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烟囱伸入邻家

　　文/何照新

　　烟囱两端的邻居曾彼此和睦，但当一家烟囱的排烟口伸入另一家时，一切都变了……

　　“人特别老实、实在，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2007年11月8日上午9时，在北 京市石景山区人民法院，陪同被取保候审的何开富来法院的朋友说。究竟“肇事的烟囱”引发的是何种纠纷，为什么会涉嫌刑 事犯罪呢？

　　被害方沦为被告

　　事情还要从2006年10月说起。在北京市石景山区锅炉厂平房居住的何开富搬来了一位新邻居——李仪(化名) ，两家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因何开富住在后院，而李仪经营的棋牌室就在他家的隔壁，为了解决出行的麻烦，他找到李仪商 量能否从棋牌室穿行回自己家，李仪爽快地答应了，何开富一家也因此得到了便利。

　　可是，这种关系随着李仪的棋牌室安装取暖烟囱发生了转变。

　　一天，何开富的妻子在家中做饭，时不时地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无意间发现自家厨房的墙壁上莫名地出现一个小洞 ，还有一小节烟囱暴露在外边。

　　妻子立即问丈夫原委，何开富也一头雾水。于是，他便找到邻居李仪商讨处理此事。

　　一开始，李仪热情地答应：“行，我给你弄好。”谁知，之后便没了动静。

　　在随后的日子里，这个烟囱还是继续困扰着何开富一家的生活，因棋牌室经常营业到凌晨，烟囱中废气不断排向何开 富家。最令何开富忍受不了的是，每天在自家厨房做饭、吃饭的时候，都要闻着棋牌室散发出来的煤气味。为此他又先后多次 找到邻居李仪，建议对方把烟囱结长到屋顶，这样也花不了多少钱，还能解决问题。李仪每次都是答应得好好的，到后来便没 了消息。

　　何开富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他既不想把邻里矛盾加深，又不想和对方撕破情面。他心里真是又气又恼，心想：“本 来在我家墙上打洞就没经过我的同意，对方凭什么老是这种回避的态度呢？”

　　这种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深化。

　　2006年12月5日，何开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随手找了一个塑料袋，并拿着夹子把塑料袋堵在冒烟的烟囱里 ，心想这下好了，让邻居也闻闻味道，引起对方的注意，之后自然会主动找到他解决问题。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何开富每次都采取这种方式，在做饭吃饭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把邻居家的烟囱堵住，吃完饭 再拿出塑料袋。

　　12月9日，何开富像前几天一样堵住了烟囱，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完全忘了把烟囱里的塑料袋拿出来。

　　晚上11点多，烟囱里的塑料袋突然被捅掉，何开富发现自家的厨房里冒起了浓烟，随后接到邻居李仪的电话，说棋 牌室那边有人因煤气中毒晕倒了，让他赶紧去看看怎么解决此事。何开富一听，赶紧朝李仪家跑去，只见棋牌室内的五六个人 全都面色惨白地横在各个地方，有人已经晕倒。

　　还没理清头绪的何开富，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民警带走了。

　　“老实人”法庭道原委

　　2007年11月18日上午9点，北京市石景山区人民法院第二法庭，39岁的何开富面对齐刷刷对准自己的摄像 机，羞愧难当，紧张得满脸通红，说话都不能自已。

　　根据《关于适用普通程序审理“被告人认罪案件”的若干意见(试行)》第九条的规定，本案按照普通程序简便审理 的方式进行审判。

　　公诉人：你是哪年来的北京？

　　何开富：1985年。

　　公诉人：这期间都作过什么工作？

　　何开富：在饭店做餐饮。

　　公诉人：对炉火相关使用上的知识是否清楚？

　　何开富：我自己没用过，我家用暖气。

　　公诉人：你来北京这么多年是否接触过炉具？

　　何开富：没有，我在饭店也一直没接触过。

　　公诉人：你自己经营的饭店用什么方式取暖？

　　何开富：暖气。

　　公诉人：你来北京那么多年是否听说过煤气中毒的事件？

　　何开富：听说过，但没接触过，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公诉人：“知道就不会做”是什么意思？

