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贻琦:清华的名片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22日12:47 《人物》杂志

  由教授到校长,连续为清华服务近半个世纪,这在中外教育史上是罕见的。他出任清华校长后创造了清华的黄金期, 全面提升了清华的素质和声誉,厥功至伟,被誉为清华的“终身校长”。

  □文/张昌华

  爱家爱国 儒雅谦冲

  “他的确是蔡孑民先生而后最值得我们学习的一位教育家。”教育家傅任敢先生如是说。

  “他”是谁?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也。

  世人知道梅贻琦的已不多了,也难怪,1949年6月梅贻琦代表国民党政府出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科学会议后, 如泥牛入海。他先在美国管理“清华基金”,1955年赴台,用清华基金筹办“清华原子科学研究所”和新竹清华大学,至 1962年病殁台北。

  “梅贻琦先生可以回来嘛!他没有做过对我们不利的事。”

周恩来的这句话,可视为共产党对梅贻琦的政治定位。

  梅贻琦(1889—1962),字月涵,祖籍江苏武进(今常州),生于天津,远祖梅殷是朱元璋的驸马,受命驻 防天津,梅家从此成为津门望族。诗书传家,梅贻琦的父亲梅臣中过秀才。清末,家道中落。梅贻琦1904年入南开学堂, 因品学兼优,颇得张伯苓赏识。1908年被保送保定高等学堂。次年,以第六名优秀成绩被录取为第一批庚款留学生,放洋 ,赴美国吴士脱工业大学攻读电机专业,1914年毕业后回国,不久应清华邀约回母校执教。此后,由教授到校长,连续为 清华服务近半个世纪,这在中外教育史上是罕见的。他出任清华校长后创造了清华的黄金期,全面提升了清华的素质和声誉, 厥功至伟,被誉为清华的“终身校长”。

  一位西哲说:“教育的出发点就是爱。”

  梅贻琦爱家。

  梅贻琦有姐弟多人,儿时每人都有一个奶妈。可是等到幺弟贻宝出世时,家已日暮途穷,奶妈都辞了。10岁的梅贻 琦当了婴儿贻宝的“奶妈”,每日必做的功课是喂弟弟奶糕,照料弟弟。放洋期间,梅贻琦从牙缝中抠出十元五元,不时寄回 家中济穷,助弟弟们上学。回国后他供职清华,说媒提亲者踏破门槛,面对三个弟弟读中学,特别是见到二弟贻瑞因无钱中断 学业,他很难过,为赡养父母,帮助弟弟们上学,他决计不考虑自己的婚姻。直到30岁时才与韩咏华结婚。弟弟们上中学、 大学的费用全部由他一人负担。即是婚后,他还把每月的薪水分成三份,赡养父母,助弟弟们上学,自己的小家仅留三分之一 。梅贻琦逝世后,幺弟梅贻宝(曾任燕京大学校长)含泪回忆说:“五哥长我11岁,生为长兄,业为尊师,兼代严父。”

  梅贻琦爱国。

  早在1927年,他对清华游美预备部毕业班作临别赠言时,意味深长地说:“赠别的话,不宜太多,所以吾最后只 要劝诸君在外国的时候,不要忘记祖国。”1931年,他在出任清华校长的就职演说中强调:“中国现在的确是到了紧急关 头,凡是国民一分子,不能不关心的”。“刻刻不忘了救国的重责”。当然,他认为“我们做教师做学生的,最好最切实的救 国方法,就是致力学术,造成有用人才,将来为国家服务” 。次年,在纪念“九·一八”事变一周年的纪念会上,他沉痛地 说,那是“国难追悼会”。面对东北地图变色的悲剧,他坚信“不甘沦为奴隶的民众,将群起而图之”,他信心十足:“东北 三省虽亡,东北人心未死……有此民族精神存在,则东北将不致终亡。”在西南联大时,到梅贻琦家做客的人,梅夫人都会捧 出一盘自制的叫“定胜糕”的点心招待大家,即米糕上嵌有“定胜糕”三个字,表达他们对抗战胜利的信心。

