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mon告诉《新民周刊》,这样的生意也只能在香港做,新加坡等地对这样的汇款机构很难批准,还需要上缴巨额保证金。“香港的菲佣市场已经十分成熟,我们这批生意人也建立了良好的声誉,所以香港政府对我们很放心。”Ramon还透露了一个他经商的诀窍:“我特意全招菲律宾人在店里工作,菲佣更相信老乡,听到他加禄语会让她们更安心。”
供不应求的“新国家英雄”
香港菲佣的生存状态只是数百万离乡背井的菲律宾女子的缩影。她们不但改变了菲律宾,也影响了世界很多国家和地区。
在流行的“人生最高境界”这一经典段子中,“雇菲律宾女佣”是当中一项,其重要性不亚于“讨日本老婆”或是“请英国管家”。事实上,菲佣不仅是菲律宾的一张国家名片,也是这一群岛国家的经济支柱之一。根据菲律宾官方今年8月公布的数据,目前约有1050万菲律宾劳工在海外就业,超过本国人口的1/10,仅2012年就向国内汇款214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310亿元),占到菲律宾当年GDP的8.5%。据不完全统计,在海外工作的菲律宾劳工中女性占到55%,其中2/3从事的是家政工作。
40年来,菲佣保持着“世界上最专业保姆”的美誉,并在迪拜、沙特、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成了当地家庭必不可少的成员。哪怕在不允许外籍人员进行家政服务的中国内地市场,菲佣也成了富人阶层的香饽饽。这也可能是菲政府有底气在外交上保持一定强势的原因——试想一下,如果全球菲佣大罢工,多少家庭会因此手忙脚乱?即便在东南亚其他国家的女佣开始抢占菲佣传统市场的今天,菲政府反而摆出“奇货可居”的姿态,让菲佣专供高端家政领域。
回首二战后的头20年,菲律宾与日本、缅甸同属亚洲最富有的国家行列,其经济为出口导向型,第三产业地位突出,农业和制造业也占相当比重,尤其侧重于食品加工、纺织和电子等轻工业。可到了上世纪70年代,菲律宾面临着国内经济异常不景气和社会剧烈动荡的双重困境,国内就业十分困难。
为了调整国民经济结构,改善民众的收入状况,1974年菲律宾总统费迪南德·马科斯颁布《劳动法》,鼓励菲律宾人外出务工,帮补国困,菲律宾的海外劳工大潮由此开始。在接下来的几年中,菲律宾的经济变得越来越依赖劳务输出,并在1978年实施劳务输出招聘机构私有化,而菲佣为国家赚回了大量外汇。1992年5月,总统阿基诺夫人称赞“菲佣是新国家英雄”。 从1995年起,菲律宾政府还把每年6月7日定为“海外劳工日”。
1973年,港英政府出台准许外籍人士来港担任佣人的政策后,香港出现了50名左右的菲佣,主要受聘于英美人士家庭。菲佣大量涌入香港是在1970年代末,因为香港收入是菲律宾当地的好几倍。随着香港经济起飞,1980年代香港妇女纷纷走出家庭就业,家务劳动需要“假手于人”,不少香港家庭开始雇用菲佣,菲佣月薪也升至1800港元。
每年圣诞节前,马尼拉国际机场人声鼎沸,人山人海。来自全世界各个角落的近千万菲律宾海外劳工扛着大包小包回国。机场的通道铺着红地毯,回来的劳工收到鲜花、花环和掌声。有时甚至总统和内阁成员亲临机场,迎接回国的“国家英雄”,菲佣是其中的一大群体。
至1997年高峰期时,香港菲佣多达17万人,这个数字在2006年降至12万左右,这主要是因为印佣逐渐崛起。为提高菲佣竞争力,菲律宾政府2006年曾推出培训“超级菲佣”计划,训练内容包括急救及应变突发事件的技能等,希望为菲佣增值,保持竞争力。
从1986年就开始做菲佣中介的陈先生是从老爸手里接过这一生意的。他在九龙弥敦道的办公室里告诉《新民周刊》,菲佣的问题不是竞争力不够,而是人数不够:“菲佣的英语比印佣好十倍,受教育程度高,人也聪明。但现在香港中介做一单菲佣生意按菲政府规定只能收取392港币的费用,逼得中介只能向雇主多收钱。”
因为菲律宾政府对中介的要求越来越严格,香港也出现了小型黑中介,主要以菲律宾人为主。Remy是来香港的第一代菲佣,后来嫁了香港人,拿到了香港身份。如今,在香港生活40年的她和家人住在湾仔公园附近的老式公寓里,每天家里都住满了菲律宾老乡。面对记者的采访,她显得格外谨慎,惜字如金。和她熟识多年的Steven事后表示,Remy通过人脉关系向一些有资质的香港中介借牌照,支付一定的费用,自己做菲佣代理,生意相当好,因为这年头菲佣愈来愈抢手。
