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冯小宁与《青藏线》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16日16:43 《人物》杂志

  正值青藏铁路开通一周年之际,沉寂了一年多的导演冯小宁正准备携其刚刚杀青的新作《青藏线》与观众见面。

  整整一个寒暑间,《青藏线》摄制组三进西藏、五上天山、两下柴达木、北上海拉尔,南下海南,高原行程四万余公 里;总行程十万公里,首次全景式真实再现了青藏铁路建设的绵延历史脉络与恢弘气势。

  □文/路 合

  最初接触冯小宁,当然是从他的作品开始——《从战争子午线》、《红河谷》、《黄河绝恋》到《嘎达梅林》、《举 起手来》。特别是《黄河绝恋》中那精彩的故事、真切的情节、凝重朗润的画面及荡气回肠的旋律,至今仍令我回味不已。据 说这部片子当年在美国展映时,受到美国电影协会主席杰克·瓦伦蒂的高度评价,称之为“天才之作”,甚至力荐美国国会议 员观看此片以了解中国,推动中国加入WTO的进程;而该片在美国福克斯电影公司放映时,前来观看的观众多得竟然挤碎了 大厅玻璃。所有这些,正好印证出冯小宁电影具有非同寻常的艺术魅力,我作为他的一位观众,深有同感。

  一个偶然参演《青藏线》的机会,使我以“群众演员”的身份第一次接近冯小宁。

  这个集剧本、摄影、美术、特技、导演、乃至制片于一身的中国电影人,正以其对电影的疯狂热爱和“心有灵犀”, 竭力打造他电影系列中的又一部新的传奇。

  真是没有想到,我会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认识冯小宁。

  2006年冬季的一个下午,正在京郊采访的我突然接到《黄河绝恋》的作曲——中国电影金鸡奖获得者李戈的电话 ,说还是由他作曲的冯导新作《青藏线》需要一个手风琴手,希望我尽快赶到外景地。

  语气里透着焦急,多少还有点儿不由分说。既是哥们儿的事儿,自然不必多问,我放下手上的事忙三火四地赶到片场 。

  片场临时搭建在奥运会主会场“鸟巢”工地,与我搭戏的中国交响乐团合唱队的四位专业演员已经等候在那里。这时 我才知道,原来要我扮演当年进藏文工团的一名手风琴手,带病为修建青藏高原的铁路工人们慰问演出,而且要“同期声”。

  准备时间非常紧迫,要求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进行手风琴编配、排演、脱稿、合录与拍摄。好在我在那个特殊的 年代有过手风琴独奏以及即兴伴奏的经历,配戏的又都是专业歌唱演员,加之李戈的提示,谱面上的东西倒也很快搞定。冯小 宁仔细听了之后,认为技巧上问题不大,但是他觉得演员在演唱《铁道兵之歌》时所赋予的时代特色还不够浓烈,于是他一面 照着谱面哼唱,一面在一些关键的地方做示范,结果是画龙点睛,现场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这时我才发现,他不但在导演方 面是行家,在音乐方面也是里手。

  正式开拍前,他似乎还讲了些要关注银幕上的形象,别太在乎自己;由于严重缺氧,演唱或演奏时只要保持住那股“ 精气神”,有点小停顿、小瑕疵更真实的现场提示。整个演唱不过三五分钟,总共拍了两三条就算“OK”了。

  集体演出结束,接下来仍然是由冯小宁亲自执机,拍我扮演的手风琴手“昏”过去的镜头。作为导演兼摄影的他,一 边叫人开来一辆红色吉普,一边布置灯光;同时让化妆师往我脸上喷水做出冷汗状、并给我说戏,示意我背靠在车轮上喘着粗 气还在坚持,跟我讲这里就是高原荒漠……有了这些铺垫,我很快进入状态,甚至借着2006年为筹备影展曾三次进藏的经 验,还提了个由于“我”遭受强烈的高山反应,无力之时下意识将一只手搭在手风琴上的建议,已经调好焦距等在那里的冯导 皱了皱眉,觉得合理,便挥挥手表示同意,结果那场戏的拍摄一气呵成,一条就过,也算效率不低。

  这次实际接触,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但我还是从他既循循善诱又近似苛刻的要求里,从他抱着冰凉的摄影机摸爬滚打 忘我拍摄的身影中,从事必躬亲又统筹兼顾的谋划中,切实感到了他那发自骨子里的敬业精神,难怪圈里圈外的人都送他一个 不雅的雅号——“拼命三郎”。

