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卅年纪：唐山三十年三十人

　　唐山大地震已经过去30年了，这座城市除了七处遗址和一座纪念碑，看不出曾经地撼山摇的痕迹。

　　她的经济总量如今雄踞河北龙头；她的煤炭钢铁陶瓷走向全国冲向世界；她用了30年来洗刷那个凌晨的血色，却始终洗不去人们心头的记忆。提起唐山，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地震，因为24万人一夜间与亲人阴阳相隔，其惨烈悲壮，非纸墨能负载。

　　唐山大地震已经过去30年了，几代人的伤痛却还没有愈合。那伤口渗着血，在幸存者心里，在思考者脑里，在记录者的镜头下，在建设者的行动中。

　　唐山30年，其废也忽焉，其兴也勃然。我们记下了30人的悲喜离合、冷暖人生，纪念唐山的三十而立。(图/本报记者陈国 文/本报记者曾璇 童雯霞 通讯员董泽民)

    幸存者

　　捡回来的奢侈卸不下的沉重

　　李宝兴，47岁，赵各庄矿矿工

　　王文友，50岁，钱营矿铆焊工

　　关键词：活着

　　五位矿工震后15天脱险，书写人类生命奇迹。

　　凌晨5点不到，李宝兴就起来了。他蹑手蹑脚尽量不吵醒卧病在床的妻子……6点钟，他要准时出现在矿上，上早班。47岁的人了，李宝兴每天还要在赵各庄矿井下900米的岗位上工作9个小时左右。

　　城市的另一边，王文友也要坐一个多小时的班车，到钱营矿铆焊车间上班。

　　30年，他们就这样默默地生活、工作，日复一日，养家糊口。

　　“活着”二字对于他们，既是捡回来的奢侈，也是卸不下的沉重。

　　作为唐山大地震后最后一批“逃出生天”的人，开滦煤矿的五位矿工书写了人类生命史上的奇迹——震后15天脱险。当年这段经历曾广为报道，“五个男子汉”也由于钱钢的《唐山大地震》一书而闻名。如今，五位幸存者只剩下王李这两位，那段特殊的经历，至今仍镌刻在他们生活的每一页。

　　往昔绝望的等待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八点钟才回到家的王文友接到了记者的电话。“我们明天去采访李宝兴师傅，拍些照片给您看吧？”“还看啥照片啊！我跟你们一起去看我宝兴兄弟吧！”

　　就这样，一对难兄难弟又见面了。30年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15天，倏地回来了：

　　那天，地震震塌煤壁后，出路全被堵上了。

　　怎么死也不能这样死！在“活地图”陈树海老师傅的指挥下，他们花了大约四天时间，喝自己的尿，靠一把铁锹，挖通了十几米的通道，爬到了上面的八道巷。“‘叭！’踩到一脚水，我们高兴坏了，趴下去就喝，凉水不好喝，混着煤渣、屎尿，但都断水断粮几天了，这水能救命哩！”

　　体力耗尽之后，他们找到一辆载人运输车，爬了进去，躺着等，等生，等死，等谁也不知道的未来。

　　活下去。互相依偎、互相打气。王树礼师傅背毛主席语录，陈树海师傅则诱导大家想好吃的：包子、饺子……

　　李宝兴说，好多次都模模糊糊的，不知自己是死了还是仍活着，想家里人，想吃的，就没想过能有今天……“如果知道在下面都挨了15天了，一定熬不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几柱矿灯闪过。“我们没命地嚷，越嚷，人家跑得越远。我们推测，要么是水声太大，人家根本听不到；要么听到了，以为是鬼，给吓跑了……那么多天了，谁还想到下面有活人啊！”不过，下来人了，说明还有救，“一次机会放过了，说什么也不能放过第二次了”！

