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核实黑砖窑工名单:名字曾经被剥夺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23日14:17 南都周刊

  记者 陈江 山西、河南、陕西报道

  如果没有河南失子家长的不懈寻找;山西黑砖窑案的揭开,也许尚待时日;

  如果没有中央的批示,没有山西政府的雷霆之力,300多名黑窑奴工们,也许仍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

  2007年5月27日,从山西解救出第一批31名受害窑工之日起,黑砖窑案的查处工作已近两个月。从县委副书记被罢免、95名干部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到7起涉嫌黑砖窑案迅速宣判,快速的回应及处理,无一不在显示山西斩断滋生“黑砖窑案”温床的决心。

  然而,黑砖窑案就此结束了么?

  一些问题显然被忽视了。

  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黑窑奴工的声音,始终微弱,甚至沉寂。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黑窑工,现在何处?他们安全回家了吗?是否又中途流落他乡,再次沦为窑奴?

  有谁对他们进行了慰问?赔偿、治疗和救助,是否已经展开?

  回家,是他们身为黑窑奴工的最后一站。之后,他们将告别奴工的身份,回归人群。

  赔偿、治疗和救助,也是黑砖窑事件善后的最后一步。只有当阴影被驱除,权利得到伸张,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救。

  2007年7月初,本报记者辗转山西、河南、陕西三省,寻访这些黑窑工们。一些个人、企业和民间组织,在此过程中纷纷向本报表示了捐助意向;在陕西,已有律师团开始为窑工提供法律援助;而记者在寻访过程中收集的有关黑窑工最新现状的名单,亦得以面世。

  帮助,来自政府,亦来自民间。

  2007 年7月 4日 。

  早晨8点20分多一点,法官陈建国(音)在简短的陈述了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之后,从宽大的深色法袍内伸出右手,槌落,一声闷响。

  山西黑砖窑案一审开庭。

  在法律层面,肇始于5月底、耸人听闻的山西大量黑砖窑奴役并囚禁工人事件,在此简化成了一桩有5个被告的刑事附带民事官司。

  庭审的焦点似乎聚集在被打死的砖窑智障奴工刘宝尸骨的真伪,甚至是窑主与包工头共同饲养的6条狼狗是否咬人上,控辩双方围绕骷髅与狗等多个议题唇枪舌剑,一早开始的庭审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分才终于收场。

  众所期盼的庭审主角,并没有出现在法庭之上。31名被害窑工的到庭人数为零,他们仅仅以三份口供的形式出现在公诉方宣读的第四组证据当中。而之前只有两个受害窑工得到通知,并委托三个代理人到场提出索赔。

  与远在临汾法庭上的刀光剑影无干,此时,31名奴工中最小的16岁河南奴工陈成功再次结束在东莞的短暂打工,被遣返回家;陕西咸阳群山中的奴工庞飞虎,因被殴打落下了后遗症,每日头晕目眩,昏倒于自家麦地里后抱病至今;家住秦岭深处的奴工陈小军,面对滂沱大雨冲垮的山路,拿着山西省政府补发的 2万多工资茫然踌躇,不知所措;而河南巩义的奴工李耀楷正满山转悠,期望找到并暴揍当初骗自己去打工甚至是有可能卖掉了自己的初中同学……

  显然,到此刻为止,除了按照山西省最低标准的3倍拿到的血汗钱,他们一无所获,当然,也一无所知。

  深山外面的世界

  踏上国道309或是国道310,便随时可以利用各种交通工具穿越河南、山西、陕西诸省。这是两条并行在黄土高原上漫长的交通动脉,平行相隔100余公里的它们像两条伤痕一样深深刻进这片松软的黄土。它们横跨黄河天险,打通了表里山河与八百里秦川之间的天然阻隔,煤炭、石油、钢铁、蔬菜、粮食乃至矿泉水的来往输送都仰赖于这两条道路的畅顺,自然,其中也包括砖和人。

  身处这两条国道之上,无需仔细寻找,两侧随处可见砖窑。砖窑众多的洪洞县、芮城县、永济县、万荣县无一例外地坐落在这两条国道附近,寄生在两条路上的砖以及寄生在砖上的人,于此处汇合、聚散。轻卡、拖拉机、

