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北调西线之争:投资总量建设难度远超三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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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13日16:04 新民周刊 | |
横断山江河水能富集,西电东送与南水北调工程皆着眼于此。 四川岷江上游紫坪铺水电站建设工地 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水利工程,正遭遇一场巨大的争议。 撰稿/汪 伟(记者) 南水北调东线和中线工程开工已有4年之久了。很多人已经忘记,计划以隧洞贯穿巴颜喀拉山从而引长江上游之水入黄河的西线工程,并没有尘埃落定。 普通人习惯将南水北调的东、中、西三条线视作一个整体。按照思维的惯性,三条调水路线的规划、论证和决策通过,似应同时进行。事实却未尽如此。 编制南水北调规划的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将三条线打包为《南水北调工程总体规划》,并上报国务院审批,但2002年12月23日国务院的批复中说,“根据前期工作的深度,先期实施东线和中线一期工程,西线工程先继续做好前期工作。” 但直到2006年9月,南水北调西线一期工程项目建议书还没有完成。这一方面和西线的前期工作量巨大有关,另一方面,项目建议书编制的4年中,西线工程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在主要的调水区四川,争议尤其激烈。有人认为,争议延缓了项目建议书如期出台。 前不久,4位四川专家和学者编辑并资助出版了《南水北调西线工程备忘录》,这本书的撰稿人,有水利、地质、工程方面的专家,亦有经济、社会、民族和宗教方面的学者,还包括数位当地官员。书中从西线调水的目的、经济合理性、技术可行性到地质风险、生态影响、补偿方案和决策程序等,至少提出了10个方面的问题,表达了和现有规划不同的看法。 地质风险之忧 尽管从投资总量到建设难度都远远超过三峡,西线工程并未引起三峡那样的巨大效应。2001年完成的规划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除了有关方面行事低调,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西线建设将面临水利史上空前的挑战,在很多人看来,上马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这些人中,就有国土资源部成都地质与矿产研究所研究员陈智梁。 由于地处3500米左右的高原,西线工程区气候寒冷、气压低、含氧量低,每年适合施工的时间不到半年。如果说,青藏铁路的成功可以打消工程学界的一些担忧,但工程区复杂的地质条件和可能出现的风险,还是让陈智梁等地质学专家无法释怀。陈智梁说,可初步认定,东西向的引水线路将与5条南北向的断裂带或垂直或大角度交叉而过,无法避让。资料表明,5条断裂带中的3条是重要的活动断裂。这些断裂带的存在使地震成为可能,这一点对水利工程来说,无疑是最坏的消息。 中国工程院院士刘宝珺和成都地矿所研究员潘桂棠认为,调水工程区所在的唐古拉山、巴颜喀拉山地区新构造活动活跃,地势仍在上升,山体断块纵横,未来的工程建设面临诸多不利因素。 总之,西线施工难度将与其史无前例的规模匹配。由于环境恶劣,缺乏持续工作的条件,对西线工程区“兴衰攸关”的地质研究并不深入。“只有1980年代做过120万区域地质调查,更进一步的区域野外考察和专题研究没有做过”,陈智梁最担心的是,规模浩大的西线工程,要在一块人类所知不多的区域展开。 探究调水目的 南水北调规则的编制机关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以下简称“黄委会”)不会同意陈智梁的担心。在黄委会看来,西线工程并非建基于一片空白,相反,黄委会已经为此研究了50多年。黄委会设计院一位工作人员说,“查勘牺牲了好几个人的生命。” 1952年,毛泽东视察黄河,时任黄委会主任王化云向毛泽东汇报了关于引江济黄的设想。毛泽东说:“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点水来也是可以的”。这句话后来被一再引用,并被认定为南水北调设想的第一次面世。 尽管1958年这样的年头里曾有人提过,要从南方引水4000亿到5000亿立方米,一举解决北方缺水问题,但狂想于西线的进展毫无帮助。实际上,从长江上游的大渡河、雅砻江和通天河等地调水济黄的研究,直到1987年才开始启动。前期勘查工作长达10年之久,1996年,西线调水开始进入规划,黄委会这才确立了西线调水的基本思路。其中包括调水地点、调水方案和调水量。 