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庸作别涩女郎：这13年爱情婚姻全面贬值

　　3 月10 日现代出版社出版的《甜心涩女郎》是涩女郎系列的终结版。在这本书里，朱德庸给四位涩女郎穿上华服，结束了13 年临摹现代新女性的涩女郎系列。对朱德庸而言，涩女郎就是我们这一时代女性最鲜活的写照，是他对于现代女性种种可笑、可爱之性情的看法。作别之际，本报记者对朱德庸进行了专访。

　　文/ 曾进

　　B= 外滩画报

　　L= 朱德庸

　　每一个涩女郎脸上都挂了一滴泪水

　　B ：《涩女郎》系列里的四个女郎已经深入人心了，但您却选择结束，为什么?

　　L：我是在13 年前创作《涩女郎》的， 当时台湾的涩女郎还不是很多，当时在我看来，《涩女郎》就是一面镜子，反映现代新女性对爱情、婚姻的欲望和迷失。经过13 年，这样的女性在三地到处都有， 我就不必去画了。

　　另外，我画漫画的观念可能与日本、美国流行的漫画观念是不同的。在美国， 可以画一辈子史努比，也可以画一辈子加菲猫，因为有巨大的市场和影响力。但对我来说，漫画必须是生活的镜子，是时代特征的反映。当我临摹的时代行将结束，我就决定结束她们。

　　B：相比以前的《涩女郎》系列作品， 《甜心涩女郎》的最大变化就是变成彩色的了。

　　L：是，这次从黑色转到彩色，是想从内在世界走向外部，呈现外在世界。我觉得彩色更容易充分展示女性世界。女

　　性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之一，她们是很华丽的。

　　对女性来说，爱情、婚姻都是华丽的冒险，没有那么可怕，所以我采用了很多华丽的礼服。为了展示女性不为人知的华丽世界，我还用了一个重要概念—游乐场，其实爱情和婚姻就是一个游乐场， 每个人走进去，享受的方式也不同，获得的享受也不同。

　　B：似乎每个涩女郎都有自己的基本色系?

　　L：对，我按照四个人的个性为她们选择了四种不同的颜色：万人迷是桃红色， 因为这是最女性、最挑逗的颜色；结婚狂是橙色，不及桃红亮丽，但活泼、有活力；男人婆是紫色，比较中性；而天真妹， 是蓝色，自由而不受拘束。

　　B：你在《甜心涩女郎》的自序里讲到：“男人被宣布不再是女人的基本需要；爱情婚姻，从必需品变为消耗品。” 他们“真正要的是精品人生”。你的这种表达来自于什么观念?

　　L：可能是对于现代爱情的一种诠释。现代爱情，最容易取得；女人权利也越来越大，游戏规则被打破—不再被挑选， 主动选择，爱情变成没有什么了不起。当爱情唾手可得、一点都不困难，它就面临贬值。

　　婚姻也是如此。现代爱情、婚姻都已经进入全面贬值的时代。 而所谓男人女人追求的精品人生， 不过是一些商业概念转换成爱情的术语。大家都知道自由恋爱源于西方，在我看来恋爱如同穿衣、吃饭，要靠传承，父母都没有恋爱过，哪里会教会我们? 父辈的爱情和婚姻都处于交换时代，哪里有恋爱的基因，祖辈更没有。我们的自由恋爱也是假的，我们考虑了很多其他因素。爱情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的爱情都是自我摸索，中国人的爱情应该有自己的不同之处。

　　B：你在表述爱情全面贬值的时候， 似乎对于现代爱情和婚姻都处于灰心的状态。

　　L：是很灰心。但我总觉得目前婚姻质量还是要比父母那辈人进步，离婚率虽然很高，但比过去的假象来得好。我从画《双响炮》开始注意到中国婚姻中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很多老夫妻成怨偶，为了孩子不离婚，等另外一个死了，对方还很开心。

　　其实，男人女人本身就是不一样，思维方式和生理结构本质也不一样。而爱情和婚姻是太高难度的东西，爱情非常抽象、不理性、充满荒谬，而婚姻是非常具像的，柴米油盐都要摆到台面上说，这么抽象的概念要变成像婚姻那样具像的事物，一定要出问题。所以，恋爱容易， 结婚就难了。我觉得人类最大的迷失，还是婚姻和爱情。这问题困扰了人类几百年， 还要继续困挠我们。

　　B：在《甜心涩女郎》的结尾，你让每一个涩女郎脸上都挂了一滴泪水。为什么?

