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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报优秀记者樊云芳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21日16:42 《人物》杂志
光明日报优秀记者樊云芳

樊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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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樊云芳坚持“好汉不提当年勇”

  到海南已经第四天了,我们实在没想到,樊云芳仍然固执地不肯接受我们的采访。

  “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光明日报》有那么多优秀的中青年记者,还是把焦点对准他们吧。”樊云芳一脸真诚。

  2006年2月5日,《光明日报》的“人物版”以整版篇幅刊登了樊云芳的《生命之歌》。文章生动地记录了她13年前患癌症后的心路历程,叙述了她与死神的黑色对话,对亲情、友情的深刻感悟,对生命的尊重及对重返生活的渴望。文章深深地感动了千万个读者,许多人为之流下眼泪。一些读者自己看了还复印下来寄给亲友看,一些读者打来电话,询问樊云芳的过去和近况,向她表达敬意和问候。

  2月23日,光明日报社做出决定,号召全报社同志向她学习,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她的发言却如此低调:

  “《生命之歌》写的是我一点心灵的感悟,心灵的诉求,心灵的呼唤,并以此寻求与读者心灵上的交流。现在文章得到许多读者的认同,我感到非常开心,也感觉得到了最大的回报、最大的满足。”

  “现在表彰我,我感到惴惴不安,甚至战战兢兢。因为从我目前的实际工作情况看,无论从体力、精神,从发稿的数量和质量,我都比不上一个普通记者,换言之,我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称职的记者……”

  所以,现在采访碰钉子,也在意料之中。好在我们已经收集了不少介绍她过去事迹的报刊资料,还有她自己写的新闻作品集《我就是我》、采访札记《记者梦》、新闻理论专著《新闻文体大趋势》,从中,我们追寻着她的足迹……

  樊云芳,1945年出生于上海,1962年考入复旦大学哲学系,在系里以 “一支笔、一张嘴”著称。但这个哲学系的高才生,却一直做着记者梦。“这个梦萌生于一篇振聋发聩的报道——《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她在《记者梦》一书的序言中这样写道:

  “要是我今后能当一名记者,并写出一篇像《焦裕禄》这样震撼人心的报道来,这一生也就不算虚度了。”

  但“文革”的狂澜无情地击碎了她的梦。大学毕业,她和未婚夫丁炳昌被发配到“胡天八月即飞雪”的雁北。

  “上苍的安排偏偏是这样的出奇:正是在这块荒芜的土地上,我开始了自己的‘记者’生涯。”

  在浑源县,丁炳昌进了县委报道组,樊云芳进了文化馆。业余写稿成了小两口最大的乐趣。

  她的处女作《大坝颂》,发表在《雁北报》上。一万多字的通讯,见报时只剩下300字。就这么个“豆腐块”,她激动得像读名著一样读了十多遍。

  颠簸的乡间土路上,身怀六甲的樊云芳,坐在装满化肥的高高的马车上下乡采访,令沿途的农妇大惊失色……

  黑咕隆咚的矿井,她沿着镶嵌在井壁上的钢筋,爬到100多米深的井下,吓得采访对象直冒冷汗,声称樊云芳是他见过的胆子最大的女人……

  白天工作,晚上趴在土炕上写稿。她的稿件开始频频见报,她的新闻生涯就在西北的黄土地上发轫。

  1978年的一天,樊云芳突然接到通知,省委宣传部推荐她到《光明日报》山西记者站工作。手拎话筒,她几疑自己身在梦中。

  那一年,本报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光明日报》横空出世。一位副总编的叙述给年轻的她上了震撼心灵的第一课:为登这篇文章,当时的总编辑杨西光承受着巨大压力,甚至做好了进监狱的准备。文章见报那天,他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他的办公室,他也不接任何电话。那位副总编几次轻轻地推开门,只看见杨西光直挺挺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背影——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平静地等待着一切可能降临的不幸。

  “我为这一幕流下了激动的眼泪,那个直挺挺一动不动的背影从此镌刻在我的心底。能成为《光明日报》的一员我感到无尚荣光,我发誓,永远不玷污《光明日报》记者这个神圣的称号。”樊云芳在笔记中如此记载。

  一年后樊云芳开始崭露头角。她与人合作的揭露高干子弟高考舞弊的稿子,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由她组织的一组因“不学大寨”被打成“反革命”的“山西农民来信”,被配上评论《放下反大寨的棍子》后发表,在全国引起震动。

