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品水浒之三——透过武松看英雄

　　文/王大伟(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

　　上一回我们讲了武大郎捉奸致死的教训，武大郎死前说过一句话：“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倘或早晚归来 ，他肯干休？”虽然这句话要了武大郎的命，但他并没有说错，武松回来后，为兄长报仇，制造了连环杀人案。今天，我们就 透过武松报仇来分析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武松报仇经过

　　1.回家。武松出差回家，见大哥已死，拜倒灵前，放声大哭，问大哥是否有冤情。

　　武松就灵床子前，点起灯烛，铺设酒肴。到两个更次，安排得端正，武松扑翻身便拜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在世时 软弱，今日死后，不见分明。你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做主报仇！”把酒浇奠了，烧化冥用纸钱，便 放声大哭。哭得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那妇人也在里面假哭。(《水浒传》第二十六回，以下同)

　　2.亲兄弟的心灵感应，武大郎给武松托梦。武松此时开始了周密的取证工作，但他没有依靠组织，报警立案，不知 道侦查权只属于警察。这就埋下了连环凶杀案的根源。

　　那阵冷气逼得武松毛发皆竖。定睛看时，只见个人从灵床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武松看不仔 细，却待向前来再看时，只见冷气散了，不见了人。武松一交颠翻在席子上坐地，寻思是梦非梦。武松想道：“哥哥这一死， 必然不明。却才正要报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他的魂魄！”

　　3.法医何九叔。武松调查的第一步就是为武大郎验尸的法医何九叔。幸好他保留了宝贵的物证。

　　武松捋起双袖，握着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粗疏，还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对我 一一说知武大死的缘故，便不干涉你！我若伤了你，不是好汉！倘若有半句儿差，我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 窿！闲言不道，你只直说我哥哥死的尸首是怎地模样！”

　　何九叔是个胆大心细的法律工作者，他不与西门庆的恶势力硬拼，而是暗中取证。在武大郎被火化之日，他“去山头 假做人情”，暗拾了武大郎两块骨头。当武松找到他时，他拿出这两块骨头说：“这骨殖酥黑，系是毒药身死的证见。”

　　4.少先队员郓哥。武松找到的第二个证人就是郓哥，幸得郓哥不怕恶势力，勇敢做证。

　　郓哥那小厮也瞧了八分，便说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武松道： “好兄弟。”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道：“郓哥，你把去与老爹做盘缠，跟我来说话。”郓哥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如 何不盘缠得三五个月？便陪他吃官司也不妨！”将银子和米把与老儿。

　　郓哥是个卖梨的童工，按现在的年龄来说，应该已经加入少先队了。虽然他年龄小，却一团正气，安置好老父亲后， 就将武大郎捉奸的前前后后都细说给了武松。但是，他只知道武大郎被一脚踢伤，并不知道武大郎是怎么死的。武松见他小， 有点不放心，还问他：“你这话是实了？你却不要说谎。”郓哥道：“便到官府，我也只是这般说！”

　　5.县长以权谋私，官官相护。武松认为证据确凿，将西门庆告到官府，没想到知县收了西门庆的贿赂，不给他立案 。可见大宋政法已是一片黑暗。

　　武松怀里去取出两块酥黑骨头、十两银子、一张纸，告道：“复告相公：这个须不是小人捏合出来的。”知县看了道 ：“你且起来，待我从长商议。可行时，便与你拿问。”何九叔、郓哥都被武松留在房里。当日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 里许官吏银两。

　　次日早晨，武松在厅上告禀，催逼知县拿人。谁想这官人贪图贿赂，回出骨殖并银子来，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 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白，难以对理。”

　　宋朝的衙门相当于现在的法院，而知县既是县长父母官又是审判的法官。知县收了贿赂，不给武松立案，结果激怒了 武松，他铤而走险，制订了严密的连环凶杀案。

　　6.报仇第一步，杀淫妇潘金莲。武松事先安排好饭局，让邻居写口供。

　　武松道：“哥哥灵魂不远！今日兄弟与你报仇雪恨！”叫士兵把纸钱点着。那妇人见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 倒来，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 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胳察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