　　就这样，他们抓住了生的希望，等来了救援。

　　出井后，几个医疗队轮流照顾，他们还被送到了当时医疗条件最好的北京301

　　旁白：每年“7·28”前后，媒体都会纷至沓来，令两位师傅一次次重温那次绝望的等待。有时，我们会觉得压榨这种回忆，太残忍，可师傅们说，比起死去的24万人，他们还能呷着老酒回忆，也是种幸运。讲起过去，李师傅

　　如今每年都要聚

　　当这一切渐渐褪去，日子还得继续。

　　五位师傅大难不死，却并没有太多的后福。相反，他们的日子过得艰辛。

　　陈树海师傅，赵各庄矿场班长，井下辛苦一辈子，遇上地震时，还差几个月他就退休了，脱险后，没吃上几年劳保，六十出头便走了；毛东俭师傅，采掘组副组长，生下四女后，40多岁终于盼到个儿子，一大家子的生活都靠他。为了多十几二十元，他选择了下井，没三年，两回遇地震，出来以后，也没安生过几天，身体不好，得了肝腹水，去年走了；王树礼师傅，走的时候，也不过50来岁。

　　如今剩下的这两位师傅，当年的小年轻，也都成了各自家中的顶梁柱，靠着拼老命赚来的千儿八百，支撑全家的生活。井下15天，他们落下了后遗症，腿痛，再热的天，都得穿秋裤。

　　王文友的景况好点。儿子大专毕业，打着零工，刚结了婚，墙上的

　　原来，李宝兴师傅老婆癫痫，卧床十多年，女儿为照顾母亲，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至今也没固定工作。尽管下井危险，可他还是坚持，因为井下能多挣两三百元。给老婆看病，每月几乎都要花掉他全部工资的一半多，债也背了一屁股，家里惟一起眼点的电器是一台14英寸的旧彩电，还是别人不要了送的。“20多年夫妻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吧？”李师傅说自己经历过井下15天，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可这一次，他是真的犯难……

　　他们都怀念二三十年前，因为那时矿工地位高，尤其开滦矿工真正是老大哥，一提起来，他们都觉得格外光荣。

　　尽管有苦恼，两位师傅还是笑的时候多：“猛吃猛喝猛呼吸呗！”有过生死与共的日子，每年他们总要聚几回。

　　去年毛师傅走，他俩一起去送。每次想到当年井下又冷又饿，毛师傅常抱着自己安慰着，李宝兴就红了眼圈：“我毛叔真没过几天好日子，他走了，就剩下我们哥俩了……”李宝兴专门把30年前五人的合影放大了两份，送了一份给王文友，照片就放在床尾的箱子里，有事没事他总会拿出来看看、摸摸，念叨一下……

　　旁白：临走，李师傅偷偷塞给我一封信。在他们看来，地震30周年，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引起社会关注的机会，他们不知还有什么途径可以反映自己的困难。看着那封信，我觉得既沉重，又难过……

　　希望儿子不下岗

　　刘响，57岁

　　截瘫者，在唐山百货大楼门前流动配钥匙。地震时失去父、母、弟、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儿子不会下岗”。

　　党育新今年入党

　　党育新，30岁

　　地震时仅6个月大，现在唐山市残联做信访接待，今年7月1日入党。结婚，生子，当年的地震孤儿如今有了自己的小家。她说，等儿子长大些，会把经历告诉他，“让他知道我们一家子受到了多少关爱”。

　　过好现在不想过去

　　门城，36岁

　　出租车司机，地震时因重压而导致胸骨畸形。父亲截瘫30年，几个月前走了，他说：“不想过去了，过好现在。”

　　配钥匙自食其力

　　米继国，55岁

　　截瘫者，在康复中心治疗几年后与老母亲相依为命，至今单身，每天到街上为人配钥匙，自食其力。

　　年年给小外甥烧纸

　　张师傅，48岁

　　南湖公园工作人员。

　　“地震那天我外出买猪肉去了，那年头买肉凭票，是件大事儿！结果我小外甥睡在我床上，替我死了。想起来难过啊，年年给他烧纸！哭墙就在我们公园，刻个名要一千块，刻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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