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是最简单最直白的

　　广州美院学生郑敏的一尊裸雕，因为裸的是"浪漫骑士、行咏诗人、自由思想家"王小波，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裸体是最简单最直白的

　　-本刊记者／杨东晓"

  北方的媒体还没有像你们这样采访过我的，他们在报纸上转来转去，转着转着就走样了。"

　　郑敏，这位25岁的广州美院将要毕业的大学生对《新世纪》周刊说。这尊坐高1.5米，如果站立高3米的雕像本是郑敏的毕业创作，但是由于他把这位公众人物用最直白的方式表现了出来，所以现在处于一种"展方不敢展"的状态。

　　争议焦点：该不该裸

　　新世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酝酿创作这尊雕像的？

　　郑敏：2006年9月，出于课程的原因，这尊雕像是"名人肖像创作"这门课程的毕业作品。

　　新世纪：为什么要选这位名人？

　　郑敏：选择是自由的，但是老师要求做已故的名人，因为做已故名人没有在世名人这么多争议。我觉得王小波比较直爽，写作很坦荡。另外，跟我个人性格也有关。

　　新世纪：你的同学们都选择了哪些名人？

　　郑敏：选择国外名人的居多，有约翰·列农、亨利·莫尔、西区柯克、丘吉尔，国内名人有

　　新世纪：目前最大的争议是什么、

　　郑敏：是该不该裸。其他同学也有把名人做成半裸的，比如《等待戈多》的作者萨缪尔·贝克特。但把一个中国名人做成全裸的只有我。

　　新世纪：你在多大年龄开始接触王小波的书？

　　郑敏：大约2001年，那时我在上高中，没事喜欢到新华书店蹲一下，当时看到一本画册，画册上没写什么，开始是小孩的照片，后面是躺在棺材里的照片，最后是"王小波之墓"。但是里面就是没有说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长得也很有意思。

　　新世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什么人的？

　　郑敏：上了大学之后，没有那么大的学习压力了，就有时间看书了。有的报纸说我从小喜欢看王小波的书，不是那么回事。

　　新世纪：你先接触的，是他的杂文还是小说？

　　郑敏：杂文，第一篇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他的东西很有魔力，很简单直白的一句话就把别人含含糊糊、隐隐约约永远讲不清的道理讲清楚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把他做成裸体的原因，因为裸体是最简单最直白的。

　　他的精神实质

　　新世纪：你的这尊作品，是更多地脱胎于他的杂文还是小说？

　　郑敏：小说、杂文都有。你看他的头部，有人说做得很痛苦。其实每写到很尖锐的问题，他是很痛苦的。虽然他照片上的眼神和嘴唇有轻松的表现。但我在看他接受意大利记者采访的录像时，发现虽然他是呵呵地笑，但笑过之后，把嘴巴一抿，然后再张开的时候能看到他就是我雕塑上的这个表情。

　　新世纪：他说中国最缺少的就是阅读的快乐、思维的乐趣。他一直在致力于让人快乐。

　　郑敏：对，他寻求的是解脱。我跟李银河老师交流时，她说我认识得很到位。

　　我觉得他精神的实质在于想像中无边际的自由，他的作品洋溢着这种精神，让人看了似乎能从现实中得到解脱。一些对那"十年"有成见的人，看了他的《黄金时代》和《革命时期的爱情》也能得到解脱--能够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认识那段时期。这种解脱和释放可能是王小波有这么多追随者的原因。

　　喜欢并反对着

　　新世纪：在这尊雕像的创作过程中，你得到的第一个反馈来自哪里？是什么？你当时有何反应？

　　郑敏：第一个反馈来自李银河老师。去年10月份，我把坐高30厘米的小稿寄给她，她说得很简单，几个字："我觉得很像"。我说我需要大的、清晰的照片，她就扫描了一些寄给我。

　　新世纪：她现在支持你吗？

　　郑敏：她一直都挺支持我的。现在展方不敢展出这尊作品了，但她准备收藏这尊雕塑。作为王小波的妻子，她跟王生活这么多年，能认同这个作品，对我是很大的鼓舞。

　　新世纪：李银河认同你的作品，为什么反对展出？

　　郑敏：这是媒体的误解。不是她反对，是王小波老师的母亲和姐姐、弟弟反对。

　　他姐姐认为，你做鲁迅不能做成阿Q。但我认为王小波和鲁迅是不同的。鲁迅把某种国民性提升出一个人物，比如阿Q，说的是群体性的东西。而王小波是把王二放在任何一部作品和想像的环境中，来体验各种人生，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思维的乐趣。我们读者通过他的作品来体会这种快乐。

　　新世纪：现在她的态度明朗吗？

　　郑敏：她对媒体态度很暧昧，对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说我现在压力挺大的，她说你别太大压力，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怕我作为一个学生承担不了这么大压力。

　　新世纪：对于王小波亲人的态度，你怎么理解。

　　郑敏：我能理解。我们看到的王小波和他们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通过他的作品来了解他，而和亲人们生活在一起的是一个"方方面面的王小波"。王小波的姐姐从美国打电话来，说看到雕像就哭了，因为太像了又赤身裸体。我想到我的外公，我的外公不在了，有次梦到他没鞋穿、没有衣穿，我也哭了。我能理解这种感情。

　　上半身是王小波，下半身是王二

　　新世纪：你听到的不赞成的声音和理由有哪些？

　　郑敏：最大的不赞同，就是崇拜者认为我把他做得太猥琐了，可我从来没那样想过。他们欣赏王小波可能是把他当成一个神来崇拜。我们也崇拜，崇拜的是那种精神。

　　网络上更多人还是说我体现了他的精神。无论是形式还是人，跟作品还是一脉相承的。有些人可能对艺术本身不太了解，但也说我做得很像。他们说我把他做得太老了，其实我是故意把他做得非常疲惫。我甚至在他45岁的年龄上加了十岁。你看雕像虽然是黄颜色，但他的嘴唇能显出发乌的颜色。还有王小波的作品中常常提到，他说自己头发"很重"，我就"很重"这个词问过李银河老师，但是没有得到她的答案，我就按着自己的理解，做成了现在的样子。

　　新世纪：为什么把头发、眼袋和嘴唇做成现在这样？为什么要在他的年龄上加十岁？

　　郑敏：我觉得应该做得过一点。

　　新世纪：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雕塑上半身是王小波，下半身是王二？

　　郑敏：可以这样理解。虽然我没办法区分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像他自己也无法区分自己是王小波还是王二。

　　新世纪：作品目前处于什么状态？

　　郑敏：即将被封存、展方不展出。但学校会留一个，因为是优秀毕业作品。小稿我自己保留。今天有人要买这小稿，我说不卖。他又要买大的--就是我们现在可以在网上看到的那个雕塑的原模，我说大的更不能卖。一般艺术家会把原模打坏，但我舍不得。我准备送给李银河老师，她已准备接收这个雕像的原模，最近就会运到她在北京大兴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