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如何在传统和现代间取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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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25日17:51 中国新闻周刊 | |||||||||
美国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曾说:没有个人的激情,共同体将是一潭死水;没有共同体的共鸣,个人激情将消退寂灭。 价值多元化的今天,那种曾经建立在传统文化价值观上,依循着共同礼仪秩序的中国
在经济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同时,浮躁之风吹皱了中国人传统的心绪,有人清醒,有人慌张;有人从容,有人焦虑;有人昂扬,有人沮丧。每一个人都有时刻被时代主流边缘化的危机感。 从传统中走出来的中国人,如何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取舍,如何以“好的传统”和“好的现代”构造一个“好的现代化中国”,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里关系到每个人的坚砾命题。 那么,向前看,中国人是谁,你是谁,我是谁? 中国古代经典中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之说,即三百条礼仪准则和三千条行为准则。而到今天,我们还有多少“礼”可以崩?多少“乐”可以坏? ★ 本刊记者/何忠洲 一则丧礼之上的脱衣舞报道成为中国“乏礼”的最直接和最荒诞的证明,一经批露随即引起轩然大波。央视那并不完全清晰的画面成了后来按图索骥的依据。来自江苏东海县委县政府的消息说,该县警方在《焦点访谈》报道后立即组织力量,将报道中涉及在丧礼上组织、表演脱衣舞的5名嫌疑人拘捕归案。 一桩被视为“礼崩乐坏”最有说服力的故事,最后以政府的迅速介入而告结束。 丧礼上的脱衣舞 根据央视《焦点访谈》的报道,“脱衣舞”事件缘于东海县孔白村一农户家中的丧事。8月16日,受请在丧事上表演的两班“吹鼓手”为了招揽观众,演出进行到“高潮”时,女演员竟先后开始脱衣裤,当天现场即吸引了近200人围观。 一边是死者棺木,一边是充满色情的脱衣舞,这对素来“死者为大”的乡村,实在是一件极具讽刺意味的事。以至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民俗学会会长刘魁立在央视的访谈中即呼“莫名其妙、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的并不是丧葬中的“喜庆”。对这种近于滑稽的丧礼,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高丙中对本刊记者说,“中国传统即有‘喜丧’说法,孝男孝女要守夜的,漫长的时间要打发,所以总得有点喜庆的节目来振奋大家的精神。” 但是,缘于民俗的这些礼仪与丧礼上的脱衣舞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郭于华向本刊记者表示,“这种事情只有在商业利润的驱动下才会出现。”事实也正是如此,据央视的报道,当地人对这种事的解释是,“对于办丧事的人家来说,花钱请表演班子来表演脱衣舞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看,显得人气旺。”而且“来看的人越多,他后代人(越)旺。”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戏班子为吸引更多的人以抬高自己的要价,不惜用上脱衣舞的手段。 更深层的原因,郭于华与高丙中都不约而同地向记者表示,中国乡村礼仪的失范,在很大程度上缘于权力在传统完全破坏后的突然退出。“有一个强制力量要你左转右转的,但突然这个力量没有了,你就处于眩晕状态了。”北京师范大学一位民俗学博士如此向记者比喻。 礼在中国 丧礼上的脱衣舞事件以政府力量的迅速介入而告终结。这就像若干年前,权力力量也是以强力的介入而彻底摧毁了中国传统的礼仪。 这可以一直追溯到一百年前,西方人打破国门,国人开始反思自己的文化。“孔家店”、旧礼教,在反对封建主义的大旗下被破“四旧”、毁“五伦”。鲁迅先生《狂人日记》中的主人公,在翻看了半夜的礼教之后,只看出了两个字“吃人”。 