  再次与他接触,已是2007年3月在全国政协十届五次会议上。

  或许是记者的职业敏感使然,会程中,我总觉得与其他的与会者相比,他似乎表现得更为低调,更为审慎,较少与媒 体接触,更别说主动与媒体联系,这反倒激起我想深入探究一番的好奇与冲动。

  “两会”结束前一天,我决定约他采访,没想到电梯前他的回答比我预想的要爽快得多,也直截了当得多。

  “如果你想认真采访,咱们马上就谈,否则明天我就去拍片,你可能就找不到我了。”

  这倒符合冯小宁的时间观念和做事风格。

  显然,对于电影与电影文化这类话题他早已深思熟虑,一旦讲起就铿锵“入戏”,甚至令人难以插话。虽然谈话是从 电影《青藏线》说起,但言之所及的范围与层面却远远超出了他的电影与新作,而这,正是我希望的,因为很久以来我就认为 电影界哪个有分量、有影响、有血性的电影人应当站出来,就中国电影和电影界的现状说说话、说说实话了。这下,可谓“心 有灵犀”,巧遇知音,正中下怀。不仅如此,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代表一大批骨鲠塞喉、不吐不快的观众、导演及各行各业的 有识之士说出了他们想说不会说、不能说、不敢说的心里话。

  通过这次对话,使我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作为在当今中国电影界,始终把剧本创作、美术、摄影、特技、导演乃至 制片集于一身的冯小宁,对于电影、尤其对中国电影的创作规律和现状有着全面的把握和深刻体验。而要真正认识冯小宁和他 的电影新作,至少要把他和他的作品放在中国近年来整个电影的坐标系上来认知,才能够取得比较全面和客观的了解;要了解 中国电影的现状与走势,冯小宁的影片同样也是不可或缺并值得深入探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由《青藏线》泛论电影大片得失与功过,冯小宁纵横捭阖,出语不可谓不“惊”;

  由中国电影现状与走势勾连起令人担忧的文化现实,冯小宁直抒胸臆,其情不可谓不真;

  面对国家广电总局领导的信任与厚望,冯小宁殚思竭虑,一个月拼抢出让铁道部领导首赞叹的好剧本,他在竭尽全力 真实再现这个中华民族延续了90多年的世纪之梦。

  “今天的中国电影,更需要给全国观众一个振奋,给电影艺术一个证明。”

  由《青藏线》谈到近年来中国电影的现状,表情凝重的冯小宁,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青藏线》这部片子的诞生,取决于中国电影发展的特殊历史时期,也就是中国电影发展的泡沫繁荣时期”。

  看得出,神色冷峻的冯小宁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他对中国电影的现状并不讳言,关于“电影泡沫”的表述也多少有些 语出惊人的味道,我当然更愿意他尽述其详。

  他认为,针对美国大片对国内市场份额的占领和挤压,经过电影管理部门和中国电影人的不懈努力,很快出现了一批 能够控制市场院线份额的国产大片,同时也迅速出现了“几花独放”的现象,但观众对其整体评价则是:几位大牌导演的作品 普遍存在着“娱乐大于内涵,形式大于思想”的状况。

  为什么电影市场会出现这种怪异的现象?其深层次的原因是由于国人文化观念的浮躁与偏激:一方面是过去十几年来 我们所持的电影理念,从彻底挣脱极“左”思潮的束缚这样一个极端转而走向另一个极端,即开始过分强调电影的娱乐作用, 忽视蕴涵其中的传播真善美的“教化”作用,造成了严重的理论偏误;另一方面则由于电影的发行与制作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关 系,最终形成了电影市场的垄断效应所致。

  对此,冯小宁15年前便曾专门撰文,强调“文亦可娱乐亦可载道”,并明确指出:电影毕竟是既具有娱乐,又具有 承载意识形态、传播思想这种特殊功能的艺术类商品,对青少年的思想熏陶、审美取向乃至行为准则都会起到潜移默化的引导 作用。因此,那种像做医药广告一样,通过媒体人为夸大、故意炒作的“过火”宣传,往往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虽然 从商业运作的角度来说是成功的,但在精神和思想层面上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某种副作用,因而从长远和整体的利益来看,不 利于电影事业的健康发展。

  应当警惕的是,一些大片电影运营商用重金铺路,利用已经“成势”的优势,迅速控制某些媒体并收买院线,结果, 在金钱的“震慑”下(他加重了语气特别强调了“震慑”二字)造成了中国电影理论界的集体失语,而电影发行商在选择影片 时则很少顾及、甚至根本不去顾及电影所应承载的正面积极的“教化”功能,在所谓市场化运作的招牌下,相当数量的院线只 问票房数量,不管影片质量,甚至对有些能够像“感动中国”一样感动观众的好片子,只因怀疑其市场号召力,往往也会采取 “明抗暗拖”的办法,以致造成“有奶便是娘”、“奶多更是娘”的怪异局面。这样,就会使许多好片子永远与观众见不了面 ,许多电影导演则由于被深深伤透了心,以致不敢再去拍好片子,因而导致好片子越来越少,其影响越来越弱;而大片则越来 越单一化、类型化这样一种恶性循环。

