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知识分子的隐式生活:与社会保持适当距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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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01日10:41 中国新闻周刊 | |||||||||
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一直有种隐士情怀,或居庙堂,或在山野,达则兼济,穷则独善,社会需要时慨然而出,被弃在野时悠然南山。 现在的知识分子,还有没有隐士情怀?现代性的城市精神框架里,知识分子还愿不愿意超然物外?
★ 本刊记者/何晓鹏 山枣树在岩缝间突兀地立着,一根细瘦的枝条挑出,有两三米那样高,迎着北方隆冬的寒风。 年过五十的孙晔就在这些山枣树旁缓缓攀行,不时,他会驻下脚步,在青石上一坐半日。 这是冬日的燕山深处,风急露重之下,本就苍莽的燕山山脉更显浩瀚萧瑟。孙晔羁留于此已近两月时间,这是两年中他第三次到这里。在这群山中,他走走停停,平日便借宿在山中农家。 燕山石多树少,诸般植物中,孙晔最喜欢山枣树,当其他树木枝叶已经凋零时,一颗颗深红色的枣子仍然在树枝上挂着,触动着独坐一旁的孙晔。 往往这时,孙晔的家人正在猜测他的行踪,即便有事也找不到人,手机不通、踪迹难觅,只有在临行前孙晔留下的话——“到燕山走走”。 提前12年退休 孙晔,辽宁国画院副院长,北京画院杨延文工作室画家。去燕山是两三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孙晔,一年中基本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在北京,其余时间在位于辽宁本溪的家里。 孙晔的作息时间与家人是完全不同步的,每天凌晨一两点钟,当众多的都市夜归人还没有入睡时,他起床了,一个人披着衣服在自己那宽阔的画室里作画。临近日出时,孙晔会下楼,沿着小径漫步而行。 当已经有早行的人开始为上学、上班而奔忙时,孙晔悠然踱步而归,闭门休憩,如果上午没有朋友打扰,他会睡到午饭时分。下午便在书房中读书至黄昏。夜晚或与朋友小聚清谈、或者与家人度过,休息几小时后,又有新一天开始。 传统文人气质极浓的孙晔,即便是在没有退休之前,也过着一种半工作半“隐居”的生活。 在其先前工作所在的本钢文化艺术中心,孙晔兴之所至时经常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闭门写字画画。有人敲门也不应,电话也不接,全中心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而在出差过程中,孙晔也常会“杳然消失”。一次与同事路过苏州拙政园,忽遇大雨。躲在亭子里的孙晔看着雨中竹林万千动态,看到了妙处,便让同事先行离开杭州,他则留了下来,每天醒来便到拙政园里看竹子,一连十余日,看遍了晴、阴、风、雨、露中的竹林景象,终于了然为什么古人会有“宁可三日无餐,不可一日无竹”的情怀。 因为身兼数职,杂事繁多,孙晔1998年申请退休,距他正常退休时间早12年。 退休后不久,他便把位于市中心的三居室卖了出去,在本溪市的北郊买了一处居所,北临缓缓而流的太子河,书房南望便是蜿蜒起伏的青山。 这些年来,孙晔几乎走遍了中国的名山大川。在北京居住期间,也是住在远离市区的僻静居所,平日出门,常是一个人,夹着写生本,去处也都是野三坡、十渡这样的僻远所在。 而与朋友往来,孙晔也不擅作伪,与他相得的朋友年龄宽泛得很,时常相聚一处把酒言欢。但对不喜欢的邀请,他也常常不加理会,实在躲不过,便离家远游,数月才归。 尽管亲朋都知道他在北京的住所,但想随时找到他,很难。在他们眼里,孙晔,俨然是一个现代隐士。 我真的尽量幸福了 居于都市之中,而过着中国古代隐士般的生活,这在目前并非少数。尤其在一些知识分子及白领中屡见不鲜。一方面,他们是这个社会正常运转的中流砥柱,同时,他们又会时常远离喧嚣,于独处中调整着自己的身心。无论在生活方式上还是在精神层面,我们都可以看到中国古代隐逸文化的模糊影像。也许我们可以称他们为今天的中国“隐士”。 他们会阶段性地寻找一种缓慢的节奏或者投身自然与之亲近,以此来缓释平日积聚的压力与紧张的精神状态。 在这样一个阶段中,他们会暂别平日的奔忙环境,或者远遁于乡下的居所,或者远足于异域他城。即便身处家中,也会减少交际往来,使平日“为交际而交往,为赚钱而工作”的状态就此阻断。 对于这个群体而言,生计与发展早已不是问题,关注的是如何不在激流勇进的漩涡中迷失自己,他们在积极参与社会前进进程的同时,尽力使自己保持一段可以审视他者与自我的距离,以此来保持自我的完整。 但与传统的隐士不同,他们隐与不隐与仕宦无关,隐于他们而言,更多时候,可能意义只在于生活方式。通常他们会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经济能力,也惟有如此才能保证他们有隐的意愿和条件。 在杭州的姜含愫就是一个当下“隐者”,这个家在沈阳的姑娘一年前辞掉了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于今年夏天跑到杭州西湖边上租了一处房子,过起了隐居生活。 