  梅贻琦向以讷于言而敏于行称著,更以言必行,行必果而名世。由于他身居清华校长的特殊位置,对学生运动是十分 敏感的。20世纪40年代末的清华中共地下党干部白祖诚回忆说:“……在那两年中,以梅贻琦校长和诸士荃训导长等主持 的校务当局,始终基本上没有干涉、限制过学运和学生的活动。”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中共清华地下党负责人之一陶瀛孙 回忆说:“梅贻琦比较明智,捐十元大洋做活动经费(指中共地下党活动)。”西南联大时期,梅贻琦“曾积极提倡师生为抗 战工作而努力”。在清华校友通讯上,他发表过两篇《抗战期中的清华》,在报告校务的字里行间充满爱国激情。1938年 春,国民党政府发动训练机械化部队,梅贻琦倡导机械系二、三、四年级学生参加交辎学校受训,毕业后分赴各地工作。19 39年,抗战部队急需电讯人才,他就在电机系专设电讯专修科,为抗战服务。1943年盟军来华征集译员,随军上前线, 那是很危险的。梅率先垂范,支持正在二年级(本不属应征对象)就读的儿子梅祖彦弃笔从戎参加远征军,二女儿梅祖彤也参 加了战地医疗队。

  受梅贻琦的影响、熏陶,儿子梅祖彦在部队服务三年后,赴美留学。1949年毕业于梅贻琦的母校吴士脱工业大学 并在美工作。1954年梅祖彦毅然回到大陆,为新中国服务。此举是得到梅贻琦的默许而成行的。梅贻琦听说儿子“回到清 华母校任教感到快慰”。梅贻琦故去后,夫人韩咏华于1977年也落叶归根回到大陆安度晚年。政府给予优厚待遇,安排她 为全国政协第四届特邀委员。

  梅贻琦儒雅、谦和。他虽工科出身,但喜爱音乐、书画和诗词,又通晓四书五经、史地和社会科学,洞悉人性的隐微 。人称他是“寡言君子”,望之岸然,即之也温,对人和颜悦色。如遇工作中问题,他总先问旁人“你看怎样办好?”得到回 答后,如果他同意,便说“我看就这样办吧!”如不同意,则说我看还是怎样怎样办为好,或说我看如果那样办会如何如何, 或者说“我看我们再考虑考虑”,从无疾言厉色。

  1940年9月,西南联大的清华师生为他举行公祝会,纪念他为清华服务25周年,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送他一块“ 育材兴邦”匾额,他的美国母校吴士脱工业大学授他名誉工程博士学位。面对朋友、同仁道贺,他在答辞中说:“方才听了几 位先生以个人为题目,说了不少夸奖的话,自己不敢说他们的话是错的,因为无论哪个人总有一些长处,但也必有他的短处, 只是诸位不肯说这个人的短处罢了。仔细想来,或许诸位因为爱清华的缘故,爱屋及乌,所以对于这个人不免有情不自禁的称 扬的话语;就是吴士脱工业大学赠给个人的名誉学位,也是因为他们敬重清华,所以对于这个学校的校长,做一种奖励的表示 。”他在“教育部”任内,一所新大厦落成,僚属请他立碑纪念,并举行仪式。可梅贻琦只在签呈上画了个图,标明尺寸,要 求在新厦墙上加一碑石记上兴工、竣工日期即可,其他都不要。晚年有人要为他设立“梅月涵奖学金”,他执意不肯。这些, 都显示了他的人格魅力。

  

  生斯长斯 吾爱吾庐

  “生斯长斯,吾爱吾庐”。梅贻琦用这八个字概述了他与清华的血缘之亲,也表达了他对清华的挚爱。他说:“学校 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

  1931年底,他出任清华校长,可称得上受命于危难之时。自罗家伦于1930年离职(当属被逐)后,清华长时 期没有合适的校长人选,连续空缺了11个月,不断易人,反复被逐。国民党政府只好令在任“留美学生监督”的梅贻琦出山 。梅贻琦感到荣幸、快慰,但又担心自己不能胜任,虽一再请辞,终未获准,遂赴任。他在《就职演说》中有极为中肯的表白 :“(我)又享受过清华留学的利益,则为清华服务,乃是应尽的义务,所以只得勉力去做。但求能够称尽自己的心力,为清 华谋相当发展,将来可告无罪于清华足矣。”他借此提出一句关于大学教育的经典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 有大师之谓也。”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不拘一格揽人才,被“三破格”的华罗庚即是典型一例。

