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安全教育是最好的灾害救援

　　公共安全教育是最好的灾害救援

　　——专访“世界关怀医生”、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助理教授陈英凝

　　□本刊记者 赵灵敏 发自香港

　　唐山地震也有奇迹

　　《南风窗》(以下简称《南》)：唐山地震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和破坏，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吗？

　　陈英凝(以下简称陈)：唐山地震的震级达到了7.8级，其释放的巨大能量是造成高伤亡和大破坏的直接原因。而且，此次地震发生在凌晨3点，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躲避不及，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发生在美国和墨西哥的地震，震级更高，影响更大，但死亡人数很少，因为那两个发生在白天。

　　另外，震前的唐山市面积51.4平方公里，人口106万(其中城市人口70万)。地震就发生在这座人口密度较大，以生产

　　当然，唐山大地震也有奇迹：距唐山仅115公里的河北省青龙县当时竟无一人伤亡。据媒体报道，该县在地震发生前3天接获情报，立即向全县800名官员作了震情报告，并要求必须在次日前通报全县每一人，青龙县因此幸免于难。

　　《南》：在唐山大地震后，除了灾民之间的无私互助之外，也发生了很多起抢劫、盗窃等犯罪行为，应该如何看待这些现象？

　　陈：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在战争、天灾等特殊情况下，人的行为会发生很大程度的改变，有些人的情绪会失控，一些中规中矩的人也会变得不服管，有异常行为。同样是地震，不仅在唐山，在美国、在印尼，都有程度不同的打家劫舍，甚至抢商店、银行的行为发生。

　　唐山当时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一般而言，灾后的治安状况与当地灾前的治安状况、公民意识、素质、纪律性等是分不开的。

　　地震来时，你准备躲在哪里？

　　《南》：提起唐山地震，许多人津津乐道的是震前动物的种种异常反应，并惋惜当时人们的忽视。事实上，在地震之前，多数时候都有动物的反常表现，这是否可以作为地震预报的根据？

　　陈：动物之所以能预备地震，是因为一些动物的听觉、嗅觉大大优于人类。

　　所以，动物的异常反应可以作为预报的一个依据，但是要综合判断，如果说我们看见几匹马不进圈，几条蛇出来就说马上要地震了，这是不严肃的。动物不时地表现出许多古怪行为，常常是由地震以外的各种自然因素所引起的。所以地震学家认为，仅仅根据动物异常行为预报地震几乎是不可能的。

　　《南》：随着地震前各种异常现象的出现，它逼迫地震科学家和政府官员必须作出抉择：向公众披露还是不披露？在两者之间，如何作出恰当的选择？

　　陈：这确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报，发生了地震，损失会很严重，但另一方面，报了，如果地震不发生，损失也好大呢！1972年2月，两个侨居在美国的墨西哥人致电墨西哥政府，预报“墨西哥皮诺特巴纳尔市4月23日将发生地震，并引起特大水灾”，结果，这一“预报”导致了当地严重的社会混乱。皮诺特巴纳尔市市长说，这次“预报”造成的经济损失，比1968年8月发生的7.5级地震还要严重。

　　而且，一旦地震警报拖得太长，会不可避免地引起社会的疲软，人们会产生“狼来了”的心理。但无论如何，不能以预报不实会造成损失、维护社会稳定等做借口，推卸相关部门的责任，把责任全部推向大自然，更不能瞒报。

　　现实的态度是接受这种事实：要进行最严格意义上的地震预报目前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世界上某些地区，尤其是板块边缘地区和地震多发地区，要注意预防，多对公众进行灾害教育，起码让大家心里有一根“这里是地震活跃带”的弦，并知道万一发生了地震该怎么办。

　　《南》：很多的防灾教科书都告诉人们，地震来时要躲在桌子底下，床铺底下，是这样吗？

　　陈：这是一个误区，如果到时你躲在桌子底下，床铺底下， 那么，我必须告诉你，你的伤亡率会很高。正确的做法是：以比桌、床高度更低的姿势，躲在桌子床铺的旁边。这是因为建筑物天花板因地震倒塌时，会将桌子和床等家具压毁，人如果躲在其中，后果可想而知，而如果人以低姿势躲在家具旁，家具可以先受倒塌物品的力量，让一旁的人取得生存空间。同样的道理，如果开车时或在停车场遇到地震，也要赶快离开车子，以卧姿躲在车旁。

　　唐山的教训应汲取

　　《南》：中国是各类灾害频繁发生的地方，在提高全社会的抗灾减灾能力方面，您有何建议？

　　陈：灾害的发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人们在灾害面前并不是无所作为的。科学的预报和公众的充分准备，是减灾的重要手段。特别是在预报的手段还不发达时，公共安全教育就是最好的灾害救援。对唐山地震中947名幸存者的调查表明，其中，258人采取避震措施，188人获得成功而安全脱险，成功者占采取避震行为者的72%。

　　但从更大的范围看，唐山地震的一个重要教训，就是不能轻视对公众的灾害教育，否则大多数人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面对突发灾难，会不知所措。20多年后，在江西九江地震受灾现场，专家们发现，几乎所有的伤亡案例都不是直接在震动中死亡的，而是在慌乱中逃跑躲避时，被坍塌的砖块砸死或砸伤的。而受江西地震影响，湖北东部一些县市的学校出现学生拥挤踩踏事故，造成78名学生受伤，其中重伤11人。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以往地震中的经验包括唐山的教训并没有被汲取，公众的安全教育和安全意识仍然非常薄弱。

　　目前，北京、上海等城市在安全方面的硬件设施，已与欧美发达国家不相上下，但公众的安全意识却与发达国家差距较大。例如，在日本东京，如果超市的员工发现货架中一瓶矿泉水被拧开了盖子，就会马上报警，首先抵达现场的不是身着制服的警员，而是便衣警员。他们会封锁现场，之后便衣会偷偷对周围人录像，并对水当场化验。这种做法和思路，无疑值得借鉴。

　　减灾工作是一系统工程，只有将各环节统一考虑才能形成合力，实现减灾效益的最优。但几乎所有的城市长期以来对待灾害事故都是重救轻防。日本可能是一个例外，日本是一个地震多发国家，每天可以测量到的地震都在300次以上，里氏5级以上的地震在日本每年都发生好多次。现在，日本举国上下都在为防范东海大地震作准备。东海大地震震源位于骏河湾周边地区，具有周期性，从历史上看约100至150年发生一次，震级在里氏8级以上，现在到了随时可能发生的时期。去年5月，日本中央防灾会议出台了《东海地震对策大纲》，争取在无法预知的情况下把地震造成的损失限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另外，人们还要注意自己的行为。现在，由于人类自身的发展，往往人为加重了自然灾害。砍伐森林，破坏植被会导致大范围的水土流失。因此，加强社会的抗灾能力必须与加强政府法律责任相结合。

　　更重要的是，在减灾抗灾时，要把人的生命价值放在第一位，这是一个根本的价值判断。很多灾害发生后的纪念活动并不缺少，但其宣传教育之形式感大于全社会对灾难警醒预防的实效。这种情况应该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