而调水的基本目标有三:一为缓解黄河流域生活和生产用水压力,二为遏制西北生态恶化的趋势,三为冲沙。 2005年,水利部长汪恕诚接受采访时曾表示,西线更重要的意义是对黄河中下游的冲沙和保持生态水量作用,现在黄河一年产生的泥沙有13亿吨,其中将近有4亿吨要冲到海里去,如果按30方水冲一吨沙子计算,需要120亿方水。汪恕诚对西线调水解决黄淮地区生态危机寄望良深。但在部分四川学者看来,西线调水的三个目标在某种程度上不可兼得。尤其是生产、生活用水与冲沙用水,是一对矛盾。更何况,“120亿方水冲下来,也要携带泥沙,到头来还是冲不胜冲。”四川省社科院学术顾问林凌说。 和水利部长的设想相比,黄委会的规划中更强调补充黄河流域的生产和生活用水。其中提到,由于缺水,山西的煤炭基地、陕西的石油基地以及西部大开发势必要倚重的“重化工产业”难以发展。这一点遭到了四川省社科院西部大开发研究中心主任刘世庆研究员的激烈批评。 “支持西线调水的一个重要理由是黄河中上游的煤炭基地和重型工业需要大量用水,但这个理由本身存在争议”,刘世庆多次著文,质疑在缺水的黄河流域集中建设重化工和能源基地的工业布局,她说,“很多专家认为,不应该在缺水地区大兴高水耗的产业。产业布局不调整,只强调供水,不要说170亿立方米,270亿也不可能解决黄河缺水。” 水量众说纷纭 而对刘世庆的同事鲁家果来说,连调水170亿立方米的目标,也是一个被高估的数字。 据他计算,如果考虑到引水地年径流量的季节变化、年际变化、输水损耗以及引水枢纽的库容,一期工程的可调水量只有33.4亿立方米,而经过输水和入黄后的损耗,可用水量最大只有28亿立方米。这和一期工程调水40亿立方米的规划相去甚远。 鲁家果的计算并未从水利专家那里得到更多支持。但调水量显然是规划中最容易引发争议的部分。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潘家铮领衔的专家审查委员会在2001年的审查报告中,也要求黄委会进一步确认调水量。 更有意见认为,170亿立方米水量是四川“不能承受之多”,因为作为调水区的四川,同样面临着缺水的问题。2006年8月20日,全国人大南水北调西线一期工程专题调研组赴四川听取汇报。81岁的林凌在四川省副省长王怀臣之后汇报,他提出,成都平原集中了3000万人口,GDP占四川全省五到六成,但由于受岷江和沱江缺水与污染困扰,四川正在酝酿从大渡河调水入岷江。“调大入岷”与“南水北调”势必冲突。早在2005年3月,水利部和黄委会先后在成都召开西线研讨会,四川学者已经提出这个问题。当年6月,水利部即发函给黄委会,要求应对“调大入岷”,将南水北调西线规划中的一二两期工程合并。黄委会随即进行调整,计划调水80亿立方米,较原来两期工程调水量之和少了10亿立方米水量。 悖论挑战决策 鲁家果认为,“西线调水一期工程于2020年完工,但黄河生态环境建设迫在眉睫,等到20年或50年以后再动手为时已晚,所输之水远不足以弥补因环境恶化而损失的径流量。” 黄委会有人士认为,此说正说明西线应该加紧上马。“只要中央有决心,像搞三峡工程那样搞西线,西线建设时间完全可以缩短。” 这是否是一个悖论?西线规划中,悖论还有很多,比如陈智梁说过,“西线工程地质问题固然很多,但并非说技术上不可行——如果像青藏铁路那样不计成本,技术难题都可能克服”,但问题是,“在现有投资框架内,很难解决。” 鲁家果是最早批评西线工程的学者。他最初觉得“不对”,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级工程的造价计算方式很奇特”,鲁家果说,3040亿元的静态投资“只计算了两项造价:每公里隧洞要花多少钱,8个大坝,每立方造价多少钱。配套工程、移民安置和生态恢复,完全没有计入投资。 正如重新计算调水量一样,鲁家果也重新计算了静态投资。他认为,仅再加上配套工程投资一项,西线静态投资就将达到5800亿元(2000年一季度价)。2004年底,他将自己对西线的看法——包括两个新的计算结果——写成一封信,递交给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据说这封信也引起了水利部和黄委会的重视。 即使按照规划数据,3040亿元西线投资如何筹措,也一直受到质疑。是否有能力像陈智梁所说那样“不计成本”地支持技术攻关,亦难断定。 投资方案之一试图说服黄河水力发电企业投资西线。规划估计,到2050年,南水入黄后涉及黄河流域40座梯级电站,可扩大装机容量1647万千瓦,代替火电装机容量1841万千瓦,总计黄河可增加发电收益221亿元,届时,黄河水电企业作为西线的投资者,同时也将是直接受益者。这个方案据说颇受欢迎。但中线和东线的投资模式出台前,也曾考虑吸收民间资本采取多种融资形式,但最后却回到“中央预算内资金+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基金+银行贷款”老路,因此,西线投资将采取何种形式,尚需拭目以待。 关于西线,悖论还有很多。- 相关专题:新民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