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华宁:故宫里的警察生涯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2月29日14:45 《法律与生活》杂志

  特约记者/胡玥

  他30年的警察生涯,有25年是在故宫度过的。

  记忆并非都与历史有关,但是,我们所有的记忆都将成为历史。

  今年54岁的韩华宁是北京市公安局天安门分局故宫派出所的民警,一级警督。30年的警察生涯,他有25年是在 故宫里度过的。

  金銮宝殿内外的玄机

  故宫里有多少道门?门就在他的身后。他一转身,看见的却是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进故宫。售票窗口售五角钱一张 门票,他和跟他一般大小的孩子们伸出小手递给老师两角钱。

  门槛是有些高,他又听见老师在历史的一角里小声说,小心,别绊倒了啊。他真想回走几步,递一双大手过去,温暖 地牵引着那个小小的不敢迈故宫门槛的自己在故宫里行走一程。

  在午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下边如潮涌动的人流,韩华宁的嘴角掠过一丝令人很难捕捉住的一闪即逝的笑。因为青春 就是一闪即逝的。

  可是,他确实又看见了自己的青春,那个青春年华里的自己站在人潮里憨态可掬的样子。

  “民警同志,故宫在哪儿?”

  他被问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人家。

  这样的问题,每一天,要被问上好多次。

  游走在故宫的人却不知故宫在哪儿,而其实这就如身在历史里的我们,对我们身在的历史又能知晓多少呢?

  在历史面前,我们总是处在无知的那一边。

  他笑,是因为另一些时候,可笑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太和殿门前,游客问值岗的当时还是青头小伙子的他:“金銮宝殿在哪儿?”

  他不记得当时他是否略有过迟疑,他只记得他挺理直气壮地告诉人家,故宫里没有金銮宝殿!

  他告诉了这一个人故宫里没有金銮宝殿,总会有下一个人接着问他金銮宝殿在哪儿。问的人多了,他再回答故宫里没 有金銮宝殿时就有些心虚。

  他请教故宫里的老职工:“咱这故宫里有金銮宝殿吗?”

  老职工见多了世事,见怪不怪,话语平静地告给他:“你天天站在太和殿,太和殿就是金銮宝殿!”

  他的心里又羞又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为自己的无知感到脸红。也是从此开始他开始恶补历史,没事就扎在故宫 的老人堆里,听他们讲故宫里的故事。那些口口相传的历史,是书本上寻不到的,它们神奇、隐秘、疑点重重且充满玄机!那 些说历史的人,就是历史的一部分。多年以后的今天,许多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故去了,而那些口口相传的历史与故宫的红 墙绿树琉璃砖瓦同在。在韩华宁的生命里,它们是历史也不是历史,是记忆又非记忆。

  故宫真是太美了,早晨还有晚上,没人的时候,故宫有一种异常的宁静。在太医院和雨花阁之间有一条狭长的小道, 道中有一口枯井。传说,枯井里有许多的冤魂未散。当年,太医们每给皇上研发出一种新药,都要找来一些人先替皇上试服药 性如何,有的因药物的毒性而亡,有的是被封口,许多的人再也没有走出太医院。他们就被扔在这口枯井里。老辈人说那些冤 死的人阴魂一直不散,白天走在这条道上都糁得慌,夜晚就更没人敢走这条道了。他们不说这条道阴气太重,他们只说这里是 不干净的地方,有冤逝、有血腥味。

  韩华宁巡视在他每日都必巡视的那些道上,心中惦记着有枯井且阴魂不肯散去的那条道儿。

  为了故宫的安宁

  韩华宁分管故宫博物院内的大大小小几十家单位的安全保卫和治安联防工作。故宫的角角落落,他每天都必须要巡查 ,夜巡更包括这些死角,要确保没有人在这些地方藏匿。说来,故宫派出所的成立,跟清园子巡查有疏漏的一件事有关。当年 ,有一个精神病人,躲在了御花园里,故宫的工作人员下班时转了一圈问还有没有人,没人应,就以为没人了,遂把门就锁上 了。半夜里,精神病人大闹御花园,第二天把门打开,那精神病人砸了里边的好多东西,院领导给国务院紧急打报告,周总理 亲批成立故宫派出所,周总理的批件现在还在故宫博物院档案室里存着呢。

  故宫派出所跟珍宝馆一墙之隔,是过去皇上的养心殿。在故宫历史上的五次盗宝案中,韩华宁就赶上了两次。

  那个盗珍妃印的家伙在游人散尽的时候,就藏在珍宝馆的厕所里。旧时厕所的每个隔断里都有两小扇木头门,开合之 间有一道缝隙。检查时韩华宁他们也例行检查了厕所,木头门均被推拉了一遍,没有发现更是没有想到有人会躲在厕所里侍机 作案……

