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观察：虫子不懂人的规矩

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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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害

　　央视《经济半小时》9月20日播出《半小时观察：虫子不懂人的规矩》，以下为节目内容。

　　说起森林灾害，我们首先会想到森林大火，尤其1987年大兴安岭的那场大火，21天烧掉了65万公顷森林，直接经济损失达5亿元，不过，我们说的是一场不冒烟的火灾，就是森林生态灾害。

　　联合国今年三月份发表报告，美国、澳大利亚、南非、巴西等国每年因为森林生物灾害造成的损失估计超过1000亿美元，在这场灾难面前，我们国家的森林也没有幸免，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虫子，它们平均每年给我国1.3亿亩森林带来病虫害，经济损失高达660亿元，是森林火灾损失的上百倍。

　　小虫突袭 几十年柞树面临死亡

　　突如其来的生态灾难正不断地给我国造成巨额的经济损失。内蒙爆发的一次蝗灾，使内蒙的受灾面积达到1.5亿亩，损失更是高达50亿元；在吉林，以往松毛虫的爆发，就曾危害过13万亩松林，而目前，情况更加严峻，云杉八齿小蠹的受灾面积达到50万亩；日本松干蚧危害森林14万亩，青杨天牛危害100万亩，同时，鼠害的危害面积也达到了30万亩，吉林灾情如此，而全国范围内，每年因为生态灾难造成的损失，更是难以估计。

　　看来，生物灾害才是森林的头号杀手，在我国，像这样能威胁森林安全的生物有100多种，其中有一种目前就正在林业大省吉林制造着一场建国以来最严重的生态灾害。

　　在吉林的天南林场，我们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柞树林，但是森林防治人员却告诉记者，这片已经生长了50年以上的柞树林，在一种生物的突然袭击下，正面临着死亡的命运。

　　高峻崇，吉林省森防检疫总站的总工程师，一辈子都在跟森林生物打交道，他让工作人员把树砍倒为记者展示被害原因。

　　一棵柞树被锯成50厘米的一段段木桩后，记者发现，这些树干已经布满了坑道。

　　吉林省森防检疫总站总工程师高峻崇：“你看这都朽了，这里头，这就没有什么用了。”

　　记者：“这是什么症状呢？”

　　高峻崇：“烧火都不着了，蛀了洞之后，一下雨，顺着洞就进来了，就腐了，你看，这个腐朽菌，把木材都导致腐朽了，这个什么用处都没有了，连烧火都不起火。”

　　就在这棵被锯倒的柞树附近，有一棵树龄达到60年左右的柞树，从外表看，也满是窟窿，高峻崇告诉记者，在天南林场，像这样被神秘生物危害的柞树并不是个别现象。

　　高峻崇：“这种情况非常普遍。”

　　记者：“普遍到什么程度？”

　　高峻崇：“吉林省不是有发生面积200万亩，就在200万亩的林子里头，你进去，这种情况都能发现。”

　　在柞树受害的重灾区——太平山林场场，这里的柞树几乎全军覆没。

　　蛟河市林业局太平山林场场长张文学：“凡是有柞树的地方几乎都有病虫害。”

　　那么，让珍贵的柞树变成一堆堆朽木的元凶又是谁呢？在这些劈开的木头里，或者是还在生长的柞树中，记者都发现了一些个头惊人一致的白色幼虫，高峻崇告诉记者，这些白白胖胖的虫子就是杀死柞树的元凶。

　　高峻崇：“这个就是栗山天牛的幼虫，这个幼虫今年能有3龄了。”

　　记者：“它最大能长多大？”

　　高峻崇：“有这个手指头这么长，手指头这么粗。”

　　为了不断的生存繁衍，栗山天牛的幼虫不断地通过钻洞毁坏柞树，目前栗山天牛不仅危害着吉林省200万亩的柞树林，同时，它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东北三省进行着扩张。

　　高峻崇：“这边跟辽东接壤，辽东现在已经发生了200万亩的栗山天牛，那么栗山天牛再往北，就是黑龙江，黑龙江的五常市和舒兰市是紧挨着，如果栗山天牛再往北，北上，一要危害黑龙江，二要危害我们吉林省东部的林区，延边地区的林区形势比较严峻，形势是非常非常的严峻。”