为了学习做杭州菜,本无需打工便可悠闲度日的她,在杭州的一家报纸开了个美食专栏。目的很明确,可以堂而皇之地到杭州各大饭店品尝美食、请教厨艺。而大多数时间里,姜含愫把时间花在了游西湖上。 每天中午出门,在西湖边上信步而行,一走就是五六个小时,直到傍晚才姗姗回家,发挥自己的厨艺。有时,把脚走得磨出了水泡也浑然不觉。 对于西湖,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眷恋。第一次来杭州是在2002年的“十一”,走在河舫街时,突然间就泪流满面了,她觉得自己跟这个地方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于时她决定自己一定要在这里,在杭州边上,生活一段日子。 她这样对记者描述她心目中的杭州,“杭州在我心里一直是一朵桃花,是烙在我额头上的一个红印,因此我来了。” 姜含愫说,尽管自己现在不工作,但在房地产行业有着丰富工作资历的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了为如何赚钱而产生的焦虑,“好几年前我就觉得,我这生再也饿不着了!呵呵。”姜含愫半开玩笑地对记者说。 她觉得每一个人的生命过程都应该有一个可以围绕的原点,而在她的观察中,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自己的原点是什么,有时“奋斗”就成了大多数人的原点,但她怀疑这个原点的意义,“造福社会?意义又在于什么呢,难道不是让大家更好的生活。但如果你可以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善待自己?” 在杭州还要隐居多久,姜含愫说直到玩够为止,她有种感觉,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这里找到些什么——一个久已失落,但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找到了,她就会离开,也许就不离开了。 有趣的是,姜含愫周围的亲戚朋友也都欣赏她的生活方式,比如她的父母出于关心也会问女儿一些问题,“我是个有孝心的人,但他们能尊重我。他们有时也问我幸福吗。我说我幸福。他们就放心了。” “而且我向上帝保证,我真的尽量幸福了。”她笑着说。 北京北的北村 与接受记者采访的其他人不同,作家北村觉得自己的生活与中国传统的隐士没有相通之处。 北村认为,传统文人的精神世界多处于两极,要么是入庙堂,要么隐山林。后者又多表现为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北村对这两种都不喜欢,因为这两种精神下都不会产生独立的知识分子以及知识分子精神。 但北村始终喜欢一种与社会保持一定距离的生活方式。在福州居住期间,单位在市中心集资建房,他拒绝了,而是留在位于市郊的单位宿舍楼里。 2001年,北村来到北京,先是租房居住,所选之地也多靠于农村,经常早上起来,北村跟村民一起守在路边吃早点。 两年之后,北村决定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但他选择了位于宋庄的画家村——一个比北京卫星城通州还要远的地方,并按照理想中的样式,准备给自己盖一栋二层的木屋。结果北京的大风让这个盖了一半的木屋流产。一笑置之的北村重盖了一个砖石的房子。 现在,北村搬到了北京北部居住,足不出户,就可以看见窗外的长城和群山。 对于他而言,在偏远处生活,可以强制自己收拢精神,从而让自己身处于一个沉思的环境里,面对的不是嘈杂的人群,而是河水、山川,“不是说与人接触不好,而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思考问题”,北村说。 在宋庄居住期间,北村的家里,曾经有两次有蛇爬入,这对北村和他的爱人无疑是不小的惊扰。而且在他现在的居所附近,无论是购物还是就医都极为不便。但这并不影响他生活方式的选择。 于此隐居的北村,与很多作家作息习惯不同。他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按照自然的律动来调整自己的生活。上午写作,下午看书,晚上跟爱人一起看看电视。 在北村的家里甚至没有安装电话,惟一与外界时刻联通的,就是电脑的宽带网络。但他每天上网时间不会很久,在这个人们随时都会被“信息”冲击成碎片的时代,北村认为上网超过半个小时,就会无谓地浪费精神。 平时无事,北村也会开车到市内见一些谈得来的朋友,但社会上邀请的各种会议和活动,他一概拒绝了。 喜欢远离喧嚣的北村并不适应北方的天气,但他仍然选择留在北京。这是因为北村觉得,在北京可以清晰而完整地看到城市的发展对人影响的过程。尽管在福建也会有这种感知,但在程度上有差异,这种差异是媒介传播所无法消弭的。 就是以这种生活状态,北村一边在关注、体察着城市发展过程中,各种各样的事件、现象、冲击与诱惑,一边保持着自己的距离,在远离市区、远离嘈杂的地方,过着悠然独立的隐居生活。 ★ 声明:本稿件为中国《新闻周刊》独家提供新浪网,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