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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兵的远征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0月28日12:01  新世纪周刊

  他们是甲午战争后中国第一次出国作战的部队,将日本侵略者御于国门之外,留下了军事史上的段段佳话;他们也是 一个个孤立的小人物,生命似乎只被借去镜鉴时代的莫测与世事的乖谬

  李锡全:命运交叉的道标

  -本刊记者/许荻晔

  19岁少小离家,89岁老大而回,一个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卓著成就的老人,却受到了家乡人民最热情的欢迎— —那只是因为,历史不曾被忘记

  李锡全,缅甸密支那的一个普通卖柴人。当他重新回到家乡中国湖南时,长沙火车站外,竟聚了不下200人。来迎 接他的,是令他应接不暇的笑脸、横幅、镜头,以及群情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而这一切,都是群众自发的行为,欢迎的 人群已经在出站口守候数小时。

  只因他的另一重身份:中国远征军老兵。

  七十年一觉返乡梦

  离家70年后,李锡全回来了。

  走的时候他19岁,和四哥、五哥一起被征了兵。他现在仍记得,那天母亲送他出门,站在门口抹眼泪的景象,他是 家里的幺子,母亲最放心不下。1938年,这个湖南桃源的农家少年,在这一幕里体会了离愁,虽然他当时还不知道那个词 。

  他记得母亲叮嘱他,“打完仗就回来啊”,也许是因为这句叮咛,李锡全对他人生的第一次出门远行,并没有太大的 期待。他倒是更盼望回家:在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劳作,并像他的哥哥们、他的父亲和祖父那样,在不同的人生阶段,结婚 ,生子,终老,是那时候的少年所能想像的唯一的生活形态。但是,这一切被战争改变了。

  他没有打完仗,没有回过家,没有再见到他的父母亲和哥哥们。

  离家70年后,2008年10月20日,89岁的李锡全终于回来了。客居缅甸64年,除了乡音无改,他与他所 牵挂的一切都在改变:家乡的行政名早有变更,祖传的老屋亦已重修,父母与哥哥们已入黄土,而他,从一位青年,变成了耄 耋老人。

  腾冲:命运的分号

  1943年,李锡全所在的军队被编入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此前几年,他所经历的征途辗转,这位如今已89 高龄的老人已回顾不全,只留下“广东、广西、贵州”几个空空荡荡的坐标。但有一个地方,在他的有生之年都将与他紧紧纠 缠在一起:腾冲。

  腾冲位于云南西部,邻近缅甸,1942年5月日军占领怒江以西地区,控制了中国的最后一条对外交通线:云南人 民为抗战而在1938年建成的滇缅公路。为了夺回这条输送战争物资的要道,由十一集团军与二十集团军组成的远征队,在 1944年5月强渡怒江,发动滇西反击战。腾冲之战,便是其中重要一役。

  腾冲城建于明朝,类似于一个大碉堡:城墙高9米,厚8米,外层还有岩石加固,沦陷之后,日本军队又重兵镇守, 兼修了大量工事,自命为“极边铁城”。1944年8月,李锡全所在的二十集团军,6万人分三路对腾冲进行合围。借助美 军飞机的轰炸,滴水不漏的腾冲城墙终于被炸了个口子,中国士兵才得以入城,而迎接他们的,是日军在各类工事、碉堡中的 疯狂扫射。

  中国军队与日本军队在腾冲城内的巷战总共持续了42天。9月14日,中国军队攻克腾冲。在这个意义上,战争的 结果是中国军队的胜利,腾冲成为抗战以来中国收复的第一个县城。但另一个结果却是,这座古城已然成为一片废墟。依照一 位当时进入腾冲城的营长的说法:“这里没有一片树叶上没有两个以上的弹孔,没有一幢房子可供人临时避雨之用。”以一种 更为量化的方式来解读,腾冲一战,远征军有8000多名将士牺牲,腾冲城有4000多名百姓罹难,城内3000多名日 本兵,甚至18名慰安妇,没留下一个活口。

  1944年,那么多生命在腾冲被划上了句号,而25岁的李锡全得到的是一个分号:他的人生分为两段,此后的时 光,他不得不在缅甸度过。

  李锡全当时的职位是辎重团特务长,负责后勤给养、运输调度,而不是第一线作战。但鲜血与火光,流弹与硝烟,是 战争中任何人都避不开的威胁,他的右腿便中了弹。时隔60多年,他对腾冲之战的印象,全在其惨烈:“死了好多人啊。”

