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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爆专家武勇进:一万五千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19日23:29 民主与法制时报

  武勇进从事排爆工作已20年,他的身份是石家庄市公安局危爆物品管理处副处长。他曾独自驾车转移随时有可能爆炸的航空炸弹。他的工作,危险到连保险公司都不会为他受理保险。

  20年来,武勇进始终在用自己生命来冒险。这或许就是武勇进为什么入围第二届“我最喜爱的人民警察评选”活动的答案。

  □《民主与法制时报》实习记者 周宇

  刚刚从外地排除爆炸物,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石家庄市公安局的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

  黑黑的汉子,疲惫却非常的豪爽与开朗,你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万五千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排爆英雄,也很难把现在他满脸的轻松与排爆现场一脸的紧张表情联系起来。

  “1984年警校毕业至今,已经有22年的警察生涯,其中20年是在和爆炸物打交道中度过的,什么都习惯了。” 武勇进笑着对《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说。

  此前,武的同事介绍说,20年来,武勇进作为石家庄市唯一的专业排爆警察,共排除各类爆炸物1.5万余枚(次),被誉为“警察中的排爆专家”。

  排爆工作的危险究竟有多大?

  石家庄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副支队长张瑞山这样解释排爆工作的危险:拇指大小的60克TNT炸药,就能造成近距离数人死亡。因此,仅仅是接触危爆物品就十分危险,更何况是排除它。而武勇进排除过的各种爆炸装置,当量(装药)最小的也有60克,最大的竟达200多公斤。

  不顾军事专家的警告

  20年里,许多次面对爆炸物,武勇进都可以选择对自己最安全的方法:就地引爆。然而,他却不止一次地选择了最危险的方法:手工拆除或者转移到安全地带再引爆。

  2001年3月,石家庄市某大型批发市场的施工工地发现了一枚直径30厘米、长1米多、标有黄色标志带的巨型航空炸弹。

  黄色标志带表明,这是一枚特种炸弹:燃烧弹、高爆弹甚至是生化武器。

  北京军区和总参迅速派来了专家组,经鉴定认为是生化武器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这枚航弹在地下埋藏了半个世纪,早已锈迹斑斑,引信外露,内部还装有惯性引信,轻微的撞击或颠簸,就能使它爆炸。军方专家认为,拆除根本不可能,转移也极危险,只能就地引爆。

  然而,航弹的周围有银行、学校,还有刚刚封顶的大楼。一旦引爆,这些建筑物将会严重受损,即使不倒塌也很难继续使用。初步估计,直接经济损失在一个亿左右。

  这么大的损失,地方政府心疼,武勇进也心疼。他在专家会议上毅然提出了将航弹转移到安全地带再引爆的方案。

  “不行!操作的人太危险!稍有不慎将尸骨无存。”军事专家接着问,“再说,由谁来操作呢?”

  一时,全场鸦雀无声。

  “我去吧。”武勇进打破了沉默。

  几天后,紧张的场面出现了。

  由于炸弹随时有可能爆炸,石家庄市公安局选择凌晨两点,将该工地至市区北面滹沱河之间的道路全线戒严,沿途群众全部疏散。

  炸弹被小心翼翼地吊装在一辆小货车上。夜色中武勇进独自一人驾车,缓慢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消防车、救护车在武勇进身后远远地尾随着。其实,一旦炸弹爆炸,整个汽车将荡然无存,不论是消防车还是救护车都已经没有用了。

  武勇进全神贯注地驾车缓缓行驶着,他知道地面上一个小坑的颠簸也能引起爆炸。13公里的路程武勇进足足行驶了惊心动魄的80多分钟。

  炸弹终于被安全运抵引爆现场,武勇进却早已紧张得浑身汗透。

  几天后,炸弹被成功引爆了。黑色的浓烟一层层不停往上翻滚,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最后一颗是反坦克地雷

