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社会记录》：桃花源祭(上)

曾颖坐下面对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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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祭

　　影像：曾颖坐下面对镜头

　　曾颖:就翻来复去的，我感觉自己像祥林嫂一样，开篇就是我记得只有冬天的时候才有狼，怎么现在夏天也有狼，已经问的差不多了。

　　记者：你自己最开始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变成一个祥林嫂呢？

　　曾颖：不会，最初我根本没有想到有这么有趣的事情，谁知道我运气这么好，几率这么小，火星撞地球似的，都被我遇上了。

　　阿丘：这个觉得自己像祥林嫂，一个运气很好的祥林嫂的人叫曾颖。这位曾颖先生说，最近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很有趣的事，因此也招来了很多媒体的轮番采访。那么，是什么事会让一个人觉得既“有趣”又“祥林嫂”呢？

　　网页 『天涯杂谈』 一考生抄我的文章居然抄成高考满分，我要追究到底！

　　画外音：2006年5月13 日16点51分，网上最大的中文论坛“天涯社区”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帖子：

　　一考生抄我的文章居然抄成高考满分，我要追究到底！

　　写这个帖子的人正是刚才那位曾颖。他这么写到：一位考生抄我的文章居然抄成江西2004年满分作文，估计这孩子通过这种不名誉的手段已进入大学，并成为大二的学生，很遗憾我到今天才知道！这种无耻的行为，我要追究到底！请江西的教育界人士和媒体帮助。本人联系方式：1319851xxxx。(隐去后四位号码)

　　阿丘：在帖子里，曾颖还贴出了他发表于2002年的文章，和他所说的一考生抄他那篇文章而成的2004年高考作文。

　　我看了一下，这两篇文章都叫“桃花源祭”。曾颖的那篇九百多字，江西一考生的那篇七百多字。两篇文章写的都是一个故事：武陵渔人在山中发现了桃花源，后将线索卖给了出价最高的电视台，最终导致过度开发。

　　在这里，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把两篇文章给您细细念来了，只能节选其中两段，请您也鉴别一下是否像曾颖所说的，那个考生抄袭了他的文章。

　　署名“曾颖”的“桃花源祭”写到：“ 各路官人根据官职的不同，各自在山上修上大小不同的别墅，山很快被玻璃、钢筋和马赛克堆满，远远望去，桃红柳绿一点全无。

　　后来，城里人花高价来看到的却只有楼房，自然不满意，渐渐不再来。桃花源逐渐萧条。”

　　网页由曾颖的文章叠画到江西一考生的文章

　　而署名“江西一考生”的高考作文“桃花源祭 ——不听智者之言的悲剧”是这么写的：“各路官人自不会放过这处风景名胜，就在各自显眼的地方建起了风格各异的别墅。自此，桃源一片钢筋水泥丛林，没有了一些绿色。

　　以后到桃花源的游客对钢筋水泥玻璃幕墙不感兴趣，因为他们大都生活在都市，对此变化甚为不满。于是人们不再来桃花源了，在桃花源发了财的客商们也弃之而去，桃花源就像被啃过的骨头一样无人问津。”

　　阿丘：不知看了此“桃花源祭”和彼“桃花源祭”后，您有何感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呵呵，我仔细拜读了两篇文章，以我阿丘之见，这曾颖先生还真不是耸人听闻，尽管那篇高考作文“桃花源祭”有些词句作了些改动，但从情节和立意上看，和曾颖的那一篇也太雷同一点了吧？

　　话说至此，您可能要问，每年的高考作文都浩如烟海，那曾颖又是怎么发现2年前，有人抄袭他的那一篇呢？

　　据曾颖说，5月13日，他的一个朋友找他，说要出一本书，想让他写一篇旅游环保方面的文章。他想到了2002年，自己曾经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文章“桃花源祭”，就上网搜了一下，没想到大部分的“桃花源祭”都写着是“高考满分作文”“高考优秀作文”，作者变成了“江西一考生”。

　　曾颖：我就很调侃的说，我又被剽了，然后旁边的同事就说，你小子又被剽了，开玩笑，当时我就说，还剽成高考满分作文了，他们就在笑。

　　阿丘：在这里，我要给您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曾颖先生，他在成都某报社社会新闻部当主任，在文坛也算小有建树，先后在多家报纸开设过专栏，他的杂文作品还入选了《中华百年杂文精品》。据曾颖说，因为之前有过多次被抄袭和剽窃的经历，对于自己的“桃花源祭”变成了高考满分作文，他一开始并不太在意。

