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泥巴的翅膀能否飞翔

　　我手里拿着书，眼睛却盯着从门外一直伸展到院子里的青草，我在想，这些自由的小草何以长得如此茂盛呢！

　　文-罗尔豪

　　早上起来，父亲正蹲在院子里抽旱烟，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我

说。但他吭哧了一阵，脸憋得通红 ，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扛起锄头下地了。

　　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这些话我已听过不止一次。自从我三个月前回来，始终没有再动身的迹象后，父亲就变得越 来越焦急，他一遍一遍地催我动身，还说我回去晚了，可能就赶不上单位招人了。开始，我说，我想再多待几天，好好歇一歇 。但最后，我终于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那是在饭桌上，我说，我不想再去城里了，我就待在家里，当个农民也挺不错的。父 亲正在咀嚼的嘴巴突然停住了，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被食物呛住了。他说，你说啥子？不去城里了，那你干啥？我说 ，就在家当个农民吧。父亲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但那目光一下子就灰黯了。

　　我的决定，自然不是有意跟父亲过不去，刚开始上大学时，我也有着豪气的想法。但等到四年大学上下来，到市场上 一看，就傻眼了，怎么那么多学生啊，蚂蚁一样，简直都“成灾”了，有刚毕业的，还有历年积压的，除了专科本科的，还有 硕士生、博士生，有本地大学的，还有外地大学的，有名牌院校的，还有我这不入流的学校的，甚至还有“海归”的。我从5 月开始泡市场，简历投了上百，熬到11月，工作还是没有一点眉目，兜里的一点银子早抛洒完了，没有办法，我开始四处打 零工，连大包都扛过，勉强顾个生活。开始我以为是我的学校差，但看到一则消息说，每年的毕业生当年能实现就业的不会超 过50%，也就是说，每年都有不少像我一样的学生在城市里流浪，我的心总算平静了些。可能是倦鸟思归吧，我突然想到了 回家。一年里，我给家里的消息是，我已经进了不错的单位，混得满不错的呢！

　　开始我只是想休养生息一下，养足精神再去搏一搏，但随着时间的延长，我逐渐改变了主意，我想留下来，我觉得农 村更适合我喜欢自由的性格。

　　但父亲不这样想。我知道这样做，受到打击最大的莫过于父母，尤其是当村里人都知道我不再去城里后，那种略带调 侃的问话使父亲觉得无颜见人。当年，我上大学时，父亲那种志得意满的样子仍历历在目，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倾家荡产 千辛万苦供出来的学生却还要待在农村！

　　我要待在家里的事很快成为乡亲们谈论的话题，他们是真正的现实主义者，他们开始拿我做反面教材，一些孩子如果 坚持上学，他们就会说，你看，二子(我的小名)不是上大学了，可结果咋样，不还是回家种庄稼了吗？花了那么多钱，哎呀 呀，上学还有什么用啊。他们也不像以前那样尊重我，我发的烟他们不再诚惶诚恐地接下，而是粗陋地拿过来，脸上似乎还带 着讥讽的笑。回头看父亲，他的腰弯得更厉害了。我的心颤抖了！

　　我的女朋友也来信催我动身，她一直留在那座城市，她已经为我联系了一家不错的单位，要我抓紧时间回去面试，我 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很爱她，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在家里的日子，我基本上处于无意识状态。我手里拿着书，眼睛却盯着从门外一直伸展到院子里的青草，我在想，这 些自由的小草何以长得如此茂盛呢！

　　村里唯一的领导找到我，问我能不能给村里种植的几百亩枣树拿个主意。我知道这些枣树，种了三四年就是光长树不 结枣，村民们因为每年有几百元的林补，从没有人关心枣树结不结枣的事。我说，早就该嫁接了。村长问我愿不愿意把这事揽 起来。最后商量的结果，由我承包100亩成片的枣树，连同我家的，先做个实验，我们知道，乡亲们是看不见实惠谁也不愿 参与的。

　　我觉得，除了看护这些枣树外，应该还能干点儿别的，我喜欢动物，我就养了几百只鸡，还有几百只鸭，全部把它们 放到枣树林里，由着它们疯跑。我一边干我的事，一边给枣树作嫁接，杀虫，施肥，用学到的知识去管理枣树。我是农大毕业 的，做这些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的日子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我被太阳晒得黝黑，但显得愈发健壮，我每天奔波在田间地头 ，跟我养的那些鸡鸭一样自由。

　　我做这些，父亲一直冷眼相向，我也没有跟他商量，我知道，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我，我能使他弯曲的背直起 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成功地做件事，让人们知道他的儿子并不是一个废物，他儿子四年的大学并没白上。父母终究是父母，在 我累得几乎要瘫下来、几乎要丧失信心的时候，我的身后出现了他们默默的身影，我的眼里淌着泪，我已经伤透了他们的心， 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离我最近的仍是他们！

　　前几天，我收到了两封来信，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坏消息是，我的女朋友最终无法原谅我的固执，提出和 我分手。好消息是，一个大学生志愿者和我联系，答应来帮我忙。现在，我正在给他捉我养的鸡，杀了给他吃，它们已长得又 肥又大，朋友说，这鸡长得真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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