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黑格尔看历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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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08日13:29 中国学术论坛 | |||||||||
作者:孙向晨 姜志辉教授翻译的亚历山大·科耶夫的《黑格尔导读》出版了,非常值得学界瞩目。如果我们略略了解他的生平和影响,我们就会对这部高头讲章有超乎一般学术兴趣的兴趣。让我们看看在二十世纪法国的思想史上,有一连串闪亮的名字聚集在科耶夫门下,间接受其影响的学界人物更是不可胜数。当时梅洛·庞蒂、拉康、昆诺、布勒东、雷蒙·阿隆、
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黑格尔导读》,事实上是科耶夫当年在高等应用学校讲授黑格尔《精神现象学》时学生的听课笔记,由当时的学生、后来成为著名小说家的雷蒙德·昆诺(Raymond Queneau)编辑,经科耶夫审定后出版的。所以,当以赛亚·柏林遇到科耶夫,问是否该给此书作些补充时,科耶夫不无调侃地说:“这本书不是我写的,是人家的记录。我没什么意见,我与它无关。” 这位神奇人物,亚历山大·科耶夫(Alexandre Kojeve)原名亚历山大·科耶夫尼科夫(Aleksandr Kojevnikoff),贵族出身的俄国人,1902年生,十月革命后,因出入黑市而被捕,离开监狱时却成了一名共产主义者,以后甚至成了一位斯大林主义者。之后他去了德国,赴海德堡、柏林大学学习,在雅斯贝斯的指导下研究俄国宗教哲学家索罗维耶夫(Vladimir Solovyov)的思想,1926年获得博士学位。两年之后,他来到法国,从此改名科耶夫,一直呆在法国直到1968年他去世为止。虽然科耶夫相信历史的必然性,他自己的生活却充满了偶然。完全是偶然的原因他成了现代黑格尔主义的一代宗师。科耶夫因勾引科亚雷(Alexandre Koyre)的弟媳而结识科亚雷,后者成了科耶夫进入法国知识和学术界的桥梁,1933年科亚雷受聘开罗大学后,科耶夫接替科亚雷在高等应用学院讲授黑格尔的课程。这一替补不打紧,却因此奠定了法国黑格尔主义的基础,更奠定了科耶夫在思想史上的地位。 然而科耶夫的传奇,并不仅仅在于其学术上的巨大影响。二战之后同样由于偶然的原因,在他的学生罗伯特·马约林(Robert Marjolin)的引荐下,科耶夫进入了法国政府部门,开始了一位哲学家的政治生涯。尽管科耶夫进入政府亦属偶然,然而他的选择却是自觉的。科耶夫坦言他之作出如此选择,是因为他想知道历史究竟是如何具体演进的。从1946年起,科耶夫成为经济和财政部门中负责国际关系部门的一名高级官员,对“欧洲煤炭钢铁联盟”和关贸总协定的签署,发挥了直接的作用,法兰西银行总裁奥利维埃·沃姆塞和法兰西总统德斯坦都对他赞赏有加。更有甚者,有人认为“他在政府中的政治影响可能仅次于戴高乐将军。”当代历史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全球化,其在经济上突出的代表就是WTO的成立,在政治上则是超越民族国家的共同体的形成,欧盟便是一例。在这两大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事件的始端上,我们都看到了科耶夫强有力的身影。 这一切却并不是偶然,也不能简单地分属学术和政治两个领域来看待。苏东剧变之后,深受科耶夫影响的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推出了《历史的终结和末人》一书。这本书再次把去世多年的科耶夫推到了世人面前,通过这本书,我们恰可以把科耶夫的哲学生涯和政治生涯结合起来来理解。 科热夫的《黑格尔导读》特别强调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中的“主奴关系辩证法”,这成了科耶夫理解黑格尔思想的一条主线,也是他理解历史秘密的线索。科耶夫认为历史的基本动力就在于每个人都追求他人的“承认”,政治生活尤其如此。当每个人都为实现自己的欲望而努力时,就要发生冲突。赢得承认的就成了“主人”,而屈服的就成了“奴隶”。于是就有了主人和奴隶之间的“斗争”,以及奴隶被迫的“劳动”。这样历史就有了它最初的起点——“主奴斗争”;但这种斗争的历史不会永续,在科耶夫看来,当人们追求“承认”的欲望得到普遍的满足时,人们在每一个层面上,政治、经济、心理上都最终得到满足时,也就是在现实中每一个人都实现其为自由个体时,历史便终结了。这种历史终结的结论在科耶夫把“主奴关系”当作历史的起点时就已经蕴涵在其中了。科耶夫笔下的黑格尔哲学的全部努力就是要实现这种自由个体,获得相互承认的人类是现代世界所要实现的目标。对此,哲学已经提出了要实现的理念,而政治不过是将其实现而已。所以科耶夫加入现实政治,并极力推动欧盟的前身和WTO的前身,就不能单单理解为其政治的洞见。事实上,科耶夫早已预言了冷战的结束、自由民主的胜利以及市场经济在全球的统治地位。因此,在新的历史时期,哲学家的任务不再是改造历史,为历史提供新的理念,而是要认识历史,实现历史。当哲学家不再反对被自己所说明的现实时,唯一要做的就是去帮助实现历史。这里要注意的是,中译本《黑格尔导读》中“编者按”中提到“第一版和第二版的唯一区别是增加了亚历山大·科耶夫先生的附注(436-437页)”这里的页码是法文原著的页码,在中文本中是在第518-519页。这个注非常重要,是理解科耶夫历史终结论的关键。如果想到这是他在冷战时代写下的文字,那么你对这位先知式的人物就会更感兴趣了。当初,科耶夫之所以选择法国经济事务部门,这是因为“对于他来说,比起政治或军事问题(至少是当代的)来,贸易外交更能准确地体现黑格尔―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可以说,科耶夫自觉地投身于历史终结的工作。 科耶夫自己对于其两种生涯的关系是了然于胸的。他知道他的黑格尔解读决不是经院哲学式的工作,而是有明确政治涵义的。他说,“每一种对黑格尔的解释——只要它不是闲谈——无非是一种斗争的规划和工作的规划(其中之一叫做马克思主义)。这意味着,一个黑格尔解释者的工作担负着某种政治宣传的涵义。所以,尼尔先生在结论中说得不错,“黑格尔主义不纯粹是某种文学的兴趣。”事实上,也许,世界的未来——从而也就是现在的含义和过去的意义,最终,取决于如今解释黑格尔作品的方式。”科耶夫在“黑格尔、马克思与基督教”一文中的这段话,可以看作他这本著作的一个注解,甚至可以看作是他生平的一个注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