　　就是这种小小的栗山天牛，已经被吉林省林业部门列为生物灾害之首，因为栗山天牛寄生的柞树，是吉林最重要的经济木材，种植面积有2500万亩，蓄积量有1.36亿立方米，一旦栗山天牛大面积爆发，将给这些柞树林带来灭顶之灾，经济损失超过十亿元。

　　据了解，柞树一般要生长50年树木直径才能达到20厘米左右，但是，栗山天牛看中的对象，恰恰就是这些生长了几十年的柞树。高峻崇在一棵柞树表皮发现一些小洞，挖开这些小洞，里面赫然就是一条栗山天牛的幼虫。

　　吉林市森防站副站长牟智慧：“这棵树虫口密度得达到70到80头，至少得有七八十头。”

　　栗山天牛成群的幼虫不断的啃食着柞树，更严峻的是，蛟河市的8万亩柞树，已经有3万多亩成了栗山天牛的灾区。

　　蛟河市森防站站长韩文校：“对我们局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到一亿七千九百多万元。”

　　那么整个吉林又有多少损失呢？

　　高峻崇：“一亩按损失一立方米木材计算的话，一立方米木材按它的直接损失500元，那么全省200万亩，最保守的估计损失要10个亿。”

　　控制虫灾 只有砍树

　　吉林当地老百姓告诉记者，栗山天牛并不是外来物种，以前他们在劈柞木的时候，也见过这些幼虫，谁也没拿它当回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1993年，吉林省集安市第一次出现了栗山天牛成灾的现象，不过当时成灾的面积只有1万亩左右，那么，在后来的13年里，栗山天牛怎么会演变成一场失控的生态灾害呢？

　　1993年，吉林省集安市的伐木工人采伐柞树时，有了意外的发现。

　　“就发现柞树横截面有很多的孔，当时伐木工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就把这个事报告给当时的森防检疫站了。”

　　森防站立刻展开调查，然而，调查结果也让他们很是吃惊，因为，被虫蛀的柞树竟达一万多亩。

　　“知道是虫子蛀的，不知道是什么虫子。”

　　当地森防站立刻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吉林省林业厅森防总站。

　　“我们当时采到这个虫子，因为当时吉林省从来没有过这个虫害的记录，我们当时知道它是天牛，但是具体是哪个种类不知道。”

　　于是，吉林省森防总站的高峻崇带着虫子找到了中国科学院动物所的专家进行鉴定。

　　“鉴定是栗山天牛。”

　　虽然被鉴定是栗山天牛，但要防治它，高峻崇却没有有效的办法。

　　“从我们森防业务部门感觉到对它没有什么办法，技术上从来没治过这个东西，不知道什么招法好使。”

　　就在高峻崇他们研究对付栗山天牛办法的时候，栗山天牛开始迅猛扩张。

　　“从93年以后，在通化、辽源、吉林地区，这个虫害陆续爆发成灾。”

　　突然到来的虫灾，也让吉林各个林场措手不及，1999年吉林省太平山林场发现了700多亩的栗山天牛，负责森防工作的韩文校为了杀死树干里的幼虫，干脆在柞树树根埋下毒药。

　　韩文校：“通过树液的流动产生毒素，对栗山天牛进行消杀，但是发现效果不太理想。”

　　一招不成，韩文校又盯上了另一个机会，那就是：每隔3年，栗山天牛幼虫都会集体羽化成天牛交配产卵，这时，用灯光捕杀成虫天牛，就可以切断它们的繁殖链条。

　　韩文校：“诱捕了一部分，但是这个效果感到微乎其微。”

　　常规喷药、人工捕捉的方法对付栗山天牛很难奏效，这也让记者想起了去年发生的一个故事，当时，泰国也爆发过一场非常严重的虫灾，同样，杀虫剂对这些小虫作用不大，于是当地政府想出一个奇招，就是号召人们把虫子做成美味佳肴，这样既饱了口福，又治了虫灾，虫子虽小，治理起来却很麻烦，那么，吉林森防部门又想的是什么办法呢？