  那个家伙在得手之后报警的铃声也响了,韩华宁他们看见盗宝的家伙已爬上高墙,正笨手笨脚地在琉璃瓦脊上一步一 步地挪着,韩华宁他们四下里围追堵截,那盗宝贼无处可逃只好跳下来,跳下来时摔坏了几只镯子,珍妃印重重地扣在地上, 印启处,印上的字清晰地印在地上,仿佛一种铭刻和一场见证。

  之后,东北人韩吉林盗宝案就更加隐秘。在珍宝馆的西墙上,有一座人工的假山,在假山石和墙体间有一小片凹槽, 韩吉林就蜷伏在那一片凹槽里,视线之中,那是一个死角。

  韩吉林仗着自己腿脚上真有些功夫,一脚踹在珍宝馆的玻璃门上,他以为那些玻璃会在他的一脚之后稀碎,他高估了 自己的腿脚低估了那些玻璃,门上的玻璃全是防弹玻璃。玻璃完好无损,他把自己的一只大脚印完整地留在了玻璃上。

  当他不死心,还想用撬棍将门撬开时,他从玻璃上已看见身后向他包围上来的警察。

  韩华宁他们眼瞅着韩吉林飞身攀上了东面的门道廊沿,在琉璃瓦脊上行走如飞,功夫了得。他们穿过一道门又一道门 ,紧追不舍。

  韩吉林其实已经逃到了最外侧的那道高墙处,墙内是警察,墙外也已有警察候着他了,他在无路可走的时候看见了紧 依着院墙的那棵柳树,他要向外一搏,搏后才知是否有出路。他纵身从墙上跳向那棵柳树,他是想攀着垂挂着的柳树枝做一过 渡和缓冲跳到地面上去,柳树枝在他攀上的那一刻脆生生地断了,他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当场就把腿摔断了。

  韩吉林被带到了派出所。韩华宁追到派出所看见被抓住的人穿着黄色的汗衫,他就问:“你的同伙呢?那个穿蓝衣服 的?”

  原来,韩吉林在瓦脊上跑的时候,也许是跑得浑身是汗,也许是韩吉林的金蝉脱壳法,反正他一边跑一边就把韩华宁 他们看在眼里的那件蓝外套脱下来顺手就扔了。韩华宁以为穿黄衣服的韩吉林一定是穿蓝衣服的韩吉林的同伙呢!

  韩吉林后来被判死缓,在狱中越狱后又被判了死刑。

  而故宫城墙外的那些经年的柳树,因为韩吉林的那一攀一跃,被视为故宫治安潜在的一个隐患,为防有后来的盗贼效 仿,窜进或是窜出,经请示批准,所有沿故宫城墙边儿的那些柳树全被挪移到了别处。

  如今,在故宫的城墙边上,仅存着一棵古槐,高过城墙兀自立着。那一棵古槐处,也是韩华宁必要巡视的地方。曾有 一年,一个人摔死在古槐和城墙间的地上,而在那人摔死的上方,古槐和城墙间,有一根细木杆,在城墙的这一头,还有一个 包,分析摔死之人先攀到离城墙最近的这枝树杈上,将包抛到城墙垛子上,然后,他再沿着细木杆攀爬进宫。他为何要如此进 故宫?他进故宫想干什么?一个人已死,他带走了他的全部秘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多少秘密不被我们所知,有多少谜待解而解不开。韩华宁自己也是这故宫里的一个谜。他来 故宫的那一年既年轻又健壮,可是,突然有一天,高烧不止,他带病坚持工作。连续的高烧使他住进了医院,医生诊断他患了 自身免疫内分泌腺体病,症状是“无力头晕,血压低,身体浮肿”。这种病国内罕见,北京协和医院专家认真研究并将有关资 料送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几个国家的专家专程到中国协和医院,共同研究这种疾病。协和医院将老韩列为重点监督和研究对 象,并经常通知他去诊治。这种病怕累,更怕其他病菌感染,据说老韩这种病症全世界仅有五例,病因至今也查不出来。专家 曾断言得这种病的人活不了多久。

  多年以来,虽然要靠药物维系生命,但他却快乐而又充满责任地活着。对故宫,他满心系结着热爱,每天、每月、每 年,他是在用有生之年这有限的生命默守和护卫着故宫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

  这故宫的安宁,便是韩华宁内心的安宁啊。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12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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