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持久的采访：威胁恐吓阻止不了“揭黑”

赵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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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市医院“指黑”医生张厚兴在为患者检查

　　《医生自揭药品回扣利益链》

　　见报时间：2006年5月8日

　　《巨额差价被谁吃了》

　　见报时间：2006年5月29日

　　《五大狠招狂宰病人》

　　见报时间：2006年6月26日

　　《“拒宰医生”怒向医院追薪》

　　见报时间：2006年7月24日

　　新闻回放2006年4月10日，湖南省某大型医院一临床医生给本报记者打来电话，称其曾作为某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在医院内兼职推销药品，但因良心承受太多的压力，希望通过媒体对这一领域的黑幕进行曝光，以求得心灵的安慰。

　　随后，记者数次与其会面，对其进行了采访，了解到他所掌握的大部分医药黑幕，并在5月8日以近三个版的篇幅进行报道。该篇报道见报以后，迅速在网络上传播开来，被全国2000余家网站转载。

　　医药领域存在黑幕，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但到底有多少黑幕？这些黑幕是怎样形成的？谁应对这些黑幕负责任？综观多年来全国各类媒体的报道，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是流于表面，就是过于片面，在这组报道见报以前，尚未有任何一家媒体对医药黑幕做过全景式的系列报道。

　　众多读者、网民多次通过来信来电、网络留言等方式，希望了解更多医药黑幕。为此，从5月8日起至今的3个多月里，本报连续关注医药市场的问题，推出了“撕开医药惊人黑幕”系列报道。

　　12记重锤砸向医药黑幕

　　医疗医药黑幕向来被认为是行业壁垒。通过明查暗访，我掌握了大量资料，并进行大胆曝光，《医生自揭药品回扣利益链》、《医药代表曝出更大医药黑幕》、《药品促销员讲述地下职业黑幕》、《患者质疑十倍药品差价》、《誓与“药界潜规则”决一死战》、《“拒宰医生”怒向医院追薪》……12篇报道如同12记重锤，砸在黑幕围裹的医药回扣链上。

　　从匿名举报，到实名举报，从一个人实名举报，到集体实名举报，《撕开医药惊人黑幕》系列报道，显然在读者中产生了强烈的影响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我们，将他们所知道的医药黑幕独家向我们讲述。这也是这组报道持续在全国媒体上频频被转载，引起一些主流媒体热烈讨论的主要原因。

　　女推销商向我哭诉

　　一天，一名年轻女子给我打来电话，“我知道我的职业是一种不光彩的职业，甚至是一种见不得人的职业，但我也有良心啊。让我将我所知道的医药黑幕向你们倾诉一下吧。”这个自称姓彭的年轻女子在电话那头哭诉着，一声声揪紧着记者的心。

　　她说，自己推销的一种产品主要功效是补血，基本上没有治疗作用。但有一天，她所联系的这家医院一个外科医生，竟然在没做任何检查的情况下，对一个因工伤被打破头的农民工开了10支补血药！

　　“我当时真想冲上去，阻止这个医生开这个药啊！因为这种药对这个可怜的农民工兄弟来说，实在没有治疗效果。他有限的救命钱，应该放在抢救生命上而不是在此刻来服用补血药。但我最终没有迈开这个步伐……”说到这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啜泣声。

　　有多少可怜的病人在遭遇这种疯狂的掠夺？又有多少病人在自己被人宰割时，还要用可怜的笑容去感谢那些医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同情和义愤，我深入到了这家医院进行了数天的暗访，证实了彭所言不假。

　　始终不离“揭黑”初衷

　　赵忠诚是我进行揭露医药黑幕报道以来，接待的实名举报医药行业“潜规则”的第一人，他不仅实名举报，而且大胆地走出来(在本报刊发其近照)，面向全国读者现身说法。他所揭露的“药商控制药店”，“不给医生回扣就不能发货”、“在医院销售的药品绝对禁止在药店销售”等行业“潜规则”，让读者第一次看到了小小药品背后暗藏的巨大玄机。

　　为采访到赵忠诚真实的内心世界，我并没有简单地把他脸谱化，而是多次深入采访，与他交朋友，从他的心窝里掏出真话来。

　　刚接触时，赵忠诚侧重于向我讲述医药行业的“串货”“潜规则”，我看出这里面暗含有他的商业目的。因为，他目前正经营着一家药店，由于串货，很多药厂和药商对他进行排斥，他因此很难从这些渠道进到货。

　　如果顺着他的这种意图去采访、报道，充其量是替他打抱不平，这与我们揭露医药黑幕的初衷是不相符的。因此，我迅速调整策略，在帮助他的同时，希望他能将多年积累的经验说出来。

