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老师”：灾后心理重建的民间努力

　　《望东方周刊》记者刘芳/北京报道

　　灾后心理支持的专业队伍应该是两部分组成，一方面是国家组织的，另一方面是类似“华老师”这样的NGO组织， 两者之间形成好的互动

　　5月12日，汶川地震突发。震惊与悲痛之后，所有在后方的人几乎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我能做点什么？”

　　心理学工作者阳志平也不例外，只是他行动比别人都迅速。

　　5月13日，他已经联合一群有心理学背景的朋友建起一个完整的网站：“华老师”。对于这个虚拟人的称呼，阳志 平这样解释：“寓意来自华夏心理老师、伟大的心理学家华生老师之意……华老师将帮助人们更好地面对灾难。”

　　地震发生后仅仅一周时间，“华老师”项目已经招募到1084位志愿者。

　　“我绝对没有想到能到这个数目，非常感动。”5月19日，举国哀悼日的第一天，阳志平告诉《望东方周刊》记者 。

　　“一般有三分之一受灾人群存在心理问题，如果有30万灾区群众，有心理问题的就是10万人……”阳志平哽住， 眼望窗外，“我没考虑华老师项目的影响会有多大，能做到多大是多大。”

　　灾后心理支持的紧迫

　　“前线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很着急。”身在成都的“华老师”志愿者陈龙告诉记者，12日地震后他“走访了半个成 都市，发现人们对这次灾害都很茫然和害怕”。第二天他在网上看到“华老师”项目中成都地区还没有一个能协调组织、做前 方指挥工作的人，就立刻加进来。

　　同陈龙一样，志愿者们都认为目前灾后心理支持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在灾害之后，人们可能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简 称PTSD)问题，其特征是通过痛苦的回忆、梦境、幻觉，或者闪现持续地重新体验到创伤性事件。

　　并且，灾难现场对那些参与救援的年轻士兵、医生、在灾区进行报道的记者以及在后方的民众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 响。

　　据中国社会心理学会副会长时勘说，唐山大地震PTSD发生率为18.48%，延迟性PTSD发生率为22.1 7%，地震所致孤儿中PTSD总发生率为23.0%。

　　因此随着此次震灾救援工作一天天展开，志愿者们感到非常紧迫。他们在出奇的效率下完成了大量的工作：

　　截至5月19日，“华老师”开通了在线心理咨询MSN机器人；编写并印刷了第一期心理自助彩页两万册，正运往 灾区派送；翻译了大量原创的国外文献；撰写图书《灾后心理自助手册》；策划了“给灾区小朋友写一封信”创意活动等。

　　“我现在每天平均三四点睡，早上七八点起来。”河北大学心理系研究生一年级的张曦说。他是“华老师”团队的核 心志愿者之一，基本所有志愿者工作他都参与其中。

　　5月12日下午，身在保定的张曦对地震没有丝毫感觉，直到晚上回到校园，才听到有人提及这场灾难。“当时脑子 是空白的。今年中国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心情一直都没法平静。”

　　第二天，他上网看到阳志平在博客上写的项目构想，立刻注册成为志愿者。“我就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因为我不在 灾区，也可能到不了灾区……”

　　张曦刚开始注册时打算就做一些资料搜集、整理和上传的工作，没想到事情繁杂时间又紧迫，他不断承担起更多的任 务，翻译文献、编写手册、撰写图书、与志愿者联系沟通……

　　“面对这么大的团体我感到很无助，而且说实话工作也有点倦怠了，因为每天的工作实在太多了。可是我一直在给自 己鼓劲，告诉自己这是值得努力做的事情。”张曦坦诚地说。

　　要成为政府行动的有力补充

　　阳志平是国内心理测评与教育测评公司“安人测评”的总经理。2003年，他曾经发起过非典心理预警与干预项目 ，并在运行后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的认可与资金支持。

　　“那时候我们动手晚了，后来才意识到心理学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阳志平说。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利用公司的技术积累和人员迅速搭建好了网站，并在一天半时间内开发出“华老师”在线心理咨 询MSN机器人。

　　咨询者只要在MSN上添加此机器人帐号(Hualaoshi@msn.com)，就可以随时在线上向“华老师 ”咨询问题。在后台操作上，咨询者将被随机分配到每一个承担此工作的志愿者那里。阳志平介绍说，一段时间后，他们会根 据学历、经验、热心程度等评估志愿者的咨询能力，并设定程序使咨询者优先遇到高能力的志愿者解答问题。

　　“我们现在已经解答了100多个问题。”在上海某人力资源公司工作的志愿者朱丹告诉记者。她说，目前主要是在 后方的人们前来咨询，比如很多人想为灾区做点事，又没有专业背景，会产生失落感。又如有的人看到别人都在往灾区跑，自 己却因为种种原因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心里会内疚。

　　朱丹是第一个注册“华老师”项目的志愿者。地震后第二天，上海师范大学心理学硕士毕业的她在网上遇到好友阳志 平，二人一拍即合。

　　“我们对‘华老师’项目有一致的看法，我们并不赞成成都之外的‘华老师’志愿者再赴前线，而是尽可能发动当地 的心理学志愿者的力量。”朱丹说，她希望目前“华老师”能够倡议身在后方的人尽自己的力量，给前方志愿者不断提供养料 和支持。

　　“华老师”团队认为，他们应该对政府的工作重心起到有力的补充和互动作用。比如政府现在没时间去印心理手册之 类的东西，但是这个在当地又非常紧缺，“华老师”就集中全力把灾后心理手册编写、印刷出来。

　　阳志平介绍，5月18日德阳市副市长张金明还向他们的志愿者提出，德阳市需要5000册心理手册。因为灾区群 众的情绪现在很不稳定，当地的心理专家又只能做到一对一的心理干预，难以满足需求。

　　“专家去现场做心理工作回来之后，受灾者再想求助就找不到人了，当地的心理学家也很难长期地做这件事情。但是 互联网不同，只要有志愿者在线，一般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阳志平说，这就是他们的优势。

　　希望坚持十几年

　　“近年来，我们历经SARS、雪灾、列车相撞等事件，在这些过程中，心理学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我认为，现在 已经到了建立我国灾难心理支持系统的时候了。”中国社会心理学会副会长时勘在给“华老师”编写的图书作序时说。

　　震灾之后，各地自发出动了很多心理干预队伍，民间也涌现出很多相关的网站。比如蓝心网心灵连线、豆瓣受灾儿童 心理援助小组、译言网的地震救灾项目等。

　　但阳志平认为，目前国内尚需可以协调统筹的队伍和力量，以避免重复作业。

　　在他看来，灾后心理支持的专业队伍应该是两部分组成，一方面是国家组织的，另一方面是类似“华老师”这样的N GO组织，两者之间形成好的互动，“类似红十字会和卫生部门这样的关系”。

　　阳志平希望，“华老师”能成为一个长期的项目坚持下去。2003年的非典心理预警与干预项目，阳志平只做了一 个月，但这次，他希望是十几年、几十年。

　　他渴望实现这样的目标：当此次受灾的小孩子长大，假设某天夜里又想起震灾，心里难过了，就可以上线去找“华老 师”咨询，排解心里的情绪。

　　当然，不止震灾。在他的理想里，“华老师”将成为专业的心理支持团队，白领们的工作压力，贷款、就业带来的问 题，任何突发事件产生的心理影响，都会成为他们提供咨询的内容。

　　“我希望在将来，一旦国家发生重大灾难，随着红十字会奔赴现场的，是统一着装、统一形象的华老师灾后心理支持 志愿者们！”阳志平在网站上这样书写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