  中国电影现状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缩影,特别在建立文化产业的时候,如果因为放松了、放任了文化监管的职能,在引 导方面出现方向性的偏差,就会产生一系列的副作用,且看有多少青少年沉湎于网吧、疯狂追星和只专注于“狗仔队”的花边 新闻,将追逐功名、热衷“选秀”当作人生的终极理想,便是明证。

  面对这样的现状,冯小宁忧心忡忡:这种局面,实际上是由于电影创作者、电影运营商、院线、媒体和观众彼此之间 利益的权衡、复杂的关系、错误的揣测和盲目的互动造成的。因此,如何尽快冲破这种局面,片商、电影管理部门、媒体乃至 观众,都有必要、有责任反身自省,因为对于一个经济发展极其迅速,人口极其众多、文化发展却相对滞后的大国来说,如果 对此采取漠视或放任自流的态度,其结果将是相当危险的。

  正因为此,2006年4月,当国家广电总局的领导同志特意找到冯小宁,希望他在较短时间内写出一部真实反映青 藏铁路建设的主旋律片子时,冯小宁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啃这根难啃的“骨头”。在接下这个片子的同 时,冯小宁还实事求是地提出三个想法:一是当时距离“七一”通车时间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太紧;且由于该片属工业题材, 在圈内被认为是创作“禁区”,在再现真实无法虚构的前提下,要想达到商业片的轰动效应和票房效果,难度很大。二是尽管 如此,生于西部、曾有着8年产业工人的生活经历、长期关注青藏铁路的上马与建设、还具有高原拍摄实际经验的冯小宁自信 剧本很快就能拼抢出来,但由于气候条件制约,实际拍摄的节奏将受客观影响较大。三是鉴于大部分现场将在对于生命有威胁 的地方进行实地拍摄,以及大家可以想到的其他主客观原因,该片不拟请明星演员,而将尽可能启用本色演员。

  总局领导很快首肯了冯小宁的想法,表示将为他拍好该片提供一定数额的资金支持及其他方面的有利条件。

  于是,冯小宁很快开始率领自己的团队打响《青藏线》这场硬仗。

  剧本创作的难度可想而知。

  2006年的“五一”长假,冯小宁不但一天没休息,反而废寝忘食,加班加点,连续作战。一种难以遏制的责任感 和使命感在驱使着他的创作冲动——一定要以形象生动的电影语言波澜壮阔地真实再现从孙中山到毛泽东,从建国初期到改革 开放华夏子孙整整持续了90多年,在青藏高原修建铁路的世纪之梦!

  就是靠着这种理想主义、现实主义及浪漫主义相融合而产生的拼命精神,冯小宁仅用1个月,就以堪与青藏铁路建设 速度相媲美的创作速度,在2006年的5月底拿出了《青藏线》电影剧本初稿,这让所有关注此事的人都深深吁了一口气。

  当时,铁道部的领导看完这本没有署名的“白稿”剧本的总体评价是:这是我们在所有写青藏铁路的题材中看到的最 有激情、最有行业知识、最具感染力的一部好作品!

  三代中国铁路人前赴后继;一个百年的民族梦想;一部钢铁铸造的英雄史诗;一部震撼心灵的中国大片——《青藏线 》就此跃升在中国电影的东方地平线上。

  进藏拍片之前,冯小宁写下遗嘱,虽有悲情,却也壮哉。

  为了追求艺术的高度,他甚至拿生命做赌注,在人烟罕至的雪域高原爬上六七十米高的塔吊拍摄;为了把摸历史的脉 络,他带领摄制组跋涉4万余公里的高原征途,追寻建设者的足迹;为了再现建设青藏铁路英雄壮举,他们突破了零下40度 的片场极限。

  遗憾地说,虽然我以一种偶然的机缘部分参演了这部电影,但至今我还未看到《青藏线》的样片。而据作曲家李戈介 绍,仅凭靠默片配曲的感受,《青藏线》所弥漫的恢弘气势和贯穿全片细腻、感人至深的细节描写已经多次令他潸然泪下。

  我相信他的感受,也深知这部大都在高原完成、以展示中华民族近一个世纪光荣梦想和英雄魂魄为己任的中国电影, 其创作者态度是多么认真,其拍摄过程是多么严峻,其展示结果又该多么令人震撼!

