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搁置的生活(图)

梦中海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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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瑜

　　我的毕业论文淅淅沥沥写了三年，终于快要答辩了。三年来，慢悠悠地在图书馆、住所、河边公园、咖啡馆之间晃。左晃右晃，一天写几个字了事，跟在公社挣工分似的。

　　虽然晃晃悠悠，可是三年来，我不辞辛劳跟人宣称我在“赶论文”。每当有人问我

，“忙什么呢？”我就理直气壮地说，“赶论文呢。”

　　说得多了，自己也信了。一旦自己都信了，就开始行色匆匆，一副“谁也别理我，忙着呢”的架势。他们忙着谈生意，写材料，评职称，种粮食，MBO，打伊拉克，而我，我忙着“赶论文”。听听，“赶”论文。就是靠着这点虚张声势的忙碌，获得了一种滥竽充数的成人感。

　　成人感，总是必需的。我三十了，不能再穿着蕾丝花边裙子，在公园里蹦蹦跳跳，不能再把一个又一个下午，当作难吃的水果，咬一口就吐掉。

　　虚假忙碌的直接后果，就是开始为了“事业”而搁置生活。我给自己列了个清单，列举我“写完论文以后”要做的事情。过去三年里，这个清单不断变长，其中包括：尽情看恐怖推理小说；整理出CD中所有好听的歌，刻录下来；打最新版的Mario游戏；一周看两个话剧；去欧洲旅行；好好读一遍世界史；研究拉美的政治经济；学跳探戈 ；写惊世骇俗的小说……总而言之，把自己全部的“爱好”、“愿望”、“梦想”，或者说，生活本身，都推迟到了“写完论文以后”。我的论文简直就是个一病不起的亲人，把我牢牢栓在小黑屋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可是有天我突然想到：万一我这三年里不小心出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真叫我害怕。

　　那天和一个朋友聊天，他说：我这些年要拼命干活，拼命挣钱，争取40岁退休，然后周游世界。

　　我看着他，没做声，心里偷偷想：万一，你40岁之前不小心出车祸死了呢？万一你今天，心脏病突发了呢？

　　报纸上的那些父母，非常感人、至少首先感动了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等他们长大了，有出息了……

　　我又偷偷想，万一，你在孩子长大之前不小心出车祸死了呢？万一你今天，心脏病突发了呢？

　　我默默焦虑着，自作多情地为每个人伤感。每个人的心里，有多么长的一个清单，清单里铺陈多少的美好，可是，它们总是被推迟，被搁置，在时间的阁楼上腐烂。

　　为什么勇气的问题总被误以为是时间问题，而那些沉重、抑郁的、不得已的，总被叫作生活本身。

　　鼻言鼻语

　　周之江

　　我那爱慕虚荣的妹妹一直认为，一个男人的面孔长得是否好看，鼻子的挺拔程度至关重要。因此，她心目中最帅的男人，是长着一个饱满有型的大鼻子的阿汤哥。

　　既然鼻子是脸上唯一凸起的部分，装饰性确实是它存在的重要理由。不过在相人之术尤其发达的中国，不同形状的鼻子据说还昭显着不同的人性。比如，以识人著称的曾国藩就认为：长鹰钩鼻者“动则食人”，个性大都阴狠凶残。这话我信。大学时代，学校有一位专练散打的年轻体育老师，鼻子便作鹰钩之形，状甚彪悍，传说他武功了得，寻常三五条大汉近不得身。临毕业前，在一家舞厅见到他为了维护女友跟人斗殴，果然不到一分钟便将四条汉子放倒，直把我同去的两个哥们看得咋舌不已。

　　抛开鼻子的装饰效果和性格隐喻不说，从功能主义的角度，有个非常无趣而貌似有理的说法，说鼻子是为了适应气候条件发展的，主要作用是把空气输送到肺部。因此，在寒冷干燥的气候条件下鼻子发展成了窄长形状，以使空气到达肺部之前变得温暖湿润，所以北欧人和中东人的后代鼻子多狭长；而在亚洲和非洲潮湿的气候环境之中，长着宽而短的鼻子显得更为合适。

　　有个“不学无术”的哥们说，鼻子存在的意义在于，在嘴巴接吻不得闲时帮助呼吸，以免为了一时之快窒息身亡。他的理解稍嫌简单，人类学家潘光旦先生就认为，大费口舌的接吻方式并非国粹，中国式的接吻偏重于嗅觉，分为三个步骤：一是把鼻子放在所爱者的颊上，二是深呼吸同时合眼，三是上下嘴唇忽张忽合，发出轻而尖锐的声音。林语堂先生也证实说，北京人不说吻小孩而说闻小孩，其亲热方式也是要借助鼻子的。

　　酒糟鼻一般被视为形象不雅，但也有人为之翻案，说这可能是身份高贵的象征。西晋时，太原王氏是有名的门阀大族。东晋末年，王家的一个子弟王慧龙从江南跑到北方。推行门阀制度的崔浩见他生了个大大的酒糟鼻，大赞其是王氏“贵种”。他弟弟更是一听说王慧龙是名门之后，就把女儿嫁过去了。原来，王家世代遗传酒糟鼻，这在古书上叫做“齇”。

　　靓仔如刘德华，也长了一个鹰钩鼻。网络上猛夸他是东方的汤姆·克鲁斯，甚至说他的脸蛋因这个鼻子实现了中西合璧。不过决定你是贵种或是贱种的，总归是面子而不是鼻子。比如，在我家乡的土话里，鼻子长在猪脸上不过是猪翘，换到豪门夜宴上，一截精心烹制的象鼻子得叫作象拔。要照这么说，猪鼻子插葱那就不该叫“装象”了，至少也算是一种自我提“拔”。