  在治校方面,梅贻琦倡导“吾从众”的民主作风。他以京剧中的“王帽”自喻,把主戏让别人唱,并说“那是自己运 气好,搭在一个好班子里,……‘与有荣焉’而已。”大家都说他是个只知有事,不知有“我”的人。他博采众议,无为而治 。但又择善固执。他在主张学术独立、自由教育的同时,审时度势,极力推行通才教育。他认为在抗战的特殊背景下,大学重 心“应在通而不在专”,以满足社会、国家的需要为宗旨。显然,他的这一办学方针是与国民政府颁布的《抗战建国纲领》相 悖的,但他一意坚持唯实,不唯上。他还强调对学生的操行的培养,要求教授在指导学生读书、做学问时,“必须指导学生如 何做人。”

  八年的西南联大主要校务工作是由梅贻琦负责的(另有南开的张伯苓和北大的蒋梦麟)。从《梅贻琦日记》(194 1—1946)中,可以看到在国难当头、校务繁重、生活艰苦的环境下,梅贻琦呕心沥血,才创造出联大“筚路蓝缕,弦歌 不辍”的局面。

  1940年9月,梅贻琦的美国母校邀请他参加校庆,并颁他荣誉博士学位,他丢不下艰难竭蹶中的联大,没有前往 。他的胸怀是宽广的。为渡危艰,当时清华的教师组织“清华服务社”,通过为社会服务取得一些报酬,以改善教职员生活。 梅贻琦将该社所获的利润,让西南联大全体同仁分享,每人多发一个月的酬薪,深得大家的拥戴。

  1948年时局发生变化,是年底梅贻琦与一些名教授被当局接到南京。12月22日国民政府要梅贻琦出任教育部 长,梅坚辞。据当时一起同行的张起钧教授回忆,梅贻琦在清华同学会上沉痛地表示:他身为清华校长,把清华弃置“危城” ,只身南来,深感惭愧,怎好跑出来做官?这“表现了学人的风格,树立了师德的典范。”“不愧是个‘人物’。”

  身为校长的梅贻琦,对清华的一草一木寄有深情。对“清华基金”,他更视为命根子。1949年后他在美负责管理 这笔基金。叶公超每到纽约都去看他,劝他回台,把清华的这笔钱用到台湾。他每次都说:“我一定来,不过我对清华的钱, 总要想出更好的用法来我才回去。”因他不愿用这笔钱拿到台湾盖大楼、装潢门面,他想用在科学研究上。因此,台湾有人骂 他“守财奴”,他也不在乎。1955年他终于找到“更好的用法”,他到台后,把这笔款子用在筹建清华原子科学研究所和 新竹清华大学上。

  晚年的梅贻琦患病住院,无力支付医药费。而在他病桌旁始终有只从不离身的手提包。在梅贻琦去世后,夫人韩咏华 打开包一看,竟是清华基金的历年账目,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在场者无不动容。

  梅贻琦爱庐,亦爱庐内的同仁、朋友。

  闻一多被害,令他悲愤欲绝。“日间披阅两校公事颇忙。夕五点余潘太太跑入告一多被枪杀,其子重伤消息,惊愕不 知所谓。盖日来情形极不佳,此类事可能继李后再出现,而一多近来之行动又最有招致之可能,但一旦可竟实现;而察其当时 情形,以多人围击,必欲致之于死,此何其仇恨,何等阴谋,殊使人痛惜而更为来日惧尔。急寻世昌使往闻家照料,请勉仲往 警备司令部,要其注意其他同仁安全……”

  梅贻琦为防止类似惨案发生,旋将潘光旦夫妇、费孝通一家和张奚若安排到美驻昆明领事馆避险。他一面妥善安排闻 一多的善后,一面向当局交涉追查凶手,向报界发表谈话,揭露特务的罪行。

  潘光旦是清华的教务长,梅贻琦的老同事、老朋友。1936年2月29日,警察局到清华大搜捕,逮捕数十位无辜 的同学。学生们误认为是潘光旦向当局提供的名单,围攻潘。潘是残疾人,一只腿,双拐被丢在地,只能用一只腿保持身体平 衡。梅贻琦觉得他是一校之长,不能让朋友代己受过。他挺身说:“你们要打人,来打我好啦。你们如果认为学校把名单交给 外面的人,那是由我负责。”他对情绪激动的同学们说:“晚上,来势太大,你们领头的人出了事可以规避,我做校长的是不 能退避的。人家逼着要学生住宿的名单,我能不给吗?我只好抱歉地给了他们一份去年的名单,我告诉他们可能名字和住处是 不大准确的。……你们还要逞强逞英雄的话,我很难了。不过今后如果你们信任学校的措施与领导,我当然负责保释所有被捕 的同学,维护学术上的独立。”

