李姓养殖户为其基地之一，可是数遍了猪圈里的生猪，不过300头， 最多500头，一个月提供量仅为50头，一天才1头多；另一挂牌基地观音洞的张姓养殖户家，一年养猪量2000头，每 个月提供猪100头，平均一天才3头猪。

　　养殖基地每天提供不过10头猪，可公司所说的每天100头猪又从哪儿来的呢？经过连夜跟踪公司配送车辆，有买 猪的人悄悄告诉记者，不少猪肉都是从屠宰厂采购的普通猪肉，上了天添公司的配送车，贴上无公害标签，也成了无公害猪肉 了。

　　另外，公司每天从铁岭市一家公司采购到八九十头生猪，这些生猪都是普通猪。显然，大量的普通生猪加上少量的无 公害生猪，就都成了带无公害标签的猪，被配送到肉行中销售。

　　而锦州市天添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张鹏志却说：“这些无公害生猪都是本地饲养生产的，没有从外地购买。”

　　可是记者将调查拿到张董事长面前时，他又改口说：“每天养殖基地提供无公害生猪不过7、8头。”

　　张为记者提供了“无公害生猪出栏明细表”，从2005年12月5日一直到2006年2月20日，每隔5天、1 0天或15天收猪，其中董家沟养猪基地2005年12月5日收购11头，12月15日收购24头，12月30日12头 ，2006年2月1日收购10头。其他4个签合同的养殖基地提供的无公害生猪每隔一段时间也不过10头到40头左右。

　　“既然养猪基地提供的无公害生猪量这么小，那您以前对媒体公布的每天可上市200头无公害猪，是怎么回事呢？ ”记者问。

　　“之前公司提供的数字确实有水分，其实，每天董家沟等养猪基地提供的无公害生猪不到10头，最多时候也不过3 0头。”张董事长说。

　　2月9日晚21时许，锦州市动物卫生监督管理局接到了辽宁省下发的《关于对锦州天添食品有限公司违规销售无公 害猪肉调查、处理情况的函》的红头文件，文件中指出锦州天添食品有限公司确实持有农业部农产品质量安全中心认证的无公 害畜产品标志。

　　但是辽宁省动物卫生监督管理人员发现，该公司无公害猪肉从2005年11月23日上市至2006年1月28日 ，共销售547头，其中只有78头来自于经认定的无公害生猪生产基地，其余469头来自于该公司的4家契约户。也就是 说，多数无公害猪肉是从没有经过认证的基地来的。

　　这时，天添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向记者承认，对外虚报了上市的无公害猪肉数量，原来1家认证的养殖基地擅自扩 大到5家。但他依然确定上市的无公害猪肉没有掺加普通猪肉。

　　调查二：四个环节中哪出了问题

　　2月9日下午1时许，记者赶到锦州太和区桃园北里22号，天添食品公司办公楼只有两层，一楼租给了太和区动物 防疫监督检验所办公。院子里停了一大一小两台配送货物车辆，上面的锦添牌标志非常显眼，“这是我们的封闭式冷藏车，每 天经过严格卫生消毒，运输过程中也不会有污染物渗进去！”一位司机这样对记者说。记者要求看看车内的情况，司机打开后 车门，车厢内空空的，没有污物、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记者上楼见到张鹏志董事长时，一夜未眠的他显得非常疲惫。锦州市动物卫生监督管理局、锦州市工商局相关领导、 监察人员上午就赶到这里，对“无公害猪肉”到底是否掺加了大量普通猪肉事件进行调查。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张董事长的 办公电话和手机响个不停。

　　记者：张董事长，这次公司生产销售的无公害猪肉被质疑，在养殖、屠宰、配送和销售四个环节中，哪个环节出了问 题？

　　张鹏志：四个环节都没有问题，我们是按照国家农业部的标准来进行的。

　　记者：那到底公司一共有几家无公害养猪基地，挂牌的都是按照无公害畜产品产地标准生产的吗？

　　张鹏志：一共有5家无公害养猪的联合体，董家沟的养猪基地是标准基地。你可以看我们的“无公害畜产品产地”认 定证书。公司采取的是公司与农户签订合同的形式。

　　随后，张董事长向记者出示了5份“无公害生猪联产育肥合同”，合同中写明这些生猪“不含瘦肉精、微生物含量不 超标，药物残留不超标，重金属残留不超标”几项要求，饲养出来的生猪要经过动物检疫部门的检疫之后，公司进行回收，其 价格比普通猪肉价格高出0.2元。

　　最后证实，除了其中与董家沟基地是国家承认的外，其他的都是国家农业部不承认的。

　　“我们的无公害生猪由锦州市食品公司单独屠宰，监督检疫人员要检查这些猪肉身上的章，即锦添牌无公害猪肉的认 证号，号码就是产品认证号码。之后我们的配送车将其拉走，送到批发大厅。由于我们的封闭配送车也拉普通猪肉，这就造成 了一些人的误解。但是无公害生猪本身有标志，不会造成混淆，配送车辆不存在问题！”张鹏志说。