但是,郭于华说,“这一百年,对丧葬礼仪影响最大的还是在1949年后。” 高丙中说,“那些传统礼仪,差不多都在反对封建迷信、反对奢靡浪费两个旗号下销声匿迹了。”甚至一度,礼仪备遭嘲笑,粗鲁成为时尚。 在此途中,中国人周而复始的年号,变成西方的公元纪年;传统的厚丧习俗被简化为追悼会,作揖、拱手、跪拜、请安变成握手,“大人”“老爷”“太太”,变成“先生”“女士”“小姐”“同志”。 但与此同时,一位不愿披露姓名的评论家对记者说,“人们开始不知道礼为何物了,没有了仪式,没有了基本的礼仪规范。几千年已经形成的如《朱子家礼》上的礼仪传统完全中断。”他反问记者道,“怎么能说跳脱衣舞这件事情是礼崩乐坏呢?我们还有什么‘礼’可以崩、什么‘乐’可以坏呢?”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如此描述: “今日中国,饭店永远是喧闹得难以进餐的场所,餐桌上的孩子永远疯抢最爱吃的菜肴;公交车靠站时永远有冲开血路、力排众生抢座的‘猛士’,车上永远站着老人、孕妇和儿童;无数商店贴着谨防扒手的告示;许多会堂里挂着请勿随地吐痰的警示牌(参会者居然都需提醒)。今年天安门广场清除了60万颗口香糖,日常娱乐除了打牌就是搓麻,高级一点也无非就是唱卡拉OK。远游出洋的国人,老外常常通过是否乱闯红灯、大声喧哗,很容易识别我们的同胞……” 9月22日,中央文明办和国家旅游局公布了从网上征集的10类“中国公民出国(境)旅游常见不文明行为”:乱丢垃圾,坐公交车抢座,排队加塞,大庭广众脱鞋脱袜、赤膊袒胸,吃自助餐多拿多占,遇有纠纷恶语相向……中央文明办协调组组长李小满说,“近几年来,一些中国公民的旅游陋习,严重损害了中国‘礼仪之邦’的形象。” 对这种境况,那位评论员说,“这在中国几千年前都是不可思议的。”他的文章说,《左传》即详细地记载了,父母是如何给长到15岁的女孩子举行笄礼,给20岁的男孩子举行冠礼的;婚礼完成会经过六道仪节;士人相识有专门表达友情高洁的相见礼;尊贤敬老,要举行乡饮酒礼;君臣上下有燕礼来明尊卑;就是国际交往,列国使节也会吟诵诗经表达各自对对方国家的礼节……在《礼记》中,保留着一整套完整的礼仪,礼仪甚至成为一种专业。经典中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之说,即三百条礼仪准则和三千条行为准则。 但到今天,记者随机采访多人,回复不约而同:现在的人肯定不如古人有礼貌。 在一片“无礼”的氛围中,那些被古礼浸染过的长者们,却给今天的年轻人传递出一种无形的礼仪的力量。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的信,在记者的采访中被几位受访者提到的一个细节是,在每次工工整整地写信之后,茅先生都不忘落款“茅于轼上”。一个“上”字,那位评论人说,“道尽了一个人的礼仪素养。而我碰到的很多人,写封信,连抬头、落款都不写。不是不会,是不懂。”2005年,记者曾拜会著名的地理历史学家侯仁之及夫人,告辞时,已经八十高龄的侯夫人面向客人几番后退躬身相送,令在场的人无不感叹。侯夫人毕业于燕京大学,那时,在大学里,礼仪也是一门必修的课程。 中国传统的礼仪已然丢弃,但是舶来的西方礼仪却也未能真正落地生根。“中国人连衣服都不会穿,”一位受访者告诉记者。一次,这位受访者接到一个酒会的邀请函,精心打扮后应约前往,结果发现“我成了一个怪物”,因为偌大的酒会,穿着五花八门,唯独没有西方酒会中应有的那种着装。“那是应该穿西装、打领结的,但连打领带的人都很少。既然是酒会,那就应该遵循西方酒会的一些起码礼节,但就是没人懂。” 礼仪是文明的标志 不懂礼仪的中国人还是中国人么? 广东信孚教育集团董事长信力建先生如此向记者表达他的疑问。在他看来,有无礼仪,这正是文明与野蛮的分水岭。 但是,在近代,当中国传统的礼仪被扫荡时,那些曾经的“糟粕”却反而在韩日等国绽放鲜艳之花。朱熹的《朱子家礼》催生了保留至今的韩国礼仪;而日本,时至今日还在保留着中国古代礼仪的痕迹。 信力建董事长深感礼仪的重要,在他所拥有的近二十个学校里,他拟定了一套礼的行为规范。他说,当学生按照这一套礼仪向父母表示感激之情时,那些平素恨铁不成钢的父母们无不骄傲万分。“礼就是一个人人性的体现。”他总结说。 “已经被破坏殆尽的礼,要想恢复与建立,注定是一个需要好多代人努力才能实现的事。”那位评论员说,“八百年前朱熹即已经说明,利仪的回复要回到周礼时代是不可能也不必要的,现在我们当然更没必要。问题是,传统好的礼仪我们抛弃了,西方好的礼仪我们也没有学习过来,反而是中西方礼仪中的那些糟粕,正在日渐走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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