　　曾颖：有一两个80后的同事，他们就在说，这个很正常，就是说，读书的时候，我们高考之前，老师都叫我们押题，押完题之后，背几篇进去，然后进去以后临场发挥，做一些删改，背下来的然后去做，然后就成了作文了。我一听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就是说第一在高考这么严肃的地方，他出了这种情况，这是第一个事儿。第二个事儿就是说，很多人他就觉得这件事情还不算一个事儿，因为大家都在干，好象都在这么干。

　　阿丘：虽说对于自己的文章被别人抄袭，早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居然被抄成了高考满分作文，而且听说有不少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也那么干，这让曾颖有点不爽。

　　于是，当天下午16点51分，曾颖在自己经常去的“天涯杂谈”里发了您之前看到的那个帖子：一考生抄我的文章居然抄成高考满分，我要追究到底！

　　曾颖：谁，是谁做这种事儿，谁干的，我真的很好奇，我就觉得学生在高考的时候，都会用这一招，当时我贴帖子的初衷，也不排除我当时还是想让大家知道，想让大家提供线索。

　　记者：那你在帖子里，写了我要追究到底，这个追究到底是什么一个意思呢？你想怎么样追究呢？

　　曾颖：严格说起来根本没有仔细想过，就是凭着当时的情绪，啪啪啪把它打上去。就交票，然后走了闪人，待会儿开了会下来，一看哗怎么了，都差不多一万了，怎么搞的。

　　画面：众多网友的跟贴

　　阿丘：曾颖说，最初自己在帖子里写下“追究到底”这四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随性贴上去的这篇帖子，很快就变成了天涯社区——这个最大的中文论坛里最热门的话题。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随之而来潮水般的各种声音。

　　荒诞的音乐和画面

　　网页：你高中那会，老师没跟你讲么?“有种你就背下天下文章，符合题意的就往上套...太出名的别抄!”

　　该考生如果把楼主的文章抄去用来投稿，那这种文贼是应该追究。但是用在高考，却并没有过错！反而说明这个考生非常热爱学习，过目不忘，应该表扬！

　　能够去读你的文章就不错了，中国还有多少人读文学？你读陶渊明的文章产生了灵感，他读你的文章产生了灵感，仅此而已。

　　我不排除那位学生是借鉴了四川曾颖的文章，这其实是很好的事情，如果是我的文章被高考学生借鉴了，哪怕是一个字都不改，我也不会去追究什么的。因为我感到很欣慰，自己的粮食受到了人们的承认和欢迎，何乐而不为。不就是没有得到报酬吗？那有什么，舍己为人的精神境界都到哪里去了？想追究到底，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就是为了自己的利，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四川曾颖还为了什么？

　　考生有权引用任何文章，只要阅卷的老师不知道是引用的就行了。真是一土老冒，你凭什么维权?

　　让那考生赔偿你的损失? 你要维权也该去控告阅卷的老师。傻帽，还敢往杂谈上发，你就不怕丢人?

　　曾颖：非常生气，当时的时候是很生气的，你知道嘛，因为我觉得这个是很简单的一个是非观的问题。这个很清晰的，白就是白， 黑就是黑，然后突然有个人站在你面前，突然就跳出来跟你说，黑的不是黑的，是白的，白的不是白的是黑的。

　　网页 众多网友的跟帖

　　阿丘：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这让曾颖很生气。而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还有一些网友，虽然觉得抄袭不对，却情有可原，曾颖要追究到底，不够宽容。

　　荒诞的音乐和画面

　　画外音：高考，一考定终身。我只是一个三流大学出来，这个社会就以我读的什么大学来衡量我的价值，工资很低，干的活累。当然各位可以说我高中学习不努力，社会的精英是需要社会垃圾来陪衬。但是，就在现在，如果我是那小骇，我也会抄，为什么不？你们有些人不是要倡导法制公平的社会吗？那你们谁能保证高考和我一个教室里没有人在整段整段的复述抄袭别人的知识结晶。

　　我从来没说这个考生是对的，我只是强调要宽容他，错误要指出。但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应该听过吧？为何还要恶狠狠的说非要怎么怎么样。那我问你，作为记者，你见过的脏事情一定不少吧，放着那么多丑恶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大声疾呼，嫉恶如仇的说什么非要将此人怎么怎么样，我想不通，你是硬揪住一个在校大学生，一个相对弱势的人不放。您好意思么？

　　一混迹文坛数十年的老江湖何必这样较真儿呢，不要因为一篇文章毁掉了一个年轻人的前途！到时候弄成“一篇文章引发的血案”就不好了。

　　曾颖：大家还劝算了吧，放他一马，你如果不放过他就是小肚鸡肠，你如果追究下去，你要维权的话，就是刽子手。您看一下，上面有写是刽子手的，就已经上升到刽子手的地步了。他们可以宽容一个就是说抄袭的人，而他不愿意宽容一个就是说还没有做错事情的人，就有可能产生后果的一件事情，他都已经先给我判了，按照他们的那个刑法已经给我判了死刑了，然后绝不宽恕，一直要打到底，一直要骂到底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他们所理解的宽容，他们所信奉的宽容，他们的这种标准的宽容。