  而他活下来了,面对战争,也面对疾病。收复腾冲之后,他得了怪病,浑身浮肿,军医建议他去缅甸密支那接受美军 战地医院的治疗。他不得不在这里与战友们作别:部队东行广东,而他却一路向西。那时候的他,不曾料想到,这一去,他要 等64年才回来。

  密支那:别处的生活

  李锡全在缅甸成了家,有了孩子,然后是孩子的孩子。他和他的父祖辈们一样,本分而勤勉地劳动着、生活着,但和 父祖辈们不同的是,他劳动与生活的所在,与他的桃源老家暌隔千里,分属两国。自从1944年来到密支那治病,他就没有 离开过那里

  在异域生活了64年,异域也就成了故乡;然而对李锡全来说,只有“湖南省桃源县白洋河鹅道咀”,才能收纳他那 么多年来刻骨铭心的乡愁。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他的生命经历,越来越容易在他自己的记忆里失散;虽然他念念不忘的那个 地址,他只在其中度过了生命中最初的19年。

  李锡全有一本中国地图册,20多年前在缅甸买的,长时间的翻阅使这本册子破敝不堪。借助着满册的抽象的点与面 ,李锡全得以不断询唤自己对故土的记忆。“这一页是湖南,这里是常德,这里是桃源”,老人相当熟练地指点介绍。

  但是通过地图而“还乡”,到了桃源县这一级不得不戛然而止。“白洋河鹅道咀”,他是没办法在地图上找到的。

  甚至在现实里也没办法找到。还在军队的时候,李锡全就给家里写信,那时候他的家乡被日本人统治,他的几封信都 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的回音。到了缅甸以后,他试图与家里联系,结果也总是令他失望。新中国成立后,因为自己曾经当过 国民党的兵,虽然没有参加内战,李锡全却还是没敢跟家里联系,更别提回家的事了。

  而到现在,政策放开了,李锡全再想和家里联系的时候,却发现烙在他记忆里的地址,竟然已经失效,再没有一个“ 白洋河鹅道咀”存在了。滞留密支那的100来号远征军老兵中,目前健在的只余三位,而李锡全,是唯一一个没有与家里联 系上的老兵。

  但联系上了又怎么样呢,李锡全也没有经济能力回家。他不过是一名通过卖柴火维持生计的老人,生活拮据,据探访 过他的志愿者描述,李锡全在密支那的生活水平,相当于改革开放前的农村水准,根本没有节余来供给长途跋涉的费用;而另 一方面,出境与入境的种种手续,也不是这位老人所能应付的范畴。

  李锡全只能把还乡的心愿压缩再压缩,虽然他每次打开地图册的时候,那种召唤又活生生地跃然纸上,他和他的心愿 默默相对,过一会,他就把地图册合起来。

  网络:看得见与看不见的接力

  网络在哪里?李锡全不知道,至少不在他所知道的桃源或密支那。

  但他又知道这个空间确实存在,没有网络,他恐怕回不了家。

  2008年4月,《望东方周刊》记者孙春龙在密支那采访时,了解到李锡全的遭遇,决心帮他重返故土。他把老兵 的遭遇写进了《腾冲远征》,在自己的博客与多个论坛上发表。

  很多人接跑第二棒。5月10日,一名李锡全的同乡网友指出,昔日的白洋河鹅道咀,早已更名为青林乡大洋村二队 。并通过青林中学校友群,很快找到了李锡全的亲人——侄子李锡忠。

  但当孙春龙将这个好消息辗转告知李锡全的时候,老人的表现不是激动,而是“更大的伤心”;当他承诺将尽自己最 大的努力筹措资金让老人回家时,李锡全“才真正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激动”。

  只是迎接老兵回家的费用相当庞大,预算在20万元,本已答应提供赞助的某证券公司,隔日又反悔。为了自己的男 儿一诺,6月19日,孙春龙又发表《跪求湖南热心人士关注流落缅甸老兵》一文,言辞恳切、情绪激动地请求社会各界对老 兵回家进行帮助。在湖南当地诸多媒体的推动下,有赞助单位主动打电话来自荐,愿意接过关键一棒,也有很多读者自发捐款 ,甚至有位福建商人在网上看了新闻,不远万里地从南京坐车来长沙捐钱。老兵回家的经济困难,基本得到了解决。

  另一方面,志愿者的网络宣传,也使得李锡全、远征军,乃至参与抗战的老兵,都得到了广泛的关注。10月19日 ,一早就等在长沙火车站的欢迎老兵回家的群众,很多都是在网上得到消息并报名参加的。而来自“湖南老兵之家”群的志愿 者联络人铁骑接受采访时表示,当天他“接到了上百个问询电话,有很多还是从湖南之外打过来的”:“有的是来找组织,想 加入志愿者;有的是托我们转达对老兵的敬意;还有的是来给我们提供新的老兵信息??”