  长年累月地跟死神打交道却从来没有被打败过,武勇进算是非常幸运的。然而,幸运之神并不能时刻保护他。武勇进先后受过4次比较大的伤。

  “总是你一个人在做这件事,需要考虑的地方太多了,经常是顾此失彼,有时意外受伤就难免了。”他平静地说。

  武勇进头部左边相同的部位,先后被爆炸物弹片击伤过3次,锁骨也被弹片击伤,更严重的是右耳严重受损,部分听觉功能丧失。最痛苦的是,整天的耳鸣始终折磨着他,连睡觉都受影响。

  “就像有人扇了你一耳光,扇得你耳朵始终在嗡嗡作响一样。”武勇进捂着耳朵说。

  一次,武勇进带着民警们在一处沙地上销毁反坦克地雷,也就是把地雷放到安全的地方用炸药引爆。连续引爆了20多枚,原来全都是没装炸药、不会爆炸的教练雷。

  只剩下最后一颗了,岂料这颗不是教练雷,而是真正的反坦克地雷。

  “轰”的一声巨响,武勇进感到不好,急忙扑过去用身体将身旁一位小兄弟按倒在地。

  硝烟散去,被炸得浑身是土的武勇进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留了很多汗,有些不对劲,急忙用手一抹,原来满脸满身全都是鲜血。

  保险公司都不赔偿的人

  武勇进的工作是危险的,危险到连保险公司都不会为他和他的工作受理保险。武勇进买过商业保险。然而有一次,一位保险公司的朋友善意地提醒他:“你的工作危险性实在太高了,类似于自杀。所以,如果你在排爆时万一出了什么事,保险公司是不会赔的。到时如果你们领导和保险公司商量的话,争取以捐献抚恤金的形式给予支付,而不是赔偿。”

  武勇进当时听了非常生气:自己交了几年的保险金,居然出了事情不赔,那我的钱不是白交了!

  然而,转念一想,人家这么说也有自己的道理。你明明知道爆炸物危险,你还偏要去碰它,而且一碰就是20年,你不就是“类似于自杀”吗?

  想开了,武勇进也就释然了。

  其实,武勇进对自己工作的危险性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在每次去危险的现场之前,尽可能的给自己的家人留一张纸条,安排一下后事。

  “男人嘛,有点小金库也是正常,再说,还有一些朋友之间的借款、欠款之类的事情,都要给家人交待一下。攒俩钱也不容易,千万别出了事情家人还不知道我那点钱放在哪儿。”武勇进笑眯眯地说。

  事实上,这些纸条武勇进的家人一次都没有看到过,武勇进每次留的纸条,大部分都在安全返回之后及时地销毁了,没有及时销毁的,也是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不到万一是不会让家人看到的。

  武勇进笑着说:“不过有段时间石家庄发现的战争遗弃弹非常多。那段时间,每次去危险现场之前,我都会在办公室仔细写好纸条,然后把贵重物品和纸条一起放在抽屉里。说白了,谁也不知道这次出去还能不能回来。”

  这么危险的事情,武勇进难道不怕吗?

  “不怕是不可能的。”武勇进说,“只不过现在已经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了。”

  把危险推给别人是变相犯罪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武勇进一直瞒着自己工作的情况。一次次的受伤,使妻子终于知道了他在从事排爆工作。

  此后,妻子每次看到他匆匆出门,就会整宿失眠,精神高度紧张。

  有一次妻子实在忍不住了:“勇进,你的工作太危险了!能不能换个工作,我求你了!”

  武勇进只得耐心地告诉她:“我有家,别人也有家。危险的工作总是要有人去干。我好歹有经验,如果说我干的危险有20%的话,别人干危险的几率就有80%。把危险的事情推给别人,就是变相的犯罪。”

  虽然这样说,但妻子的担心还是让武勇进愧疚,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今年才高一的女儿在紧张学习之余也时刻担心着他的安全。

  他记得,女儿学物理时学到了液氮带来的超低温可以使得金属变得脆弱受损,甚至可以使电池失去电力。女儿问他:“爸爸,液氮也能把炸弹冻坏吗?如果能用液氮来破坏炸弹的话,不就不需要你们来人工排除了吗?”