  1980年11月,樊云芳结识了栾弗——这个于解放前夕从台北回到大陆、一生追求国富民强的知识分子,此时已病重住院,樊云芳在病房里对他作了二十多次访谈,夫妇俩先后已写了三稿。但慧眼识珠的记者部主任卢云,要求把这个具有时代意义的典型,写得精益求精。“再重写一次,写好了,给你一个整版。”

  此时的樊云芳已身心俱疲,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谁能把稿改出来,就署谁的名。”她决定放弃。但卢云鼓励她:“记者一生中碰上重大典型的机会不多,轻言放弃,将遗恨终生。”卢云还请来报告文学作家理由,理由提出了关键性的意见:稿件最大的缺陷是缺乏人情味,如将人物还原为活生生的普通人,就成功了。樊云芳茅塞顿开。

  历时3个月,4易其稿,14000字的长篇通讯完成。1981年3月26日,《追求》在《光明日报》与《山西日报》上同时刊出,马上轰动全国,《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央电台、《新华文摘》迅速转载和转播。《追求》还被改编成电视剧、广播剧、话剧、连环画,被评为1981年全国好新闻,被选入二十多本书中。自此,这篇新闻通讯的“范文”,被选入大学新闻系的教材。

  樊云芳非新闻科班出身,这既是“劣势”也是“优势”:写作较少框框。她用散文的形式写新闻,文笔优美流畅,如《飞天凌空》;她把电影蒙太奇的手法移植到新闻中,使人耳目一新,如《杨善卿十年坚持办露天英语班》;她的人物新闻写人的优点也写缺点,写出了立体感;她的消息往往用很短的文字写出现场感,写出特写一样的细腻生动。而当时的总编辑杜导正,极鼓励各种创新,几次亲自跑到总编室下“命令”:“不要轻易改动樊云芳的稿件,让她形成自己的风格!”天时地利人和,樊云芳连续4年获全国好新闻奖,20多篇作品获省部级好新闻奖。新闻作品集《我就是我》出版后,被销售一空。

  从1987年起,樊云芳的写作风格开始转变,文笔的优美、结构的精巧退至第二位,她开始注重对新闻事件广度和深度的挖掘,以及对它全息摄影式的立体报道,代表作是《一个工程师出走的反思》(与丁炳昌、张祖璜合作)。《一个工程师出走的反思》不做法官,不当裁判,只叙述事情的原委,不对各方的做法作评论,只对事件做全景式的透视。稿件刊出后在全国引起轰动,《光明日报》收到1600多封读者来信,报纸上辟出专版,进行了1个多月的公开讨论,这一报道推动了我国人才流动政策的出台。

  1987—1988年间,樊云芳深入研究了改革开放10年中国各大报最有影响的400多篇新闻报道,在总结其规律后,提出了中国新闻要突破某些“禁区”和摆脱平面报道的模式,走向“全息摄影”的概念,并撰写了一批论文发表在《中国记者》、《新闻战线》、《新闻记者》、《新闻三昧》等刊物上,引起了新闻界重视。

  1989年,樊云芳的理论著作《新闻文体大趋势》和新闻札记《记者梦》同时出版。1991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一位教授撰文,称《新闻文体大趋势》是“中国新闻改革10年最大的理论收获之一”。《记者的多维思考》(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在热点上》等书,均以《新闻文体大趋势》的第一章作序言。

  业绩给樊云芳带来荣誉: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1985年全国党代会代表、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首届范长江新闻奖得主。樊云芳,成了上世纪80年代中国的名记者。

  “没想到,樊大姐过去那么有名!”

  “什么?樊云芳当过全国党代会代表?”

  “樊大姐是首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得者?”

  “老樊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

  “樊云芳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厅局级干部?”

  在海南,当把采访的目标对准樊云芳的熟人时,我们吃惊了,这些平时与她交往很多、甚至很深的人竟都很少了解她的过去,听说后一个个面露惊诧之色。

  海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张松林对我们说:“我与樊大姐已经很熟了,但要不是你们介绍,我还真不知道她有过那些经历。但就凭樊大姐在海南的为人处世,已足以让我对她非常敬重。”

  他回忆起自己在海口市委当副书记时与书记一起夜访特困户,当晚下着雨,黑糊糊的小巷里积着脏水。随行的年轻记者有的已不见了,而樊大姐却挽着裤腿,不顾全身湿透坚持到最后。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啊!后来她的一篇现场感很强的消息,登在了《光明日报》头版头条。

  海口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符仕俊对我们说:“说实话,现在的记者良莠不齐,我接待过许多记者,他们夫妇俩是真正属于高境界的。”

  樊云芳1992年罹患癌症,经手术、化疗,1996年重返记者队伍,到海南记者站工作。头几年,她的名片上只印了“光明日报记者”几个字,既无头衔,也无职称。那么面对这位不带长的“奶奶”记者,世俗的眼光又是怎么看的呢?