　　何开富：如果知道煤气中毒的严重后果我就不会这么做。

　　公诉人：当天你堵烟囱想达到什么目的？

　　何开富：我找他，但他不理我，我想让他那边有烟，然后主动过来找我，我跟他也没有什么仇，也没有恨。

　　公诉人：是否意识到这种行为会对屋子里的人产生身体不适的影响？

　　何开富：当时不知道。

　　审判长：你现在对你的行为有什么想法？

　　何开富：现在感到很后悔，这个事情要是找居委会或者派出所解决就好了。

　　公诉人：审判长、人民陪审员，通过法庭调查及举证、质证，充分证明本院起诉书指控被告人何开富犯以危险方法危 害公共安全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现就本案发表如下公诉意见，请合议庭在合议时予以考虑：

　　1.在举证质证阶段公诉人向法庭出示的相关证据均系合法取得，与本案有客观联系，并且各个证据之间具有相连性 ，被告人、被害人的陈述以及证人证言集合起来均能证实被告人实施了堵烟囱的行为，被害人的陈述、证人的证言等证据证明 案发当晚六名被害人出现了身体不适，从被告人何开富22年在北京打工的经历来判断，被告人不具备不知晓堵烟囱会造成什 么后果的常识的可能性。

　　2.被告人依法应受到刑罚处罚，被告人何开富具有使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健康或者财产受到危险的危险性，危险程 度大，客观上被告人实施了用塑料袋堵烟囱的行为，主体上被告人作为成年人，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被告人在明知堵烟囱的 行为会造成不特定人煤气中毒的后果，仍实施了该行为，并不采取措施防止后果发生，采取的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在本案审理过程中，提请法庭在对被告人量刑时考虑以下情节：第一，六名被害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没有造成生命 健康的严重损害；第二，案发后被告人对六名被害人采取了积极赔偿的行为，并自愿认罪。另外，被告人在法庭调查中所交代 的企图通过堵烟囱的方式，让李仪主动与他解决纠纷的供述，在情理上是讲不通的，希望被告人在日后的生活中，在与他人的 相处过程中吸取教训。

　　审判长：由被告人自行辩护。

　　何开富：谢谢审判长、公诉人，我通过这件事情吸取了很多教训，以前文化少，今后一定踏踏实实做事，违法的事情 以后不会再做了。

　　本案审判长郭秋香法官认为，何开富是李仪家的邻居，并且经常通过李仪家回家，自己也清楚棋牌室的营业时间，应 当知道堵烟囱的行为将直接危及棋牌室内不特定多数人的健康；然而，何开富称自己是四川南方人，不懂堵烟囱会造成什么样 后果的说法过于牵强。众所周知，人一旦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会窒息、中毒，甚至会导致死亡的严重后果，这是一个常识性的 问题，任何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都能意识到这种行为存在的危险。他之所以每天堵两个小时的烟囱，之后把塑料袋拿下来，可 见他已经意识到危害后果。最后一次堵烟囱也是意识到可能造成危害的结果，但由于自己疏忽忘记摘下塑料袋才导致六人中毒 的结果。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属于行为犯，堵烟囱的行为一经实施，就构成犯罪。因为何开富的行为尚未造成严重的 后果，并且其已积极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得到六名被害人的谅解。结合其认罪态度、悔罪表现及案件的具体情节，对其适用 缓刑。

　　最终，烟囱的出现扰乱了两家人的生活：一家关闭了苦心经营的棋牌室，另一家的“顶梁柱”何开富被法院以危险方 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链接】构建和谐邻里关系

　　法官语：对于公众相对陌生的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是指使用与放火、决水、爆炸、投毒等危险性相当的其他危 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这种犯罪危及的是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健康或重大公私财产的安全。

　　检察官语：人存在于社会这个大家庭中，不可避免地接触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由于个体间的差异会引起不同层次的 摩擦和冲突。特别是邻里关系，处理不当便会使矛盾逐步升级，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每个公民都应当充分尊重他人的 相邻权，心平气和地处理邻里关系，树立起重视和尊重他人生命健康以及财产权利的意识。

　　笔者语：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良好的邻里关系是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础。与邻居发生纠纷，自行解决不了，最 明智的选择就是寻求法律的帮助。然而何开富选择的却是将烟囱的一端堵住，以消极处事的态度妄想对方主动解决问题，失去 气流平衡的烟囱随着“怨气”转变流向，它不光让烟囱的另一端尝到自己酿得的苦果，同时也给何开富上了一堂刻骨铭心的法 制课。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1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