　　在一个下着细雨的黄昏时刻，坐在开福区一个简陋的农家乐的草地上，赵忠诚从我手中拿过一张纸，静静地画下了一张药商行贿路线图。后来的报道表明，赵忠诚提供的这张行贿路线图，由于真实地反映了行业内的“潜规则”，受到全国媒体的关注。

　　不因威胁恐吓而放弃

　　然而，我的这些采访，却给一些利益集团带来了重大损失。因为他们在医院销售的某些药品，一年可能就有高达数十万元的利润，而被报道以后，相关医院对部分产品作出了停止使用的决定，使得他们原本能轻易得到的利润随之化为乌有！

　　在这种情况下，威胁和恐吓开始向我袭来，也在进一步考验着我的胆量和良知。

　　7月23日，一个自称是南京某制药厂营销经理的陌生人，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恶狠狠地威胁道：“大家都在混饭吃，你不要玩火！”“我刚刚去了联通公司，查到了你的家庭住址。”

　　这样的威胁，不止一次发生在我的采访过程中。然而，在无数次看到投诉者那无助的眼神，甚至悲伤的眼泪在我面前滴落时，我总是对自己说，再前进一步吧，告诉更多的人更多的真相！我的一分努力，也许就能帮助别人少一分损失，少一分危险。

　　我始终坚信一条：只要自己踏踏实实地做了采访，掌握到了最真实的采访素材，我决不会因为受到威胁而放弃。

　　系列报道反响强烈

　　《拒宰医生怒向医院追薪》是我在连续做了八期“揭黑”报道后，接到常宁市中医院六名医生的实名举报信，深入当地做出的一个报道。报道刊发后，全国2000多家网站和近百家报纸纷纷转载，《中国青年报》、《南京晨报》等报纸还专门发表评论，众多网民也在网上留言，表达自己对医药回扣等问题的看法。其中《中国青年报》的评论说，“这场医院与医生之间的矛盾，实质是制度与良心之间的矛盾。我们看到的结果是，制度对良心的逆淘汰——道德高尚的人最先被淘汰出局，昧着良心的人反而可以风光无限。”

　　正是这一篇篇扎实的采访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上海电视台等主流电视媒体多次与本报联系进行跟踪报道。新浪、搜狐等数千个网站，《中国青年报》、《南方都市报》等近百家报纸纷纷对这些报道进行了转载，央视二套著名栏目《第一时间》在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内，两次选择本报的“揭黑”报道，在《马斌读报》环节内向全国观众朗读。

　　本报记者 朱春先

　　最新进展

　　赵忠诚：

　　许多人在支持我8月16日，本报记者再次与赵忠诚取得联系。这位勇敢的“揭黑斗士”说，经过本报报道之后，向他写信和打电话表示支持的人遍及全国。但是，报道对他也产生了不少的“负面作用”，因为很多药厂在看到报道后，都知道湖南有个“拧人”赵忠诚，想方设法阻止向他供货。但尽管如此，赵忠诚仍然表示，对自己的行为绝不后悔，今后将力所能及帮助更多的患者，把慈善事业做到底！

　　常宁市中医院：

　　停售部分回扣药目前，常宁市中医院大部分有回扣的昂贵药品已暂时停止销售。对于文章中提到的医药回扣现象，常宁市纪委已派出工作组进医院调查。

　　另据了解，6名医生目前仍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但明显感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张厚兴、谢盛荣等医生表示，尽管举报之路充满艰险，但“作为举报人，我们已横下一条心，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为使常宁市广大病人免遭不良医生宰割，决心同制造‘医药黑幕’的人斗争到底！”张厚兴说，本报报道在常宁市老百姓中也产生了巨大反响，很多人以各种形式对他们表示支持。

　　真情感言今天，正值贵报成立一周年之际，我们谨向贵报的领导、编辑、记者及所有工作人员表示热烈的祝贺和诚挚的感谢！

　　阅读贵报发表的文章，备感亲切和振奋，更受启发和鞭策。虽然我们的“追薪”尚无着落，但常宁市广大的病患者应感谢贵报。碍于强大的舆论压力，我们医院大部分有回扣的昂贵药品已暂停销售，这就等于直接减轻患者30%的药品费用。

　　贵报伸张正义，披露腐败，抨击邪恶，为弱势群体抱不平，这种精神可敬可佩。我们更翘首以盼——把更深层次的社会腐朽阴暗丑陋的东西，挖掘出来，追究责任。

　　祝贵报越办越兴旺，越来越贴近群众，成为老百姓的良师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