　　武松见依靠官府无望，就开始实施自己的报仇计划。他的心很细，如果贸然杀了潘金莲，空口无凭，他无法交待。于 是，他在家里置办了酒席，在众邻居的见证下，让人用笔写下潘金莲和王婆的供述，然后才杀了潘金莲。

　　7.报仇第二步，怒杀奸夫西门庆。此举赢得了后世千古人的好评。

　　武松把那被包打开一抖，那颗人头血渌渌的滚出来。武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开帘子，钻将入来，把那 妇人头望西门庆脸上掼将来。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 ，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慌。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盏儿、碟儿，都踢下 来。两个唱的行院，惊得走不动。那个财主官人慌了脚手，也惊倒了。西门庆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武 松只顾奔入去，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了。西门庆见踢去了刀 ，心里便不怕他，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着武松心窝里打来。却被武松略躲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左手带住头， 连肩胛只一提，右手早往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

　　武松伸手去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也钻出窗子外，涌身望(往)下只一跳，跳在当街上，先抢了那口刀在手里。看这 西门庆已自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

　　武松杀了西门庆以后，将两个人的人头放在武大郎的灵前。随后，他押着王婆到官府投案自首。武松认为自己“好汉 做事好汉当”，他不会连累其他人。幸好此时知县分清善恶，给了武松一条生路。

　　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武松为兄报仇刀刃潘金莲和西门庆，此后，许多人都把武松称作英雄。可是，他是真正的英雄吗？细分析，一方面， 武松身为公务员(衙门里的都头)，替天行道，不向恶势力低头，是条汉子。另一方面，身为阳谷县公安局治安科长，知法犯 法，制订了严密的连环凶杀计划，也是他走上犯罪道路的根源。

　　武松究竟是英雄还是法盲？那么，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我想到了过去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我是77届大学生，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被问“你心目中的英雄是谁？”当时很多 同学都填的是武松，我没填武松。

　　我们说武松有他英雄的一面，当他的嫂子背叛了哥哥，与西门庆加害他的哥哥时，他该出手时就出手。但现实中，我 们怎么看待英雄呢？

　　2006年12月15日，被各大媒体和青少年广泛关注的南京某名牌大学在读研究生左凡(化名)故意伤害案有了 结果，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左凡有期徒刑1年6个月，缓刑2年。

　　左凡因情感纠葛，在被人围殴时持刀捅伤6人。消息一出，左凡便被同龄人称作“校园英雄”，支持者甚多。这个“ 英雄”到底是不是英雄呢？

　　我小时候读了一本书《荀子》，书中讲了什么叫“勇”？它将勇分为三级：大勇、中勇和小勇。小勇是什么？两个有 仇怨之人，路遇，拔剑而出。仅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动手，是小勇。如果两个人发生争执，有一方先退出，回去想办法，按照 法律或道德来解决，这是中勇，勇得对。还有一种是大勇，匹夫之勇。外敌入侵，为了祖国的利益，堵枪眼、举炸药包，这是 大勇，这种人平时可能并不张扬，甚至是很普通的人像黄继光、董存瑞，他们才是英雄。

　　我也带研究生，我的这些研究生也有婚恋纠纷的，也有在生活中遇到矛盾的，我给他们规定了两条：第一，你有什么 事儿得跟导师说，特别是婚恋。你有婚恋纠纷的事儿，一定要跟我说一下，听听老师的意见。第二，我给他们一个锦囊妙计， 我说，当你们遇到事情的时候，一定要“睡一觉过一天，再找老师谈一谈”。

　　像左凡，还有与左凡打架的学生，如果他们的老师当时把锦囊给了他们，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也不至于一生都背着 一个污点。还有最典型的英雄武松，他杀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却毁了自己的仕途，之后只能假份成一个行者。

　　警示点：年轻人遇到问题要“睡一觉过一天，再找老师谈一谈”。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