  1997年春天,樊云芳受丁站长指派去参加省里的农村工作会议,与会者有百人之多,到县里参观时,因为她不带“长”,会务人员临时把她“塞”进已有两个年轻“长”占据的房里睡“加床”。一丝尴尬,一丝不快,一丝受轻辱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樊云芳真想掉头就走。

  晚上,她跟丁炳昌通电话。得知了这个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丈夫提了个建议:“韩副省长不是在会上吗?你找他一下,换个房。”但樊云芳此时已很平静:“算了,小事一件。水平高低应该不在睡什么床吧。”

  其实晚饭后,韩副省长看到她,特意走过来问候:“樊大姐,你也来了?住宿安排好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她连连摇头:“很好,一切都很好!”

  报道登在了显著版面。丁炳昌翻开报纸笑眯眯地:“水平高低在其次,心境平和、大度了,我佩服。”樊还给他一个:“呸!”

  2001年秋天,樊云芳到海南驻军某支队采访,支队所有的领导包括宣传科长都一律“没空”,接待她的是一个年轻干事。连司机都生气了:“算了,别采访了,我们回吧!”

  不是没有一点感触。十多年前,作为名记者的她应邀到广州军区采访,军区政委与参谋长亲自接待,下部队时,各级宣传主管全程陪同,而今天……但她只是笑了笑,心平气和地打开笔记本……

  中午,在路边小店一人吃了一碗面条,下午继续采访。

  10天后, 2000多字的通讯《人才辈出的一片沃土》在《光明日报》头版头条刊出。看到报纸,支队领导大惊,一打听,被他们轻慢的竟是这么一位大牌记者,连说:“怠慢了,怠慢了!”

  低调,平和,宽容,大度,为满头花白的樊云芳在海南的同行中,也在《光明日报》的年轻记者中,赢得了尊敬。

  而樊云芳对此有自己的看法:“20年前我能成为名记者,是《光明日报》提供了舞台,是改革大潮提供了机会,是编辑部上上下下付出了默默的奉献,也是全家人为我做出了牺牲。今天我病了,我老了,光环和机遇落到了更优秀的年轻人头上,这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公平?”

  “没想到,樊大姐竟得过癌症!”

  “樊大姐这个人啊,我跟她已经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但她什么也不说。要不是看了《生命之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得过癌症!”3月15日,海南省邮政局办公室副主任、海南邮电报总编辑张少中接受我们采访时说。

  1992年冬,《光明日报》全国记者会最后一天,樊云芳突然4次大便血,深夜,她被救护车送到海军总医院,冷酷的结论很快摆在了她的面前:直肠癌中期。

  一个小小的肿瘤顿使一个勃发的生命悬于生死之间,一个走上中国新闻界最高领奖台不到一年、正处于事业高峰的幸运儿,转瞬间被命运残酷地抛到了人生的谷底。

  13年后,樊云芳在《生命之歌》里对那个黑色的星期天作了这样的描述:

  “明天就要被推进手术室——直肠癌全切除手术。去有时,‘归’无期,谁也不能保证我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医院。47岁——正当年富力强的年龄,但也许从此后再不能睁开眼睛,再不能站起来,我怎能不深深留恋眼前的每一片落叶,每一丝清风!

  “我多么渴望在动手术之前再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我想再去理个发,即使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也要留下平昔满意的形象,有尊严地走;我想再逛一个大商场,在橱窗前悠悠闲闲地观赏那些美丽的商品,多年来繁忙的工作使我总是把这样的闲情逸致留给了下一次;我想到报社附近的陶然亭公园里那一株槐树下再坐一坐,那一片草地,那几株疏朗的灌木,那些欢欣雀跃、婉转啼鸣的鸟儿,曾多么的令我着迷;我也渴望随便进一家小餐馆,再品尝一次自己喜爱的鱼香肉丝,那股麻辣鲜美的香味,曾令我在异国他乡采访时梦牵魂绕……”