　　吉林各地林业部门尝试各种方法、四处碰壁，高峻崇觉得，要控制栗山天牛的迅速蔓延的趋势，只有一种办法。

　　高峻崇：“伐除虫害木，对虫害木里的虫子进行熏蒸除害，这是一个比较有效的措施。”

　　但是，这个办法却并没有大面积实施，从而导致了灾难的继续蔓延，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一辈子和森林打交道的人放任虫害的蔓延呢？

　　高峻崇：“就是这个虫害木的指标，我们需要伐除的指标没有。”

　　砍树需要砍伐指标，没有指标，高峻崇也不敢动手去砍这些满是栗山天牛巢穴的柞树。

　　高峻崇：“如果没有这个指标，那你谁伐除，那就是乱砍乱伐，乱砍乱伐的后果是什么，那可以刑事立案了。”

　　在虫灾面前，吉林省急需砍掉大量的虫害木，降低害虫的密度；但在法律面前，却没有人敢冒着坐牢的危险，去砍这些树，面对集安的尴尬处境，吉林省也迅速把这个困难反映到了上级主管部门。

　　记者：“后来的结果呢？”

　　高峻崇：“就是批了一部分。”

　　记者：“一部分是多少？”

　　高峻崇：“一部分是1000多立方米。”

　　记者：“当时虫灾面积是多少？”

　　高峻崇：“当时是一万多亩，也就是需要的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吧，所以当时就没控制住，应该说从93年集安发现一直到今天，虫灾的面积是边治理、边扩大。”

　　面对虫灾的快速扩张，苦恼的并不只是高峻崇，还有蛟河市林业局的韩文校，韩文校的最终选择是：砍掉已经是栗山天牛巢穴的柞树，来控制它的发展速度，但是，为了不违法，他也只能用正常的生产指标来冲抵。

　　“采伐木材是接近3000立方米。”

　　3000立方米满是窟窿的柞树，通过杀虫，也卖不了多少钱，韩文校的做法，让蛟河市林业局赔了不少钱。

　　“接近300多万，给局里带来很大的经济压力。”

　　用节省下来的砍伐指标毁掉一些成为害虫巢穴的柞树，但这和栗山天牛的扩张速度相比，还远远不够，到目前，韩文校管辖的柞树已经有31000公顷落入虫口，占到了总面积的35%，同时，防治栗山天牛的试点单位——太平山林场更是全面失守。

　　“凡是有柞木的地方，栗山天牛都到了。”

　　没有足够的砍伐指标，没有有效的防治手段，最终吉林省对栗山天牛的灾害失去有效的控制，而13年过去了，虫灾面积也飞速增长。

　　“当时是1万亩，现在是198万亩。”

　　面对虫害 因缺少防治资金而束手无策

　　就这样，在过去的13年里，由于找不到有效的防治方法，也拿不出有效的防治措施，栗山天牛失去了控制，虫害愈演愈烈，重灾区从最初的一万亩，扩张到了近200万亩，直到去年，当地林业部门才终于发现了一个新办法，看看能不能遏制栗山天牛蔓延的脚步。

　　就在栗山天牛幼虫不断啃食树干的时候，长岭县一个森防站的站长告诉记者，肿腿蜂也许能够破解这个困扰吉林13年的难题。

　　长岭县森林病虫防治检疫站站长陈域横：“最后栗山天牛虫子都不存在了，出来的都是几十头肿腿蜂。”

　　实验室里，肿腿蜂对栗山天牛一到两年的幼虫却可以达到40%的杀伤率，但让陈域横苦恼的是，肿腿蜂繁育基地，却面临着没钱运行的困境。

　　记者：“你现在一共欠外面欠了多少钱？”

　　陈域横：“欠外面接近40多万。”

　　陈域横告诉记者，欠钱的原因就是，他们向吉林各个受灾林场总共送去了60万管的肿腿蜂，但是，生产这些肿腿蜂的钱，他们却一分钱还没有收回来。

　　记者：“如果他们不把这些钱还给你们的话，你们还能经营下去吗？”