柴油三轮甚至毛驴、骡子、板车,让数以亿计的板砖流向中部各省份,在改变城镇、乡村面貌的同时,也突兀地改变了黄土高原的地貌,甚至是一部分人的心。

  奴工李耀楷住在310国道东段的巩义市,它是河南洛阳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

  顺着310国道向东进入河南省境内,穿过三门峡的崇山峻岭,干净富庶的百强县巩义就在国道以北。然而,这样的富庶还不能惠及所有人,比如住在距离巩义市2小时路程的深山里的李耀楷一家。

  7月7日下午,李耀楷选择在自己的窑洞里睡觉,和7月6日没什么两样。而7月5日也是这样。从前一天傍晚睡到第二天下午,成了李耀楷被弟弟笑话的把柄。

  自从6月初被解救回家后,李耀楷的生物钟就一直处在这样的休眠状态,每天睡眠时间超过20小时,而剩下的三四个小时,他用来吃饭和“寻仇”。

  18 岁的李耀楷还是个孩子。他曾经有个身份,镇上高中的一年级新生,不过现在这个身份没了,因为他中途辍学。理论上,他现在是农民。但除了上学,李耀楷和同龄的辍学孩子们都还有两个选择,出去打工或是在家种地。

  相比上学,李耀楷更向往印象中的城市生活。他喜欢上网,逛公园或是看电影,这是深山里的夹津口镇没办法提供给他的,即便他的父亲把每月挖煤打工赚来的1000元钱都给他。

  “我得揍他。”浑身无力的李耀楷眼睛里剩下的满是怒火。

  回家后,李耀楷时不时在这个荒凉的山村里游荡,他在寻找一个人,这个他曾经的初中同学告诉过他,只要一起去郑州打工,他的梦想就能实现,而结果是李耀楷被从郑州火车站绑架到黑砖窑干了3个月“连狗都不如”的苦力,还差点死在里面。

  李耀楷认为自己被同学卖掉了,他到处找,可惜这个小山村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太大了些,他始终没能找到这位故意“避开自己”的“仇家”。

  “俺们不眼红村里那些富的。”李耀楷的母亲反复强调这句话,这位至今住在村里仅剩的窑洞中的农村妇女,口中的“俺们”显然没能顾及到儿子李耀楷的立场,18岁的李耀楷早已明了自己家为何不能成为那些承包附近铝矿煤矿的富户的原因,而对于城市、省会的向往,李耀楷显然比对窑洞、深山强烈得多。

  李耀楷还在寻找着自己的机会,他说他已在网上联系上了同在砖窑干活的几个难友,他们一直互通有无,这些人是他能够和外界产生联系的仅有的人脉。对于外面世界的希冀,李耀楷还没放弃。

  陈成功是李耀楷最先在QQ上联系上的难友。这个曾经在31个奴工中年龄最小的孩子至今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14岁还是户口本上的16岁,但“他小得连包工头都狠不下心打他”。

  6月初回到家中,陈成功早已不能忍受和黑砖厂一样睡在自家平房的地上,照看那几亩根本不用照看的口粮地。他马不停蹄地跟随难友——新疆人阿的力跑到广东东莞去打工,当李耀楷还在颓唐、犹豫、反思的时候,陈成功已然被东莞老板辞退了,理由是他在黑砖窑受的伤看起来像皮肤病。干了三天,老板给了他300元。

  3天300元的收入点燃了这个未成年孩子的欲望。他利用小伎俩,借助各地的收容救助站一站一站地免费跑回自己河南省平顶山的家,打工失败又胜利撤退反而给了这个孩子过分的信心和乐观,他声称,还要再去东莞,绝不留在这穷地方。每天100元对他和他的家庭来说,确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诱惑。

  李耀楷说他不能理解陈成功的乐观,虽说同样向往外面的世界,李耀楷还是觉得陈成功什么都不懂。“在砖窑时,我跟他商量逃跑的事,他竟然跟我说:‘人有受苦的时候,也有享受的时候,现在就是咱们受苦的时候。’我说他脑子有问题。”同是砖窑里最小的,李耀楷却不屑于和陈成功交流同样的渴望。

  类似的遭遇,相同的渴望,分别在巩义和平顶山的这两个孩子都在困惑自己的未来;不同的是,陈成功的父亲只能无奈地给染上烟瘾的儿子点着烟,而李耀限楷的母亲故意抬起头,她哭了,但不想被儿子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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