　　现在和本来

　　吴虹飞

　　有些时候我是个贪财的人，但大多数时候，我很安于现状。自从男友和我分手，我甚至不再买新裙子，我居然学会了坐公车。公车上的大部分时间被我用于发呆，和浏览其他的女生。北京的天黑得太早了，在公车上，或者在其他地方也一样，我是多么不起眼的女孩子，头发这么凌乱，衣服这么OUT，脸色这么黯淡。

　　我开始佩服我的男友。要在那么多的女孩子当中，把我挑出来，是多么不容易。我应该感激他的。

　　我一个人过日子。我以前就是一个人过日子，很长时间。但是我有过男友之后，就很怕再一个人呆着了。这实在很好笑。本来就是一个人过日子的，我不能因为曾经有过爱我的男友，就害怕以后要一个人过。如果大家有过男友之后就都害怕一个人生活的话，这个世界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恐慌，致使狮子座的流星雨坠落。

　　我天生非常怕冷。以前在冬天的北京，总是冻得骨头都发痛。只有一个冬天骨头不痛，那是前年——前年我有了男友。我因为有了男友而不怕冷，但我不能因为曾经有过男友，而在他离开之后变得更加怕冷、更加无法忍受北京的冬天。如果大家都这么不自觉的话，这世界会增加很多无谓的灾民，以致捐献给希望工程的棉衣不能送到那些可怜的孩子手中。

　　自从男友和我分手之后，我就开始注意美容，我担心自己变得衰老，会嫁不出去。在同屋女孩子的撺掇下，我花了45块钱买了包珍珠粉，把珍珠粉和在抹脸油里，早晚几遍，像京剧演员画脸一样认真涂抹匀整，想要抹杀脸上异军突起的痘痘们。结果是，我发现珍珠粉很灵验，痘痘们变小了；但同时我也发现“质量守恒定律”很灵验：痘痘们的数量增加了。

　　现在我刚刚抹完“晚粉”准备睡觉。睡觉前我们来谈谈梦想。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的梦想了。我是个现实的女生，从没有想过真会有白马王子来找我。基本上，我认为一个男人骑着骏马叼着玫瑰向女孩子献殷勤很矫情。我喜欢《长腿爸爸》，我惦记躲在暗处的温暖关怀，我相信通过信件和时间积累的亲情。所以多年之后在书店看到这本书，明知道自己不再会好好读它了，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

　　但我还是心存侥幸，还是相当虔诚，等待哪个白马王子骑着骏马叼着玫瑰大驾光临。他从帅气的马上帅气地弯下腰来，递给我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说，阿飞，把脸上的痘痘clean clear。这是盒法国的化妆品，标价200元，带着怡人的淡淡香气，而且很经济，可以用10次。

　　梦中海豚馆

　　简妮

　　村上春树的小说里，反反复复总在说着一个叫海豚宾馆的地方，我在读他书时，脑子里还装满了烂漫的想法。那时，附近动物园的海豚馆刚好开张，长久考虑后，我慨然决定要把逛海豚馆这种又昂贵又浪漫的事，留着和未来的男朋友一起做。

　　后来，我终于遇到了别人所说的那种“真命天子”。

　　他总在夜很深的时候敲我的门，满面疲倦神情郁悒。有天晚上，重新翻过我所有DVD后，他万分不满地宣布，“你家太没意思了。”我很窘迫，诚恳承认错误，问他“那可怎么办啊？”他纯黑的眼珠一转，说，“打牌吧，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

　　这句话在空中飞旋时，我的耳朵只能听见“嗡嗡”声了。我是想好好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可是来不及了。他已经断然定论了，用一种无理又蔑视的口气说，“看吧，你这个人就是很没意思！”

　　可能为了证明我并不真的是个无趣的人吧，我咬了咬牙坐到他身边，颤抖着说：“我请你去海豚馆吧！”他愣住了，那个瞬间，一线光从他眼里掠过。之后他像个土匪那样笑了起来。不出所料，第二天他爽约了。

　　一年过后，一块大“馅饼”掉到了我头上。一个与他同

　　和他见面的第二天下午，我梦到了海豚馆：海豚馆巨大的穹顶下，弥漫着海水的味道，远离故乡的海浪拍打着池壁。空旷的海豚馆寂寥无比，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孩子们的笑声直接而响亮……

　　如果，你肯牵我的手，那样看我，你会在心底听到我同样的笑声。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13天后，那个男孩决定与前女友重归于好。我万般委屈，问他，“是因为她哭得厉害么，可我也是会哭的啊！”他摇摇头，“不是的，我觉得她比你更清澈。”我不再说话了，因为疼。

　　也许真正的喜爱是不存在的，可真正的伤害，却是结结实实的。

　　在秋天一个刮风的日子，我最终还是了了心愿，看海豚在晦暗的海洋馆中跳跃。表演者的声音伴着海水散漫飘荡，在水淋淋的空气中，含糊不清，像寒冷的梦呓。海豚在海水中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得风湿病，在风浪来临前骨骼剧痛呢？据说和海豚玩耍有助于治疗孩子们的自闭症。难道海豚这种存在，要比那些孩子脑中的幻想世界更诱人？

　　后来，总算心智有所成长，生活趋于稳定，不再会为一张100元的门票踌躇，也到过一些更远的地方去看海豚，可关于海豚馆的印象，却终归还是被这些不是初恋的初恋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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