  手术非常成功,但化疗却几乎要了樊云芳的命:持续的、喷发式的呕吐使她几乎休克;闻到食物的气味就呕吐,吃饭成了喝中药;牙齿松动,不能咀嚼;持续腹泻,白血球最低时曾降到1900,体重从110斤降到90斤,死神向她忽闪着黑色的翅膀。6个化疗疗程结束,樊云芳满头青丝脱落已尽,满脸枯黄和苍老取代了原先的神采奕奕。

  手术前两天,时任《光明日报》副总编辑的王晨来探望她,推心置腹地说:“我想,手术的成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最担心的是,你能否及时调整心态——从极度紧张忙碌,突然转入极度空闲,从许多人围着你转,到不再有人找你,寂寞、孤独。许多人无法接受这种转换,倒下了,他们不是被疾病击倒,而是被自己不良的心态击倒。”

  樊云芳久久地思索着这些话。4年后,“死而复生”的她重返记者队伍。但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过去的一个熟人见了她连连叹息:“可惜啊,风采不再,风采不再了啊。” 回报社开会,许多熟悉的老面孔不见了,一些曾向她请教过新闻写作的年轻人,如今已成了她的上司——当年的名记者已经风光不再,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给自己重新定位: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普通记者。她愿意在平凡而踏实的工作中,找回自己的尊严和价值。

  “如果知道她得过癌症,我怎么也要阻止她那次玩命般的采访!” 张少中对此顿足后悔。

  那是2000年冬天,海南邮电报总编辑张少中,带着樊云芳从海口到三亚,沿途采访了一路。在通什,他们采访了乡邮员史宏珊,写了通讯《为了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在保亭县毛感乡,他们跋山涉水采访了黎族农村妇女黄春香,黄春香在丈夫因车祸殉职后,背起丈夫留下的邮袋,走上了丈夫没有走完的邮路——通讯《一个人的邮电所》就在现场写出了初稿;在三亚,采写了《天涯投递班的“三不放过”》。回海口的路上,临时又加了个采访点——文昌。

  3天半时间,马不停蹄地采写了4篇稿件,均在《光明日报》发表。《方寸之间,风光无限——海南省文昌市用两枚邮票引资11亿》被中央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摘播,《一个人的邮电所》被邮政总局评了一等奖,还被选作一本书的开篇。

  “那天在黄春香家,看到黄家大女儿考上五指山卫校,因筹不足学费躲在角落默默抹泪,樊大姐悄悄掏出500元压在桌子上。” 张少中对这个细节记忆犹深。

  做过大手术的樊云芳,下乡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动辄腹泻,又是人造肛门,稍有不慎就会弄脏衣服被褥。每次下乡她都小心翼翼。几次下乡后她胆子大起来,报名乘军舰去西沙群岛采访。据舰长说,“你们太走运了,这是16年来这条航线上,我所经历的最风平浪静的一次航行。”是夜,海天清朗,星空灿烂,记者们激动得纷纷跑到了甲板上。仰望满天星斗,樊云芳心头溢满了幸福感:我就像这群星中的一颗,虽然不是大的、亮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在其中,发着自己的光。无数的星星交相辉映,才组成了这壮丽灿烂的星空。

  那次西沙之行,她与报社的另两位记者合写了3篇报道。为采写《白鲣鸟的天堂》,他们夜宿一个小岛的军营,一战士悄悄告诉同行的记者:樊云芳是第一个上岛采访并留宿的女记者。临别,战士们把珍藏的贝壳赠送给她。年轻的士兵并不知道,这位奶奶记者的牙齿连菜叶也嚼不烂,虽然肚子很饿嘴也很馋,但眼睁睁看着战士们精心准备的饭菜,却吃不上几口;为了不搞脏被褥,她一夜都未敢合眼,听着军营里此起彼伏的狗吠,听着窗外海浪拍岸的涛声,静静地等待着天明。

  没想到,今天的樊云芳

  还是个贤妻良母

  生病前,樊云芳有愧于两个儿子。她在《记者梦》里这样自述:

  “有时候,我也愧对儿子怨艾的、甚至冷漠的眼神。记得那一年冬天,我还在山西,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上床睡觉之前,把一件毛衣团成一团,扔到我正在写作的桌子上。‘你干吗?’我生气地问。可儿子竟背过身去不理我。我扳过他的身子,只见他泪痕满面……

  “他叙述了事情的原委:上午,老师叫他到黑板前做一道题,可毛衣袖口上脱落的毛线一直从课桌下拖到黑板跟前,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妈妈又出差了?’老师问。‘她在家,只管写文章,不管我。’同学们又笑了。‘回去找妈妈,让她今天就给你补好毛衣。告诉她,这是老师说的。’