　　记者看到了锦州市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所的“产品质量检验协议书”，上面写着有效期为2004年6月～2007年 6月。其中对大肠菌群、汞、铅、铬、菌群总数和药物残留等18项与人体有关物质指标进行检测，均写着“合格”。

　　“这些检测是定期的吗，全部都能检测到吗？”记者问。张董事长告诉记者，企业自身也对这些指标进行检测，监督 检验所会定期检测。

　　记者了解到，锦州市天添食品有限公司销售的猪肉、牛羊肉等销售点共17家，销售无公害猪肉的“天添肉行”只有 5家超市内专柜、5个单独的肉行。

　　这些肉行内不仅有无公害猪肉一项，还有乡村粮食猪肉和普通猪肉。销售人员说，乡村粮食猪肉都是公司从农村散农 户自家养的生猪收购的，价格最贵，记者一看标签，一公斤前槽肉为十五六元；同样的无公害猪肉价格居中，一公斤大约在十 三四元左右；普通猪肉一公斤在12元。显然，无公害的猪肉还不是最昂贵的猪肉。

　　2月9日清晨，记者到各个大市场想要买无公害猪肉，可一看天添肉行前的通告：1月30日起，由于货源短缺，锦 添牌无公害猪肉停止销售10天。新年的这段时间均没有货。

　　“基地供应不上无公害猪肉，所以我们过年也暂时停止供应，不用别的肉冒充。2月10日后上货，我们还会继续销 售！”张董事长告诉记者。

　　调查三：无公害资格≠无人监管

　　2月8日上午，记者来到无公害猪肉的监管部门——锦州市动物卫生监督管理局，分管的副局长晏洪超及周副局长正 在商讨此事。

　　“我们已经和工商局市场处联系，对此次无公害猪肉事件立案调查。近期会要求其停业整顿。如果调查属实，是擅自 扩大无公害农产品产地范围的话，我们会建议省里，摘掉其无公害产地产品的牌子！”记者从晏副局长口中了解到，该局只有 建议的权利，没有处罚或直接取消其资格的权利。由于该企业不是冒用或伪造无公害农产品，根据农业部《无公害农产品管理 办法》，由省级农业行政主管部门予以警告，并责令限期改正。

　　2月9日，辽宁省动物卫生监督管理局向各市动物卫生监督管理部门下发了通告，要求展开无公害畜产品的专项检查 ，其中已经认证的230余个无公害畜产品的产地，52种无公害畜产品，一个都不放过。

　　国家农业部农产品质量安全中心也接到了辽宁省汇报的此事相关情况，同意省动监局的处理意见，要求省里根据《无 公害农产品管理办法》进行处理，全国各地无公害猪肉等无公害农产品，各地农业部门和监督管理部门都要加大力度管理。

　　天添公司正式收到省动监局的“在30日的期限内进行整改”，记者在天添各家肉行内看到，“锦添牌无公害猪肉” 的牌子已经摘下。

　　对于锦添牌无公害猪肉一事，辽宁的消费者们也都议论纷纷，对商家的做法提出疑问，不少人觉得企业这么做伤害了 消费者，企业也丢了信誉。

　　“我是天添公司会员，一直在吃他们家的肉，他们门脸干净，肉销路也挺好。可是出了这事后，我有点不太敢买了。 是啥肉就是啥肉，普通猪肉就是普通的，无公害就是无公害的，绿色就是绿色的。别坑人骗人，诚实点好。”在江西街“天添 肉行”1号店，王大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搞出那么多名字来，我们老百姓也不知道咋回事。无公害猪肉和普通猪肉怎么区别，谁用眼睛能分辨出来。国家应 该加大这方面宣传，说明哪个好，哪个不好，也得有个渠道让我们查询。不然再多假冒的我们也看不出来，受害的都是吃猪肉 的消费者！”一位买了肉的大姐说。

　　消费者赵先生说出了不少人的想法：“我现在就吃普通猪肉了，原来无公害猪肉的牌子宣传那么好，现在大家都不买 了，觉得花冤枉钱！”

　　“资格认证后，在养殖等四个环节中，具体谁来监督管理，防止哪个环节出现漏洞、以次充好呢？”在记者调查中， 众多消费者提出了这一疑问。

　　“无公害产品的认证标准很苛刻，程序也很复杂，但认证后却缺乏相应的监管机制，此次事件暴露了这一问题。省级 单位在颁发认证书后，监管工作都由市局的畜牧部门负责。”也许，辽宁省兽药饲料监督所副所长张建勋的话比处理天添公司 更让消费者满意。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3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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