  宛如英雄凯旋

  10月19日,李锡全直到傍晚6点才走出出站口,火车晚点4个多小时。在长沙待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他将返回 桃源青林乡。

  到达的时候天色已暗,然而他出场的时候,闪光灯此起彼伏地亮起,照得出站口一片通明。

  他没有料到有那么多人来接他,他也不知道,那些人多半都已等了5个多小时,等得最久的易庆明老人,早上9点多 就到了。

  易庆明今年已91岁,瘦削而矍铄,穿着靛蓝人民装,左胸口别了好几枚徽章,有一枚是黄埔军校纪念章。早早到了 的时候,他指挥着一群抗日老兵唱起了当时的救国歌,一手拿着歌谱,一手挥着拍子,慷慨激昂。他不像李锡全那样远征印缅 ,而是在国内参加了武汉会战、枣宜会战、宜昌守备战等多场战役。今天,他来欢迎战友回家。

  李锡全不知道这些,他只看见那么多的笑脸;只听到那么大的掌声。他身边始终有人簇拥着,和他握手,献花,拥抱 ;始终有镜头对着他,话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眼前铺满了应接不暇的横幅:网友们言简意赅地表达“老兵,欢迎回来!” 一排学生浩浩荡荡地展开了“热烈欢迎中国远征军英雄李锡全荣归故里”,还有一条“李锡全英雄万岁”,用并不高明的书法 ,认认真真地写在春联纸上的。写字的人也已经71岁了,同样站着等了他五六个小时,还特地带来了一袋水果,要献给英雄 。

  在他的家乡,在这些朝他微笑、鼓掌的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人中间,他是抗日英雄,是值得尊敬的老爷爷,是有类似 经历的战友,而对他自己而言,他只是一个终于回到故乡的游子。

  就在长沙火车站的出站口,在众多镜头与眼睛的注视之下,89岁的远征军老兵李锡全,儿孙满堂的家住密支那的中 国老汉李锡全,70年没回过家乡的湖南桃源人李锡全,哭了。

  老兵们的心愿

  -本刊记者/许荻晔

  愿意忍受贫困,不愿不被承认

  “老兵之家”的创始人晓航没有去迎接李锡全的归来,不完全是因为他忙,也因为在这个“老兵回家”的问题上,他 和其他人略有些分歧。

  “老人的遭遇很值得我们同情,我们也确实应该尽力去帮助他,但是这个事情要花上20万,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在晓航看来,把这20万元分配给20个,乃至100个贫困老兵,使他们能吃饱穿暖,甚至有能力看病吃药,才是 更有价值的做法。“不过会少了些新闻价值。”他略有谑意地调侃。

  老兵们的心愿

  但没有去迎接李老,晓航还是留有一个遗憾:没有见到老兵王权裕。王权裕住在湖南湘乡的虞塘村,家境非常贫困。 因为听说有远征军战友回家,20日一早独自乘了100多公里的车,赶来长沙探望他。下午李锡全回桃源老家,王权裕又独 自搭车回家,没有人送他。

  “早知道我就去送他了,他今年都93了!”晓航有些自责。

  王权裕听力已经不大好,一口湘乡方言,连长沙本地的记者、志愿者沟通起来都有些困难。个子不高,然而身体健朗 ,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不过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行动还是有些慢吞吞、颤巍巍。然而他确确实实,曾是一名新二十二 师的营长。

  新二十二师成立于抗战期间,是当时中国陆军最精锐的部队之一。1942年编入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作战。5月 日本攻陷密支那,远征军被迫后撤,新二十二师大部分经野人山和高黎贡山陆续撤退到滇西,因气候恶劣、疾病蔓延、给养不 足,加上日军追堵,最后只有2000人幸存。而王权裕,便是这2000人中的一人。进入印度后,新二十二军与新三十八 师一起改编为中国驻印军新一军,通过补充兵力、接受美式装备和训练之后,成为当时中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1944年新 一军从印度反攻缅北,击败日军三个师团,这一系列的战斗,王权裕都曾参战,并且从一名连长晋升为营长。