  吴晗教授思想活跃,当局曾令清华解聘吴晗。梅贻琦一面拒绝,一面悄悄地通知吴晗离去。

  梅贻琦爱生如子。他说:“学生没有坏的,坏学生都是教坏的。”

  国难当头,学生运动迭起。梅贻琦完全理解、同情学生的爱国热忱。他以超人的冷静维持稳定局面。学生进城游行后 ,梅贻琦派卡车把同学接回。对当局逮捕、开除学生,他总想方设法予以保护。或通知可能要遭逮捕的学生立即离校。一次为 掩护郭德远同学脱险,甚至同意把他藏在自己的汽车里偷运出去(未实施)。有学生被逮捕,他总费尽周折去保释。学生们也 很体谅梅贻琦,每要闹学潮时,又怕影响梅校长的地位,总要先贴出拥戴梅校长的大标语。对梅贻琦与警察局周旋呵护学生的 行迹,学生们模仿梅校长的口吻,编了一首顺口溜:

  大概或者也许是,不过我们不敢说。

  传闻可能有什么,恐怕仿佛不见得。

  尽管他自己很节俭,但对穷困、病难的学生,梅贻琦总是慷慨解囊,予以济助。学生林公侠在香港中风,贫病交加, 梅贻琦闻讯,从美国汇一笔“数目巨大”的款子,帮他渡过了难关,并勉励他:“好好养病,保留此身,将来为国家出力。”

  梅贻琦在1941年曾说:“在这风雨飘摇之秋,清华正好像是一条船,漂流在惊涛骇浪之中,有人正赶上负驾驶它 的责任。此人必不应退却,必不应畏缩,只有鼓起勇气,坚忍前进。虽然此时使人有长夜漫漫之感,但吾们相信,不久就要天 明风定,到那时我们把这条船好好开回清华园,到那时他才能向清华的同仁校友敢说一句‘幸告无罪’。”梅贻琦以他的智慧 、务实精神和果断的态度,在那非常的岁月,保存了清华的元气,实现了他的理想。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梅贻琦在学术界享有崇高的声誉,除了他的“勤政”之外,“廉政”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其俭德的口碑极隆。

  他在《就职演说》中第一个便谈经济问题。“力图撙节与经济”是他用公家钱奉行的原则。他长清华后“删繁就简” ,尽量减少办事机构,裁减冗杂人员,多次表示:“当此国难严重时期,各事更应力求节省,期以最廉之代价,求得最高之效 率。”

  最可贵的是身教。梅贻琦一到任,住进清华园甲所(校长宅),便放弃传统的校长特权:家里用工的薪金、电话费, 以及学校免费提供的两吨煤,全部自付。他认为:“虽是款项有限,但这是个观念和制度的问题。”

  西南联大岁月,他与普通教授一样租用的是民房,窄小,两把硬椅子放在阶台上算是客厅。学校配给他一部小车,当 物价飞涨时,他毅然封存了汽车,辞退了司机,安步当车。外出应酬,则以人力车代步。那时,他是知名大学校长,官场应酬 多,对某些奢华的宴请之感慨,在日记中多有流露:“座中有何本初县长及吕专员、黄参谋主任。菜颇好,但馕肉馅者太多, 未免太靡费尔。”(1941.6.11)“晚,×××请客,在其办公处,菜味有烤乳猪、海参、鱼翅……饮食之余,不觉 内愧。”(1941.10.13)在现存的清华档案中,还存有梅贻琦当年用废纸头起草的公函、报告提纲等原稿。

  某年,他与罗常培、郑天挺到成都办事,准备由昆明回重庆。学校本为他买好机票,后他见有邮政汽车可乘,立即退 了机票,改乘邮车。虽在途中多遭了一天的罪,但为公家节省了二百多元。

  1943年当他获知老母去世后十分悲痛。原定当天下午由他主持联大常委会,同人建议暂不开,他仍坚持照常:“ 不敢以吾之戚戚,影响众人问题也。”(1943.3.4)并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盖当兹乱离之世,人多救生之不暇, 何暇哀死者,故近亲至友之外,皆不必通知。……故吾于校事亦不拟请假,惟冀以工作之努力邀吾亲之灵鉴,而以告慰耳。”

