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长平

　　婴儿是人类最稚嫩的生命，最容易触动我们的心灵。他们的欢乐和痛苦，都会十倍作用于良知未泯的成人。一个怀孕 或者哺乳期的妇女即便犯罪，法官也会给她特殊的关照；无论在街头的乞丐怀里，还是在影视剧的导演手中，婴儿都是一个永 远不会过时的催泪弹。

　　因此，当2008年9月三鹿问题奶粉事件爆发时，全世界都为之震惊，认为已经触及到人之为人的底线。根据官方 数字，全国喝下添加三聚氰胺有毒奶粉并造成身体伤害的“结石宝宝”多达30万人。在舆论鞭笞之下，三鹿集团前董事长田 文华被捕受审，获无期徒刑；同案犯张玉军、耿金平获死刑；时任质检总局局长李长江引咎辞职；卫生部率多个部门联合下文 对受害患儿进行赔偿和治疗。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曾专程到医院看望受害患儿，并在纽约出席联合国会议期间表示“十分痛心” ，郑重保证“中国将从根本上改善中国产品质量和食品安全的状况”。

　　这些措施让很多国人得到了安抚，惊魂未定之际又重新喝上了国产奶。他们相信经历此番丑闻洗礼之后，企业再也不 敢放肆了，政府部门更会痛中思痛，强化监管。毒害婴儿的事情，在哪个国家可以一再上演呢？

　　然而，人们低估了邪恶的力量。“结石宝宝”家长们发现，并非像为政府服务的专家们告知的那样，一旦结石从孩子 们体内排出，就万事大吉了。各种并发症折磨着孩子们幼小的身体。甚至有孩子喝了三鹿奶粉并未长结石，也发生肾衰竭致生 命垂危。然而，有关方面要么拒绝为他们做进一步的检查，要么检查了也是给个不能令人信服的结论。更奇怪的是，一年多时 间来他们向法院起诉困难重重，一再被敷衍、拖延，家长上访遭受严厉的打压。

　　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更加令人目瞪口呆。去年11月13日，“结石宝宝之家”网站创办人、一直坚持维权的受 害患儿家长赵连海，以“寻衅滋事”的涉案罪名被警方拘留，38天后正式被捕。他那受毒奶粉伤害的孩子，还在家中等待更 多的治疗。紧接着，石家庄法院裁定三鹿集团破产程序终结，三鹿对普通债权的清偿率为零。这就意味着，通过这种司法游戏 ，“结石宝宝”们再也没有希望从三鹿得到民事赔偿了。

　　随后人们发现，因奶粉事件辞职的质检总局原局长李长江重新履职，担任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专职副组长，“ 若无其事”地去江苏考察，还煞有介事地“作出重要指示”。在李长江担任质检总局局长的七八年时间里，在他作出了一个又 一个“重要指示”之后，食品安全事故接二连三地发生，伤害了无数国人的生命和健康，让中国食品在海外臭名昭著。那么在 有关部门眼中，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呢，竟然辞而不退，难舍难分？

　　作为呼应的是，人们赫然发现，“三聚氰胺”重出江湖。先是陕西金桥乳业公司，当初并未将查出的有毒奶粉销毁， 而是当作宝贝保存下来，申请复检时竟然“合格”，重新包装之后，再次流入市场。无独有偶，上海熊猫乳品公司也被爆出生 产、销售三聚氰胺超标奶粉，尽管这个案子被称“在8个月前就已展开调查”，公众悬疑仍多。

　　数据显示，2009年前三季度，国内乳品产量累计高达1423万吨，同比增长3.42%。但奶粉内仍游荡着“ 三聚氰胺”的灵魂，这样的产量不降反升，如此“形势很好”，好得是不是让人脊背发凉？

　　这些事件看似各自发生，其实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如果商家无德、政府失责、司法如同游戏、弱者永远无力，其实遵循的是一个共同的逻辑，那就是不受制约的公权力 和资本沆瀣一气，不惜以挑战底线的方式来维持现有的利益格局。如果社会良知一再被任意践踏，公平正义无从谈起，弱势群 体呼告无门。

　　当三鹿奶粉刚刚出事的时候，若干角色还隐藏在背后，甚至扮演良善。舆论奋起追击，虽然愤怒但还有希望。如今他 们无所顾忌地扔掉马甲，从幕后走到前台，完整的真相展露于世，舆论反而无能为力了。事实上，舆论要发生积极作用，必须 存在一个正常的权力制衡结构。但若有一种力量根本就不在乎舆论，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之于股掌之间，舆论自身难保，公 义何可寄望？

　　(作者系资深传媒人，知名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