  然而他现在看起来,同任何一名老人没什么差别,曾经的骁勇善战、意气风发,在这个93岁的老人身上,早已被岁 月洗刷殆尽。他现在是一个中国农村的普通老农,他所能拥有的唯一的养老保险,是他的同样务农的子女。

  问及作为一个抗战老兵的心愿,这名如今挣扎于贫困线上的前营长只答:“希望能承认我们远征军在抗日中的贡献。 ”

  韩德明在军队里的职位跟王权裕差不多,他是黄埔军校13期毕业生,担任中国驻印军独立战车营副营长。在缅甸战 场上,他曾缴获日十八师团关防大印及军旗。因为不愿内战,在抗战胜利后便退伍还乡。

  但他退伍之后的境况,却比王权裕好上很多。因为妻子的舅舅在湖南省航运局工作,他也直接进了同一个单位。原来 吃公家饭,现在领退休金,三个孩子的房子轮流住,因为眼睛不好,现在他把看电视的休闲方式改成听广播。

  韩德明的生平有许多故事可说,比如他当时进黄埔军校,是因为宋希濂赏识,特地写信推荐的;再比如抗战期间,蒋 介石还前后送了两块“忠义之家”的匾回他们嘉善老家,全城轰动;又比如缴获官方大印的时候,营长如何捷足先登,抢走了 他的功劳。加上他在印度进行军事训练,不仅带给他军事能力、饮食习惯、英文口语,更是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小故事。韩德明 爱说、擅长说自己的行伍往事,当然不足为奇。

  但他的女儿韩微并不赞成。她并不愿意韩德明公开自己的生平:一是因为他一谈起这些往事,就特别激动,并且讲起 来没完没了,她担心老人家的身体吃不消;二则是她觉得,“说来说去也就他一个人陶醉在自己的抗日历史里,都不被承认, 有什么意思。”

  甚至父亲在写的回忆录,她都不让他写下去:“眼睛要紧!”83岁的韩德明已经得了白内障。

  但对韩德明来说,因为自知记忆已不如前,所以格外想把自己知道的、经历的记录下来,可是韩微很坚持:“有什么 意思!”

  她知道那是有意思的,但是她更希望父亲太太平平地过完他接下来的日子。她觉得那样对他更好。

  父亲退休的时候,本该算是干部编制,但后来却落了个企业编制,工资损失大半,各类本该享受的保障一概没有,她 也不争。自己给他买了医疗保险,“只要他身体好,太太平平,我来负担他的生活好了。”

  韩德明同样不争,钱上面的事,他一向不看重。但韩微的要求也并不能代表他的要求,有天他早起听广播,韩微听见 他自己念叨了一句:“抗战八年,我打了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也这么认为,可她觉得他们俩的认为都没有用。她仍然不主张父亲做这些没意思的事,直到她发现那个返乡的老兵 李锡全,同属远征军,甚至看起来还没有父亲的赫赫战功,却也能获得一枚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纪念章。她 觉得父亲的抗日事迹,也有可能会被承认,一偿他的心愿。

  她没有把这事告诉父亲,只是她现在建议父亲,他的回忆录,可以由他口述,她来执笔。

  志愿者的努力

  在“老兵之家”的志愿者铁骑寻访老兵的经验里,大约70%的老兵生活都像王权裕那样,处于当地的中下水平;只 有30%甚至更少的人,才能够像韩德明那样,过着较为宽裕自足的生活。不同于老兵们,相对物质上的补助,更在意荣誉上 的证明,铁骑的心愿却相当直接:“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钱,我真想给每一个贫困的抗日老兵每月发生活费。”

  志愿者的最基本工作是寻访老兵,而寻访的最基本方式是,路上遇到一个老人,便问问他是否认识或听说过,打过日 本鬼子的老兵。“这种方式很原始,但很有效,尤其是在一些比较闭塞的农村。”

  铁骑的寻访路线,已从湖南扩展到云南。“一次寻访,大概花掉我一两个月的收入,我们这儿的志愿者大多是老板, 就我一个人是打工的。”这名29岁的IT从业者这么自嘲,在成为寻访老兵志愿者的一年半里,他几乎花掉了参加工作以来 的全部积蓄。