  西南联大有时为职工谋一点福利,由他主持制定的校规却明令“没有三位常委的份”(其时,蒋梦麟、张伯苓另有兼 职)。“还有一次,教育部给了些补助金,补助联大的学生,我们当时有四个子女在联大读书,月涵都不让领取补助金。”他 们家的生活极为艰苦,“经常吃的是白饭拌辣椒,没有青菜,有时吃点菠菜豆腐汤,大家就很高兴了。”为了补贴家用,夫人 韩咏华与教授夫人们一道绣围巾、做帽子上街去卖。后来与潘光旦、袁复礼夫人组成“互助组”,自制一种上海点心,取名“ 定胜糕”(抗战一定胜利),由韩咏华跑到很远的冠生园食品店寄售,来回要一个半小时。夫人又舍不得穿袜子,光着脚穿皮 鞋,把脚都磨破了。

  夫人韩咏华参加昆明女青年会活动,与名流龙云夫人、缪云台夫人在一起。活动时大家轮流备饭。一次轮到梅家,家 里没有钱,夫人就上街摆个小地摊,出卖子女们小时候的衣服、毛线编结物,卖了10元钱待客……校长夫人摆地摊卖糕被人 认了出来,一时成为美谈。

  固穷守节。1951年,梅贻琦主持清华纽约办事处,只有一间办公室,只聘一位半时助理,自己给自己定薪每月3 00元。后台湾当局有令,要他把薪水改为1500元。梅贻琦不肯,“以前的薪水是我自己定的,我不情愿改。”他原住一 通常公寓,为了给公家省钱“搬进一个很不像样的住处”,“小得连一间单独的卧室都没有。”

  1955年,梅贻琦到台,却把夫人留在美国。他在台挣的台币,根本无法照顾夫人生活,夫人不得不自谋生计,在 衣帽厂做工,到首饰店站柜台,去医院做护理照料盲童,从62岁一直干到66岁。生活拮据,有时靠在洛杉矶的大女儿梅祖 彬业余帮研究生打论文稿赚五块十块贴补家用。而某年,梅贻琦回台参加一次国民党的“国民大会”,会议给他一笔津贴,他 却将钱全部为“清华驻美办事处”买了书。真是君子忧道不忧贫。

  梅贻琦做人外圆内方。

  圆,对人谦冲、诚笃、公正。他有浓厚的民主作风,有对事不对人的雅量。叶公超评价他:“慢、稳、刚”。该刚的 时候,他则刚。他与秘书有约定,凡是求情的信件,不必呈阅,不必答复,“专档收藏了事”。抗战前的清华总务长,是梅贻 琦的好友。他是位有声望而干练的“回国学人”。一次,那位总务长要求梅贻琦聘他为教授,以“重”视听。梅认为行政人员 与教授职司不同,不可混为一谈。他不同意,结果那位总务长拂袖而去。梅终不为友情所动,显示他择善固执,“刚”的一面 。

  有一则趣事。据清华毕业生孔令仁回忆:西南联大办了一个附中,由于教学质量高,昆明市民都想把自己的子弟送到 这所学校去读书。云南省主席龙云的女儿龙国璧,梅贻琦的小女儿梅祖芬都想转到附中,同时报考了这所学校。龙国璧没有考 上。联大创立时,龙云曾给予许多支持,这次他的女儿没被录取,十分生气,认为梅贻琦太不给面子,就派他的秘书长到梅贻 琦处疏通。但秘书长踌躇不动,龙云生气地问他“你还站着干什么?”秘书长说:“我打听过了,梅校长的女儿梅祖芬也未被 录取。”龙云这才不气了,对梅更加敬佩。

  梅贻琦生病住院,台湾当局不予开支各项费用。“其间医药丧葬,都承若干若干知不详说不尽的先生们、朋友们关怀 维护。”人们之所以如此厚爱他,不止是他潇洒的“两袖清风”,还有那铮铮的“一身正气”。

  清华校史研究专家黄延复说:“他长母校几十年,虽然清华基金雄厚,竟不苟取分文。在贪污成风的社会,竟能高洁 、清廉到这样地步,真是圣人的行为。只这一点,已足可为万世师表。”

  梅贻琦曾亲自为清华校刊题写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他以毕生的实践,躬行了清华的校训,弘扬了清华精神。

  ——梅贻琦,清华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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