2012年9月,菲律宾政府指示在海外的聘雇机构减少安排菲律宾人出国当女佣,并计划在未来5年内减少及停止输出女佣,以保障该国人民的安全,特别是避免菲律宾女佣被虐待的问题发生。事实上,现在菲佣寄外汇回家也不像从前那么积极了。新一代年轻人更享受国际大都市的生活,购买最新款智能手机或是服饰珠宝,在周末的娱乐场所也会见到她们的影子。而在香港,不到4000港币的月薪,即便包吃包住,也很容易成为“月光族”。
如果菲律宾政府没有食言,像陈先生这样的菲佣中介可能从2017年开始会严重缺人。他现在已经开始尝试斯里兰卡和孟加拉的佣工生意。在他办公室外的等候区,长凳上坐着好几个面色黝黑的南亚妇女。陈先生说,这些女佣都在中东工作过,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培训新手。据悉,香港今年5月首批入港的孟加拉佣工中,就有人因为与雇主沟通有困难而被辞退。还有雇主抱怨南亚佣工的体味太重。
不是每个国家都能把家政产业做到一条龙服务。在菲律宾,很多家庭都以有个能出国做菲佣的女儿而骄傲。菲律宾的教育体系也很注重在这方面的培训。整个菲律宾各个中学女校和近3000所大专院校,会把家政列为必修课。菲律宾国内登记的培训中心也有4000多个。在踏入香港以前,女佣需要拿到家政培训证书,这大概要花去她们三个月时间和数百美元。如果钱不够,培训机构可以先垫付,然后从菲佣的今后收入中扣除。培训的内容主要是技能培训和语言文化培训,前者包括插花、清洁、烹饪等内容,有时还将《雇主心理学》以及各种急救知识列入课程。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专业的特点,2010年发生的香港游客大巴在菲律宾马尼拉遇害,并没有对香港的菲佣市场造成影响。对香港人来说,这是两码事。香港家庭有2/3是两至四人的小家庭,而当中大部分都是双职父母,家务和照顾孩子就需要佣人代劳。富有家庭更不必说了,一家聘用几名外佣是标配。而在香港人心中,请保姆首选还是菲佣。
菲佣式微 印佣崛起
从2010年开始,香港印佣开始超越菲佣成为最大的外籍佣工,占到市场的49%,而菲佣不超过48%。这一趋势在这三年愈加明显,香港印佣的数量已经超过14万人。周日铜锣湾的维多利亚公园早已成了“雅加达”——随处可见穿穆斯林服饰的印佣,她们像中环的菲佣那样聚会,但不会唱唱跳跳,只是坐下来闲聊,品尝姐妹们的食物。当记者试图与她们攀谈时,发现她们的英语水平的确不如菲佣,毕竟后者的官方语言就是英语,而且深受穆斯林教育的印佣在性格上也更加内敛。
在香港印佣中介当中,联友公司可能是最大的一块招牌。印尼人Mickey在香港做这一行已经20多年,9月1日,他在湾仔告士达道的办公室里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不时有电话进来咨询业务,几个放假的印佣也会上来坐坐,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娘家”。对于Mickey而言,周日是一周最忙的日子。
在Mickey看来,香港家庭雇佣印佣更加经济。“菲佣在这座城市的资格老,她们非常懂法律,有时雇主有事希望她周日加班,她是不肯的。菲佣也不愿做照顾老人等琐碎繁重的家务,更倾向于找主要照顾小孩甚至没有小孩的中产以上的家庭。香港的富人也都用菲佣。印佣就听话多了,没有英语优势就更愿意学粤语,这样也方便到英语不太好的香港人家里帮佣。”
Mickey说,这年头做得好的菲佣往往雇主不肯放,新的菲佣又未必愿意出来,毕竟菲佣的薪水在最近20年只涨了1000港币,与菲律宾的收入差别不像从前那么大了。现在很多国际企业在菲律宾建立了呼叫中心,菲律宾女子也可以在当地找到不错的工作,大城市的女子越来越不愿跋山涉水去赚外汇了。
如今,招募一个好的菲佣会比原来花去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的中介都转而到其他国家找佣工,反正香港政府规定的外佣最低薪酬标准是没有国别区分的。而且,外佣在香港工作不合乎“通常居住”定义,即使住满7年,也不能取得永久居留权。许多菲佣只是借香港作为跳板,然后去欧美国家工作甚至拿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