　　记者：那现在来看，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宽容呢？

　　曾颖：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他们，因为我跟你说嘛，我就奇怪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想，这也是我自己想知道的。

　　阿丘：自己的文章被抄袭了，吱了一声要“追究到底”就引来了如潮的声讨，曾颖说，自己很莫名奇妙，怎么抄袭的就成了保护对象，被抄袭的反而成了过街老鼠？他越想越窝火，于是在当天晚上18点47分，也就是发出第一个帖子的两个小时后，又贴出了自己的声明。

　　我一定会用法律手段解决这件事的。

　　我还将和江西教委取得联系。如果必要的话，我将于近期到江西走一趟。

　　本来我不必如此的。但看了这些所谓的“宽容”者的嘴脸之后。我坚定了信心。哪怕是损失一些时间和经济，我也会将此事做到底的。

　　让你们闹去吧，我对此事决不宽容！！！

　　曾颖：我曾经试想过要把这个人暴光，甚至想过把这种不名誉的这种做法让他暴光。

　　记者：怎么暴光呢？

　　曾颖：就是说，找到这个人，最初想法，是让他浮出水面。

　　记者；浮出水面之后呢？

　　曾颖：浮出水面之后没多想。至少就觉得，至于说后果，是后面逐步逐步的。因为我这个人，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人。

　　记者：想让他浮出水面，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曾颖：浮出水面。当时的想法，让他浮出水面，如果有关部门追究它的责任，至少要让高考的这篇作文成绩，不能够算嘛，不能够算，至少当时是这样想的，至少你这个文章不是你，你不能够拿这个文章去挣分。

　　阿丘：5月13日22点44分，在发出第一个帖子的六个小时之后，之前声明要对抄袭行为“追究到底”“决不宽容”的曾颖又发了这样一个贴子。

　　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不过我还想再说几句话。

　　谢谢大家来这个帖子里参与讨论。通过和大家的讨论，使我清醒地明白了一件事：即——这件事已远不是我最初想的那样，是我与那个大学生之间的事情了。而是大家应该如何看待抄袭这件事的问题。

　　不管大家支持还是反对，我都将把这件事情查下去，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支持抄袭的人多还是反对抄袭的人多。我还要看看，让一个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多难的一件事情。如果说这件事情会给他的命运或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但这不是我裁赃或污蔑他。我只是想看看，我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向抄袭者讨说法，会让很多所谓的善良之士感到愤怒。有同情心是好事情，但不分是非的同情心却是可怕的。

　　从明天起，我将开始实质性的举动来做这件事。谢谢大家坚定了我的信心。

　　曾颖：就是说你前面说提到那两个帖子，我现在看我觉得有点失态。

　　记者：具体哪些词语失态呢？

　　曾颖：让你们看看嘛，决不宽容这些。

　　记者：那你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你自己觉得绝不宽容那有错嘛？

　　曾颖：实际上我觉得到这个决不宽容，到底有多错，还是谈不上，还是说不出来，我就觉得他对这种事情的宽容，是不是一种纵容。宽容是在什么前提下的宽容，纵容是什么？宽容是在有道德标准和有就是是非标准的情况下，而纵容就是不计后果，不问是非，他就是相当于说什么，就是说宽容是要讲道理的，而纵容是不用讲道理的。

　　记者：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点过火呢？

　　曾颖：我是觉得我不应该为这件事情生气了，就是我不应该因为有这么多人是非不分，而感到激动，因为我觉得当时出乎我的意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严重的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感到震惊，在震惊之后，我还是感觉有点失态，从我那两个回帖里，感觉我身上的戾气被激发了，就身上那种不平之气被激发，这个我现在反思自己，我觉得这件事情本来我应该更平和的面对。

　　阿丘：生气，激动，震惊，失态。曾颖说，他想不明白，一件在他看来黑白分明的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复杂，是非不清？而接下来发生的种种“有趣”的事情，让他更想不明白了，到底是别人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

　　影像：曾颖收到的短信

　　曾颖：到16号晚上就有人把我的电话号码提到色情网站上去了。收到很多莫名其妙的短消息。你可以看到那些短消息，是很真诚的恨，但是我不知道，这种很真诚的恨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

　　自称是江西考生的帖子 电话录音

　　男：我是孩子的父亲，他这个事情做得挺不好的，给你填了不少的麻烦。现在小孩压力特别大，现在也不瞒您说，现在这个小孩在读大学呢。

　　曾颖：说心里话我现在的是非观，完全的都混乱了。说心里话，就是我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我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我已经混乱了。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05首播，次日4：40，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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