  而他成为志愿者的起因,在于他当时听说了一个贫困老兵的状况,“家里生活很困难,连卫生间都没有,大雪天气还 得自己走路到百米外的公厕解手”。这件事引起他的很大震动,而后他通过网络搜索,发现“整个抗战老兵群体,大多数都处 于一种相对贫困的状态”,找到他们并进行援助,成了他志愿行动的主线。

  而这次李锡全回家,令他们的志愿者队伍进一步壮大,很多人看过报道之后便联系他们要求加入,更有人自觉搜集身 边的老兵信息,然后告诉他们。“这段时间,我们又收获了十多个老兵的信息。”铁骑初步估算了一下。

  在寻访之外,志愿者们还不定期地去探望老兵,对于家境贫困者进行救济,陪老兵聊天,以便帮助他们回忆自己的军 旅生活,并协助整理成文。在下个星期,他将和晓航以及其他志愿者一起,去看望王权裕。

  但是,对老兵所进行的经济上的援助,在这些志愿者那里,都是通过捐款来完成的,甚至曾经走上街头募捐。这种不 确定,而且并不大有可持续性的方式,同样也引起了铁骑的反思:“日本的二战老兵,不仅有国家发给的退休金,还有日本天 皇每月发的‘恩给’。相比之下,我们参加过同一场战争的将士们,却多数生活在窘迫当中。要解决这个问题,不仅需要我们 全社会的关注和关心,也需要国家的支持。”

  铁骑对《新世纪周刊》表示:“中国远征军的将士们是为了捍卫民族生存权而不惜浴血奋战的英雄,但历史却给他们 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作为后人,我们有责任给他们应有的尊重,为他们能安度晚年提供自己最大的努力。”

  中国远征军小史

  -本刊记者/许荻晔

  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串故事,即使我们再无法看到,即使它只是以一个数字的形式存在

  太平洋战争于1942年12月爆发后,日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先后入侵菲律宾、泰国、马来亚、香港、印度尼 西亚,目标直指缅甸:一方面企图通过控制中国最后一条对外交通线——滇缅公路,切断中国抗战的补给;另一方面,也可以 直接威胁到英国的最大殖民地——印度。在这种情势下,中英在已经达成四国同盟的基础上,另就共同防御滇缅公路达成协议 。

  中国远征军在这种情况下成立:蒋介石调集精锐,组成了一支10万人的出国作战部队,1942年2月相继入缅, 并于3月上旬到达前线,开始进行中国远征军赴缅作战的第一阶段。因为是为争夺滇缅公路而战,亦称滇缅路之战。

  这一阶段中,最长中国志气的乃是仁安羌战役。英国本对中国军队不甚信任,直到英军节节败退之后,才急招中国军 队入缅,相当于找来为它 “弃亚保欧”、“弃缅保印”打掩护。1942年4月,英军7000余人被困于仁安羌,远征军 三十八师抽调装甲团,以不足1000之兵力,战胜日本第三十三师团。在第一次缅甸战役结束后,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因此 役而被英国授勋。

  但这一阶段还是以中英方的失败告终。1942年5月,日本攻占密支那,远征军的一部分撤入印度,另一部分撤入 滇西。出征时10万大军,此时只剩了4万。修整之后,前者经过训练、补员,改称中国驻印军,后者亦经重新组编成滇西远 征军。

  1943年10月,中国远征军第二阶段作战开始,先由驻印军出征缅北,亦称缅北反击战。次年5月,滇西远征军 亦强渡怒江,自西夹攻,夺取了松山、腾冲、龙陵等地,并最后突破国界,在1945年1月27日与驻印军在缅甸芒友会师 。第二阶段作战历时一年半,驻印军伤亡1.8万余人,滇西远征军伤亡4万余人。

  这一段历史,似乎还没有进入每一个国人的视野。作家邓贤在他的报告文学《大国之魂》的序言里,细微地描述了他 初知远征军历史的震撼感觉。在此之前,得知父亲参加过远征军亦即国民党时,这个敏感而骄傲的儿子,只觉“轰的一响,我 的世界崩溃了”。直到1972年,他路经松山,看到国民党纪念碑,从当地人口里得知的情况是,远征军在此地与日军作战 ,伤亡逾万,当地民众为纪念抗日阵亡将士故建此石碑。那时候他的反应是“震惊不已”:“远征军同日本人作战,血流成河 ?!??国民党也抗日?!??远征军??父亲??远征军??”

  当人开始对那些习以为常的工具与标准产生迷茫的时候,他也许才能摆脱它们,凭着自己的感觉走进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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