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建民:做椅子成为自由职业者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27日10:26 《人物》杂志

  现在他住在北京的798厂,做椅

  人到中

  □文/梅 朵

  在自由职业者成为流行词汇很多年前,师建民就成为自由职业者了。

  现在他住在北京的798厂,做椅子。

  进入798厂大门,沿着一条不宽的厂区马路往里走,头上是纵横交错的管道,两侧是50年代建造的高大厂房,厂 房外墙的上部残存着60年代的标语,下面则是一块块非常艺术的画廊、咖啡屋、艺术品商店的招牌,现代与时尚便在这种组 合中露出了她绰约的风姿。

  “我们这就出去接你。”电话中的语声刚落,右前方的一扇小铁门已悄然打开,一位留着三绺短须的中年人,披着件 薄薄的棉衣,意态闲适地出现在门前。紧跟着,一个清秀温婉的女子也迎了出来,显然是女主人。

  我知道他们住的是厂房,但是走进门,屋子的高大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整个房间明显地分成三个区域:最里面搭起一 个阁楼,应该是卧室;阁楼下面和旁边的区域被一些长长的布幔遮挡起来;前面则类似于展室或

客厅。一段近4米长,两人也 难合围的枯木卧在这一区域的中间,给人的感觉也不过像在40平方米的厅里放一张餐桌。

  枯木不远处真的摆着一张式样古朴的桌子,和四把同样古朴的椅子。师建民边示意我坐下,边微笑着说:“淘来的。 清代,民间的,不值钱。”女主人端来茶,打开桌子上方的灯,空间立刻凝聚到了这一方天地。

  师建民的“自由”生涯是从古城西安开始的。他1986年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第一届家具设计专业毕业后回到西安 ,进了一家装潢公司,然而不到半年就辞职了。他要画画。1987年初,单位对于一个人还是何等的重要?且不说赖以生存 的工资、住房,且不说结婚、生育、出国等等都离不开单位的一纸证明,单是那种孤魂野鬼般的感受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我望着对面的师建民,短短的寸头难掩骨子里浸出的淡泊、儒雅,遥想当年应该也不是一个情怀激烈的人,但是,为了心中 的艺术,为了创作的时间、心灵的自由,他毅然走出了单位的大门。

  那时画画是挣不来钱的,尤其他画的现代画更不可能有市场。他画画,只是为了画而画,思考、压抑、欲望、激情随 着色彩在画布上的挥洒而奔腾宣泄,心渐渐变得澄澈而宁静。

  艺术令他喜,令他悲,令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但是,生活倒没有让他吃太多的苦。除了有一次兜里只剩下两毛三 分钱外,其他时间还过得去。他和几个朋友做室内

装修,以装修所得养绘画。

  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画画之外,他还拍了一部有关陕西民间美术的专题片,拍了很多的老建筑和民间手艺。一年跑 几次北京,看画展。

  1997年之后,随着绘画技法的提高,表达欲望的强烈,时不我与的急迫,师建民也越来越感到需要借鉴,需要交 流。他觉得自己再在西安待下去会窒息。必须去北京。只有北京,这座古老与现代结合的城市,这座承接八面来风的城市,才 是艺术家生存的最好空间。于是,年近四十的师建民成为“北漂”一族。

  学家具设计的师建民终于开始设计家具,他选择了椅子作为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段。他认为椅子是与人体结合最紧 密的家具,而且把它作为艺术品来做的人不多,自己又熟悉这个领域。1998年他开始设计草图,他将中国草书的韵律感融 入以稳定为基本要求的椅子,又用极具现代感的银白色金属去表现。这种矛盾而大胆的设计,想想就令人期待。

  但是,这件作品两年后才问世。因为他太追求完美,为了理想的效果,选用的材质是价格非常贵的钛钢,做着做着没 钱了,不得不停下来。

  “你不能找一些赞助吗?”我问。

  师建民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搞艺术不能有任何商业性的考虑。商业是别人喜欢什么我创作什么,表达的思想很难 深刻。而艺术创作是考虑我喜欢什么,以自我为中心,表达的是自己的所思所想。”

  看来这是作为自由职业者的师建民自愿为自由付出的代价。

  2003年,师建民和夫人搬进798厂,继续做椅子,也继续作画。

  枯树桩的周围,随意地摆放着他的椅子,靠墙的画架上一幅画着太湖石和蝴蝶的作品已经接近完成。黑灰的太湖石占 据了画面的大部分,明艳的蝴蝶虽然是整个画面的焦点,但却显得太小了。“这幅画有什么寓意吗?”我问。他说,你看,太 湖石像不像一个狰狞的双面怪人?我把它作为丑的象征,而蝴蝶则象征美。这幅画传达了一种矛盾的心情,我们希望美强大、 永存,可是有时却感到邪恶似乎更强大、更长久。

  比起这幅画的沉重,他那些闪亮的金属椅子所传达的情绪则是明朗的、平和的。我们离开座位,来到距我们最近的一 件作品前。它像被浩荡的春风吹动的绸带,在最鼓的一瞬突然凝固。师建民告诉我这件作品名为《红旗》。他说,不仅椅子的 造型像风吹红旗,下面还反射了一面真正的五星红旗。这种U字造型有镜面的效果,能吸收,能反射,展现了一种伟大的包容 精神。《红旗》旁边的作品基本造型像一张太师椅,椅背却如一蓬火焰突然高拔而起,又似凤凰浴火重生……

  师建民一直没把出售作品看得很重要,没有刻意推广过自己的作品,谈到作品的销售甚至还有一些不好意思,但是现 在他却已经可以靠出售作品维持生活和艺术品的再创作了,购买者多为国外的收藏家。他的作品《华》曾参加第十届全国美展 获奖作品展,而另一件作品正在美国皮博狄艾塞克斯博物馆的“灵感来自中国”展上展出。

  他们夫妇都是自由职业者,没有人需要朝九晚五,也不必为生计焦虑奔波,时间在他们那里像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 。上午他们一般会做一些不愿意被外界打扰的事情,比如读书啊,思考啊,创作啊。下午则会用来处理一些事务,像去雕塑工 厂(他的作品要在那里完成),买东西,接待一些如我之类的陌生访者。同行好友的聚会通常会安排在晚上。没有了同事这样 一个社会圈子,同行好友的交流就变得非常重要,常常可以获得许多有用的信息,碰撞出思想火花。

  像许多这个年龄的知识分子一样,师建民也把自己肩上放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说工业设计已经成为发达国家的重 要支柱产业,好的工业设计大幅提升了产品的附加值。但是我国一直对工业设计不够重视,使我们的产品很难消除模仿的痕迹 。这种工业设计的落后状况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太大了。他希望自己的概念椅子能够对实用椅子的设计有所启发。

  “中国古老艺术的链条断了!”这是师建民的又一桩心事。尽自己所能呼吁之外就是尽自己所能地收藏,于是他屋里 那些最最朴实的桌椅床榻、旗杆座拴马桩,在承载历史之外又多了一份现实的寄托。

  屋子中间的那一段枯木其实也是师建民的作品,转到北侧我才发现,一只与他的椅子一样材质的豹子正从树洞里钻出 来。这件作品是师建民在为即将灭绝的动植物呼吁。

  空阔的房间很温暖,如沐浴在江南二月的风里。一只漂亮的暹罗猫轻柔地跳上桌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在我的录音 机和笔记本之间舒舒服服地卧下。一种安宁的气息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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