　　陈域横：“那不能，那很难，省厅领导已经答应了，必须要给，还要给到位，并且还要扶持他扩大再生产。”

　　肿腿蜂的繁育面临资金的困境，那么当地的林业局防治栗山天牛是否又有足够的投入呢？在蛟河林业局，记者在2006年有害生物防治的计划表里看到，防治栗山天牛的专项经费达到了158万元，但采访中，韩文校告诉记者，这里面的150万，并没有实际的投入，只能靠砍虫害树抵帐。

　　韩文校：“就占用生产指标来采这个病害木，给基层减免上缴，就得这么办，没有别的好办法现在。”

　　31000公顷的柞树，防治栗山天牛的投入仅仅只有8万元，韩文校说，他们也很无奈。

　　韩文校：“实际现在我们森防还在吃林业局别的方面的资金。”

　　看到栗山天牛已经成为吉林最大的虫害，刚到吉林省森防检疫总站上任的站长王宝也很着急，他告诉记者，在吉林，能够造成林业灾害的病、虫、鼠害种类共有40多种。

　　吉林省森防检疫总站站长王宝：“吉林省的林业有害生物危害每年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到29个亿。”

　　这一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森林火灾给吉林带来的损失。

　　“每年发生的面积是火灾的1000倍，造成的损失是火灾的100倍，这么大的数字。”

　　有害生物造成的损失远远超过了火灾，但是，目前对生物灾难的防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因为，和29亿的损失相比，吉林全省每年的有害生物防治经费也只有4000万元左右。

　　“显然是投入是非常微薄的，是非常不够的，那这种投入力度也是造成森林病虫害防治困难和病虫害泛滥的原因之一。”

　　本应该砍伐的虫害树，因为没有指标不能砍；面对来势凶凶的森林虫害，因为缺少防治资金而束手无策，最终导致栗山天牛不断蔓延成灾，采访中，记者还了解到，就在吉林栗山天牛泛滥的时候，鼠害也在宁夏和内蒙等地区威胁着草原的生态，记者也对宁夏鼠害进行了采访。

　　不久前，记者来到了宁夏灵武市采东镇，记者看到，这里的草场到处都是黄鼠洞，当地牧民告诉记者，这里黄鼠的密度已经达到了每亩500到1000只，由于黄鼠吃掉了大量的牧草的草根，大片的牧草开始死亡。

　　牧民：“愁的没办法，觉也睡不着。”

　　让牧民发愁的不仅是牧民的牛羊没了牧草，他们更担心的是，失去了牧草，这里的土地也开始沙化，一到春天，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就随风而来，而小小的黄鼠之所以能够造成这么大的灾害，原因就是能够克制它的天敌，已经被捕杀怠尽。

　　“它的天地现在基本上丧失怠尽，那么鼠类没有天敌的控制它就更加猖獗了。”

　　栗山天牛和宁夏鼠害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当地的生态系统，已经遭到严重的破坏。

　　“这个系统遭到破坏之后，某一个物种就是任意发展，速度非常的快，很快就能造成重大的自然灾难。”

　　半小时观察：虫子不懂人类的规则

　　刚才我们看到了，砍伐森林应当得到严格审批，这显然是对的；根据现有的知识，防治栗山天牛有效的办法是砍树，这也是对的；但把这两件事同时放在一起，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栗山天牛挑战现有规则的地方恐怕还不只这一条，有关条例规定，“病虫害防治，实行谁经营、谁防治的责任制度。”“发生森林病虫害不除治或者除治不力，造成森林病虫害蔓延成灾的”要予以处罚 ，等等，这些条款的内容没有什么含糊之处，但是像栗山天牛这样先是什么也看不见、后是突然冒出来漫山遍野虫害的情况，应当由谁来负发现、报告、治理的责任呢？

　　在我们人类的世界里，什么要都要划一些圈圈和道道，但可恨的虫子不懂这些规矩。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作事要有规则意识，但是规则的制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制定规则的人也不见得能够预料各种例外的情况，在出现突发情况时，我们应当有足够的应急措施和变通手段。

　　记者：李杰

　　摄像：沈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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