  “我捧着毛衣,脸发烧了。深夜,我又查看了儿子的毛裤,膝盖上两个大洞就好像两只嘲笑的大眼睛,谴责我这个当母亲的没有尽到起码的责任。一股酸溜溜的东西涌上喉咙,我真想叫醒儿子向他忏悔自己的过失……”

  患癌症后,手术,化疗,夫妇俩把两个儿子扔在了海南一年多。孤独,无助,弟兄俩相依为命。等丁、樊重返海南,发现小儿子的成绩单上一片“红灯”,而且两个儿子对父母只剩下了“恭敬”,没有了亲情。特别是小儿子,一见到樊的影子就一溜烟钻进自己房内,倒像是见到了“狼外婆”!

  为此,大儿子与妈妈有过一次严肃的谈话。

  “我从小没有母爱,你总是不在家,回来了见到我,只有一句话:‘考了多少分?’如果成绩不好,你就开始发火,指责我为什么不会举一反三,为什么做不好课堂笔记。骂了一通后,你又一阵风走了……

  “我常常想,妈妈对她的读者那么好,肯为他们做各种事,为什么就不肯为我做一碗面条?是的,家里请了保姆,但你以为保姆能取代妈妈吗?生病时,我就盼你来摸摸我的额头,亲手给我做一碗面条,但我盼啊盼,盼了20年,就是盼不到……

  “我只希望我的悲剧不要再在弟弟身上重演。我希望你能抽一点时间,手把手教会弟弟,如何举一反三,如何做课堂笔记。我们是你的儿子啊,难道我们这点要求过分吗?……”

  当夜,樊云芳蒙着头在被窝里哭了一夜,自责与悔恨的泪水浸透了枕头。而丁炳昌,靠着床架坐了一夜,犹如一尊雕塑。

  快天明时,樊云芳起床,把自己正准备写的书稿资料捆进纸箱,腾出书柜放上小儿子初中至高中的全部课本、练习本,而丁炳昌呢,悄没声儿地走进厨房,亲手为儿子准备起早餐……

  名记者樊云芳现在成了小儿子的语文辅导老师。她把高中6册语文课本中的每一篇文章,都讲解得那么生动有趣,引人入胜。每星期六上午,是母子俩作文比赛的时间,雷打不动。同样的题目,每人做2篇,然后由丁炳昌来判卷评分。别以为名记者每次都能夺魁,很多时候中学生也会有独到见解、精彩之言,令父母亲目瞪口呆。此时此刻,家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连两条小狗也欢蹦乱跳,咬着主人的裤腿撒娇。

  1997年,小儿子考入武汉大学,攀上了他人生道路上第一个关键的“高度”。而大儿子则已把妈妈视为亲密的朋友和“顾问”。他在管理一个棕榈园,母子俩一谈开棕榈,就必定口若悬河,每每要等丁炳昌一声断喝才会住嘴。

  “老鬼写了本书《我的母亲——杨沫》,你们看了吗?当年的我,几乎就跟她一样‘左’,一样自私。”樊云芳这样检讨自己:“我现在很想告诉我的读者和朋友们:当你在为自己钟爱的事业奋斗的时候,请不要忽略了你的家庭和亲人,因为你的亲人也是‘人民’的一分子,而且是你首先应该尽到责任的一分子。像我以前那样,以工作为挡箭牌,把身为母亲的神圣责任推给别人,推给社会,既不是个好母亲,也算不上个好记者。”

  终于可以“打发”我们这“两个难缠的家伙”走了,樊云芳斜挎个小迷彩包,登一双白色运动鞋,脖子上挂着U盘,手里转动着汽车钥匙——这次送机场是她亲自当司机。

  化疗结束回到海南,还在养病,50岁的樊云芳就迫不及待地买来电脑,学会了打字。

  10年后,华发满头的她又学会了开车。樊云芳实在“新潮”与快乐得不像一个得过癌症的人。

  作为名记者的她曾写过许多典型,写他们如何从平淡走向人生的“辉煌”。而现在,她用自己的行动写出了另一种“典型”——如何从人生的“辉煌”走向平淡。

  在“辉煌”过后,她是如此安于平淡。平淡的她依然在勤奋而快乐地工作着。过去的“辉煌”更折射出今天的平淡,而这种大彻大悟后的平淡,体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一种世俗无法企及的境界。

  “这种平淡,实质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辉煌’!”一位新闻界同行如是评议,我们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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