　　L：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到结束了，不论她们是悲伤还是开心，都是不得以的，她们脸上一定有点什么。涩女郎情归何处，每个读者都有自己的答案，都可以读到自己，都可以设定她们的未来。

　　万人迷的自由是要代价的

　　B：四个涩女郎——万人迷、男人婆、结婚狂、天真妹——是如何提炼出来的?

　　L：其实这四类并不能代表全部的现实，我只是觉得这四类女性已经足够让女人去思考，也足够让男性去了解女性。关于分类，我和太太也有很多讨论， 平时我们喜欢讨论刚刚认识的女性，这对我很有启发。有女读者问我怎么会这么了解女性，我说，因为你们里面出了一个叛徒。

　　B：涩女郎在漫画中原本没有名字， 您如何为这些没有名字的角色贴上标签?

　　L：漫画人物的确是不需要名字的。这对于他们基本是没有意义的，人有名字是因为可以辨别，必须处理世俗关系，比如手机登记，取钱等等。漫画人物是虚拟的，不需要跟人沟通。

　　涩女郎在《双响炮》没有名字，在《醋溜族》里好像出现了一个名字，叫小红。名字都是后来慢慢别人加上的，比如“万人迷”最开始叫情妇，有读者跟我说你画的那个万人迷很娇艳，大家都觉得不错， 就这样慢慢流行起来；男人婆也有两个名字，还叫女强人；天真妹，在电视剧叫哈妹；结婚狂则只有一个名字，跟她们形象都很符合。只要当事人没有意见，我也没有什么问题。

　　B：在13 年的《涩女郎》里清晰地厘清了几个时代—“暧昧时代”、“摇摆时代”以及如今的“无心时代”，您觉得这几个时代现代女性对爱情、婚姻的态度有了什么样的转变?

　　L：其实这几个时代概念也相对不是那么清晰。从暧昧时代到无心时代，每个女人都在思考，爱情和婚姻是否必需? 爱情婚姻全面贬值。 在我看来，这13 年是女性越来越知

　　道自己要什么的13 年，呈现女人前所未有的变化，她们意识到男人、爱情、婚姻并不是非要不可：拥有男人，并不等于拥有爱情；拥有爱情，不等于拥有婚姻；拥有婚姻，并不等于拥有爱情。这13 年是一个女人时代全面来临的时代，男人逐渐被淘汰的时代。现在男人越来越举棋不定，变得更柔弱，男人全面退化。

　　B：有人说结婚狂不过是万人迷的陪衬，男人对她完全没有兴趣，你画她有点浪费。你自己如何看待自己创作的角色， 涩女郎各自的性情在你漫画创作中有过转变吗?

　　L：结婚狂不是万人迷的反衬，二者是互相反衬，反映了不同女人的心态。其实她们四个人都互相映衬不同的女子。四个人对我的分量都是一样的，4 个女性反映了女性的方方面面，我内心不会有偏袒。

　　但是读者有自己选择的喜好。 说到个性，基本没有变化，万人迷就是以玩弄男人为乐，结婚狂可以为了一个神圣的字奋斗一生，而男人婆一直自食其力，绝对不依靠男人，天真妹是什么都想不通，其实也有一些细节跟他们性格不一样，比如结婚狂也曾经说过对结婚事情看透了，万人迷也不想再戏弄男人了。整体个性13 年不变。

　　B：如果让你选，在四名涩女郎中， 你选谁?

　　L：( 笑) 如果选女朋友，美貌当然选万人迷，但是跟她结婚就不行了，只有找结婚狂；如果要事业上有帮助，就找男人婆；生活上还是天真妹最好，比较容易哄， 男人最喜欢这样的女人。

　　B：你会用道德标准来评判涩女郎吗?

　　L：还是那个问题。一个人怎么算成熟，建立在一个标准上，就是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万人迷玩弄男人，重点在于这是她想要的，没有人为她负责，这样的人生，我觉得也没有什么问题。你也要相信， 她也不是绝对的幸运儿哦，人老珠黄后， 她必然要失去很多拥有的东西和能力。

　　不过，我认为她是自由的，当然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一直在想怎样的中国女性才叫现代，就是把自己的标准作为标准，而不以别人的标准为自己的标准，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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