  武勇进听了,心里很难受,他知道女儿在担心什么。

  “爸爸知道这些,英国确实有液氮排爆设备。不过用液氮排爆在技术上还有一些缺陷,等你长大了再发明更好的技术吧。”武勇进安慰女儿。

  那次女儿考试结束上街玩耍,买了一对黑白小猫的挂件。

  “白的是‘招财猫’,送给了妈妈,黑的是‘平安猫’,送给爸爸。结果现在这两只猫都挂在了我身上。”说着,武勇进转过身,向《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展示了挂在腰间的这对小猫。

  与排爆英雄的对话:

  记者:你刚开始从事排爆工作时害怕吗?

  武勇进:刚开始不怕,因为不了解这个工作的危险,那叫无知者无畏。那时一发现爆炸物,我就直接把它放在

摩托车上,骑得飞快,跑到石家庄的军校去找技术教员学习鉴别和引爆。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有钱买一台照相机,把引爆炸弹的蘑菇云拍下来,然后向朋友们炫耀,说那是原子弹爆炸时的蘑菇云。

  记者: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害怕的呢?

  武勇进:后来关于爆炸物的知识多了,才知道怕了。尤其是那回一次就发现了4000多枚各种各样的战争遗弃弹,这才真正知道有多危险。销毁的时候,经过陆军学院老师系统的讲解,逐渐明白这玩意儿不是闹着玩的。后来从各种渠道得知国内外销毁战争遗弃弹上千人的伤亡情况,就更加怕了。知道怕了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每次出现场都紧张得浑身汗透。

  记者:那么,现在还怕吗?

  武勇进:排爆一要靠技术,二要看运气,再有就是靠心理素质。一定要过心理关,我现在算是过了。

  记者:家人会为你担心吧?有没有感到有对不起家人的地方?

  武勇进:肯定的。2000年的时候,我父亲病危,已经准备后事了。正在

医院抢救的时候,来了电话,说抓到了一个犯罪分子,身上带着两个爆炸物,要我赶紧去。我要是一走,回来能不能见到老父亲很难说了。但不走,这爆炸物除了我没别人能弄。

  当时我心里觉得特别对不起父亲,开着警车飞快往现场赶,处理完以后又开车赶赴医院,生怕见不到父亲了。其实,那时候我是不应该去处理爆炸物的。因为情绪很不稳定,连同事们都发现我的脸色不对劲,这种情况下排除爆炸物非常的危险。事后回想,那天对爆炸物的处理也有些草率。好在没有出事。令人欣慰的是,父亲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记者:你会感到压力吧?压力大到什么程度呢?

  武勇进:压力大。不论干什么事情,如果你是唯一必须去做的人,没人能够替代你,压力就非常大了。就像我这活儿,别人替代不了,一年365天,遇到爆炸物就我一个人去处理,这人的神经就绷得太紧了!有时候我去了山里,手机没信号,心里就不踏实,生怕什么地方发现爆炸物了找不着我。

  记者: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收入能让你满意吗?

  武勇进:如果我去爆破公司干的话,挣钱肯定多,但我现在挣钱不多。记得有一次在闹市区排了一枚遗弃弹,有个老人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我开玩笑说,老人家,你看呢?老头说,给一万也不能干这个啊!如果单为钱,我肯定不干,什么能比命值钱啊!

  记者:这么大的压力,挣钱又不多,到底是什么信念一直支撑着你这么不间断地干了20年呢?

  武勇进:危险的活你不干,总要有人干,至少我干的安全系数要比别人大一些。身为党员、公安民警,退缩的话与自己的身份不符。再有就是,可能我们这一代人世界观的形成与现在有点不一样,我们从小看的连环画都是英雄的故事,一直影响我们到现在。

  记者:既然这么危险,你想到过牺牲吗?

  武勇进:牺牲?这根本不用去想,而是随时面临的问题。每次面对爆炸物时,随机因素都很多,每一个细节都可能使你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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