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卡尔维诺玩游戏

　　-张晓黎

　　“帕洛马尔决定开始着手描述自己一生中的每个时刻，只要不描述完这些时刻，他便不再去想死亡。恰恰在这个时刻 他死亡了。”这是卡尔维诺最后一部小说《帕洛马尔》的最后一句话。卡尔维诺的死亡似乎在这里被预言了。1985年9月 19日，卡尔维诺脑溢血后12天，死于锡耶纳城。此时，他关于2000年的未来文学讲稿还没有能够宣讲，他探究宇宙的 过

程也正进行得绚烂如荼。

　　经典思维公式

　　“帕洛马尔在沙滩上观察美妇，使用不同的姿态目光在她身边来往数次，当他终于以为找到最佳方式和最纯洁姿态时 ，美妇被这个神经病吓跑了。”

　　这是卡尔维诺的经典思维公式，也是他一生执著所在：超越所有科学所见，尝试一切可能视角。帕洛马尔是他的精神 镜像。40多年间，他搭建积木，摆弄牌局，构造城堡，设置迷宫，如同宇宙骇客，执迷不悔地拿着他的铁铲，四处挖掘破坏 ，热衷寻找根源，精心编制了一整套繁杂的游戏，虚虚实实，生死不分，真真假假，随心所欲。借助这个游戏，我们可以回归 宇宙。他成功了，因为他用“最不靠谱”的异象思维作为武器，用荒诞追索本质，用虚无回归本相，从而找到了荒诞虚无的内 核。

　　在游戏里，我们先要自己制造尽量多的选择，借助每种选择通向不同的奇妙过程，从而找到一切思辨的结果：“左右 为困，似是而非”。就像帕洛马尔所认知的，时间如果有尽头，在每一刻被描述时就会变得漫无边际，所以，宇宙如果有答案 ，“原本漫无边际和注定没有结果”就是最明确的答案。世界是0也是1。学会这个规则，方能成为游戏高手，和卡尔维诺开 心娱乐。

　　无望的答案

　　卡尔维诺游戏里的基点问题都很简单：复仇、英雄、爱情、生死；人性、自我、沟通、立足点。对这些问题，我们至 今还在乞讨答案。卡尔维诺却干脆给你最无望的答案：平行的只管平行，交叉的已然交叉，像寒冬夜行人在火车站，沉默与不 沉默，都是拖曳时间的痕迹，成为那一刻的存在。微粒一呼吸，宇宙自然改变。命运、时间、空间，都因你而为我，因我而为 你。

　　他也告诉你：“决定故事的不是作者而是读者。”或者说，这世界在你我交织之时，你仍只是你，我仍只是我。此地 开始，却在彼岸结束。

　　《看不见的城市》里，马可波罗对可汗说：“指挥讲述的不是声音，而是耳朵。”只有可汗听进去的，才是他已讲述 的。我们照到镜子的反相，看到有角度的图片，听取他人的非客观评价，你至死不知道自己的真相。你与他认知的你，你与他 认知的他，都不能重合，“谎言永远不只是词语，而是事物本身”。

　　你正在读的卡尔维诺，是卡尔维诺么?他告诉你：真相就是神秘丛林，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丧失了语言，因为说的写的 都可能被认作假的。它已经不是本来面目，或者它就没有本来面目，它如你一样，有许多镜像，互相混杂纠缠，折射出多个现 实，在彼此观望。

　　这是卡尔维诺的世界观。

　　他的脑壳里有条鱼

　　尽管我们是在穷尽世界探讨人生大课题，但过于沉重严肃，会很偏离卡尔维诺的游戏规则。获知人生内核沉重，才能 感受生命之轻。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在这里可以得到点点轻盈之感。世界繁杂，记忆逐渐萧条，我们却不想成为 愿望的奴隶。干脆像个大大咧咧的先知，在真相围困中放开痛的头脑，让鱼飞向天空。

　　有人说：卡尔维诺的文字有某种公式，发掘了公式，便掌握了写作密钥。我不知道这个密钥是什么，否则我会想尽办 法偷来。但是，卡尔维诺所有的作品整个编织成一个大幻想故事，核心便是：“天马行空”。

　　这会是那把密钥么？如果是的话，我也只能说，好一匹灿烂的骏马，好一个帅气的骑手！这样的骑术恐怕就是偷10 0把密钥，也不能轻易获取。

　　但是，我们却可以通过参与其中，获取一双幼嫩翅膀，领取到一张进入洪荒的通行证，见一见过去、现在、未来的那 些演化本质，明白思辨原本就该有花无果。得到这个启示，便能真正进入卡尔维诺的绚烂宇宙，感受缤纷乐趣和无限痛苦，并 借由这种飞翔，临近死亡，进入未来。

　　我们可以套用《宇宙奇趣》里的句子“生活的美好在于完全被卷入并忘却”，来形容读卡尔维诺的感觉：“阅读的乐 趣在于完全被卷入并忘却”。他说他脑壳里有条鱼，这可是真的。他折腾得实在热闹，光泽无限，灵通跳跃，让你甜蜜、舒适 地痛楚。他用最天真的文字，直接插入地心。如八大山人晚年的画作，几笔成形，一笔点睛。卡尔维诺的文字几近寓言，轻飘 调皮，“眼神”却越发“毒”了。眼神放“毒”的东西是不好简单抒情的，里面机关暗道太多，让你不知所终，但也因为这种 丰盈而感到痛快。

　　卡尔维诺喜欢挑起眉毛，掩藏着眼神的捉摸不定，为你送上寒冬夜行人那一堆有头无尾的故事和一段欲速不达的焦虑 爱情；编制疲惫过客关于坟墓、吸血鬼和神秘丛林的疯狂故事；建造众多充满谜殇的城市；描画月夜出海捞取月乳的甜美轻盈 ，并顺便写下

　　卡尔维诺给你一切抒发情感的机会，他让你沉沦，梦想，忧伤，迷茫，恐惧，正当你柔软下来要与他分担感受时，却 猛然看到他的眼睛，柔和，调皮，傲慢，狡黠，有点嘲弄地独立一隅，仅需要半秒钟的出击，就可以将你扔掷到荒凉星际，回 归原始。

　　永远有两个卡尔维诺，一个沉入，一个旁观；一个柔和动情，一个坚韧戏耍。沉入的那个一门心思写清澈柔软的爱情 ，那些软体动物、平行线、砂砾、

　　你读过卡尔维诺，就不难想象，去世21年后，他不过是穿过生死界碑，进入他一手创造的亡灵之城，正风华正茂地 坐在庄家位置，摆出神秘的

　　那么，就骑上马，跑吧，只要你是好骑手。既然那充满问题的世界原本就是你我游戏为乱的结果，就让我们身轻如燕 吧。

　　编辑：姜弘jiangh@twmc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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