  为了拍好这样一部凝聚着民族正气,承载着国人期盼、意义非同寻常的电影,也为了证明他的决心,冯小宁进藏前所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正式写下一份遗嘱。

  其实,进藏拍片之前写下一份遗嘱,这并非第一次。整整10年前,他在拍摄电影《红河谷》之时,就曾立下一个遗 嘱,因为那是第一次进藏,心里没有底,很有一番“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意味。有了那次“进得虎穴”的历练,冯小宁 积累了一整套高原拍摄的实际经验,也越发“艺高人胆大”。但这两次进藏毕竟还有很大不同,一是这次拍摄对象本身就是被 人形容为天际之巅的青藏高原,由于时空的迁移,所有的重场戏都需要临时搭建、拼凑、真实再现当年的艰苦环境和宏大场面 ,人力、物力、财力、体力、精力都需高度透支,有些困难是可以预料的,有些困难甚至意外则是难以预料。二是此时已非彼 时,当时还是“不惑”之年,如今毕竟已经年过“半百”,还要拿出上乘精品,说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更难。所以我特别理解 冯小宁所写遗嘱之举,决非“做秀”,实乃心之所然,虽有悲情,却也壮哉。

  拍摄过程异常艰辛。且不说“登山”第一天,严令别人不许感冒的他,便一边“感”着“冒”,一边走在队伍的最前 面,又一鼓作气上到4800米高的昆仑玉珠峰,然后坚持在可可西里、楚玛尔河、沱沱河一带前后拍摄了一个多月的艰辛经 历;也不讲为了在色温低、角度好的早晨和黄昏拍摄到瑰丽的朝霞和如血的落日,最多一天翻山越岭800余公里、晚饭当作 早饭吃的艰苦行程;更甭提只身一人站在火车头的位置冲着雪山、迎着疾风、向着太阳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恶劣气候中移动拍摄 铁道的壮举;单是一次令人触目惊心的现场实录就足以说明整部片子拍摄的艰险难度与惊险程度。

  出于剧情需要,为了真实再现青藏铁路建设的宏伟画卷,摄影者只有爬到足有六七十米高的塔吊上才能选取到理想的 角度,以同时俯拍到足有五六十米高的桥墩。

  六七十米,相当于二三十层楼那么高!别说在高原,就是在平地也是一个令人眼晕的高度。况且还要一手拿着十多公 斤重的摄影器材。谁来上?冯小宁以“掌机拍摄”这一似乎不容分辩的身份和理由,毅然爬了上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 吸,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逾50的导演兼“掌机”身上。

  5米、10米、20米,随着爬升高度的增加,高原反应也在急速地加剧。已经25米,这对于52岁的冯小宁来说 ,无异于一场超越生命的挑战,周边的空气也仿佛凝结了。这个时候如果退下来,没有谁会说什么,但冯小宁似乎偏偏和自己 过不去,看看脚下那么多抬头仰望的目光,他又抬腿开始前行。此时他的四肢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硬是一步步摇摇晃晃、颤 颤巍巍爬上了吊顶。那一刻,对于他来说,其成就感应不逊于登山运动员终于登上珠峰峰顶那一刻所体验到的胜利与荣耀。这 胜利者一占领高地,便开始用他手中的武器——摄影机,对着那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偌大而恢弘的场景,尽情地“扫射”。

  我相信,这一用胆魄和生命谱写的壮美插曲一定也是影片中最绚丽的华美乐章。

  《青藏线》创下了一连几个首次:中国电影首次拍摄到大群藏羚羊与人的亲密接触;首次用摄影机展示了绚丽奔放的 康巴歌舞;首次全景式真实再现了青藏铁路建设的历史脉络与现场氛围……

  整整一年寒暑,历经春夏秋冬,《青藏线》摄制组在国家广电总局、中影公司、潇湘集团、中铁一局、中铁五局、中 铁十六局、中铁二十一局的大力支持和积极配合下,三进西藏、五上天山、两下柴达木、北上海拉尔,南下海南岛,高原行程 4万余公里;总行程10万公里,终于完成了冯小宁壮年时期的宿命之作——《青藏线》。

  直至截稿,我还尚未看到《青藏线》全片,我愿留给自己一点悬念和期盼。

  所幸的是我先看到了这部片子的创作者,看到了创作者的内心和由此所体现出来的精神。

  我愿在《青藏线》公映之际,与观众一起印证对该片的冀望与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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