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龄童：好莱坞《西游记》我首选斯皮尔伯格

　　-本刊记者/许敏

　　好莱坞知名制片人彼得·罗异去年底曾向媒体透露，遭遇“题材匮乏期”的好莱坞把挖掘目光锁定了“中国题材”。《西游记》、《孙子兵法》、《杨家将》、《天仙配》、《成吉思汗》等一批中国古典作品将陆续搬上好莱坞大荧幕。美国片商计划在2008北京奥运会前后，推出《西游记》、《孙子兵法》。

　　2006年6月，美国媒体报道，由好莱坞顶级导演斯皮尔伯格领导的著名“梦工场”编剧团队，已于6月2日开始着手进行《西游记》的改编工作，斯皮尔伯格将亲执导筒。集知名度、魔幻色彩、武打风格、离奇故事和英雄主义于一身的《西游记》，无疑符合好莱坞近年的流行模式，斯皮尔伯格更信心十足地表示，希望该片能与神话影片经典《魔戒》一决高低。

　　孙悟空的筋斗云翻至美国，在中国一石激起千层浪。致力于西游记文化研究20多年、央视版电视剧《西游记》孙悟空扮演者六小龄童就此接受了《新世纪》周刊的独家专访。

　　副标题一：最佳人选斯皮尔伯格

　　“在我关注的美国导演里，最适合拍《西游记》的就是斯皮尔伯格。拍好了，很可能就是斯皮尔伯格的一个新顶峰。”六小龄童早前就有计划筹拍一部推向世界的《西游记》大制作电影，并且原定今年2月前往好莱坞“取经”。 他呼吁由张艺谋、李安这样的世界级华人导演来拍，担心美国导演理解不了《西游记》的故事精髓。如果非要好莱坞导演，他最看好的是斯皮尔伯格。

　　斯皮尔伯格开始改编剧本的消息传来，六小龄童马上就透过有关部门，向美国方面提出希望合作。他最为忧心的是在东西方文化理解差异下，《西游记》会被拍得面目全非。“我们要学习人家的长处，比如他们的制作、发行、特技和设计理念等，但千万不要以为他们什么都好。”1995年美国曾筹拍一部电影《大闹天宫》，投资上亿美元，六小龄童主演孙悟空。专门请来一个好莱坞化妆世家的化妆大师，结果出现的悟空乱发披肩，满脸皱纹。跟化妆大师一交流，原来他理解中的孙悟空就是一只千年老猴王。“这就是文化理解的差异，在中国人心中，孙悟空应该是一个人格化的俊美猴王。最后我把央视版孙悟空定妆照拿给他看，他当时就对翻译说，要是早看到有这样的‘美猴王’，他就不来了，这个比他的好。最后他走了，我也退出了，理念不对。”

　　基于这样的前车之鉴，这次六小龄童希望东方的传统艺术与西方的科技技术可以得到完美结合：“这可是我们中国的国粹啊，如果他们乱来，我可以及时提出建议和意见，至少不能让名著被糟蹋。”目前中方有关部门正在与梦工场方面进行联系，“他们也有意要让我主演，但就合作事宜还没有与斯皮尔伯格沟通，赴美也没有最后确定时间，但希望在八九月份能成行。”他表示，这次去只是一个探讨，“能否合作，如何合作？最后结果如何很难预料，有可能双方一拍即合，可能谈不拢而找别的导演另拍，也可能中方自己拍。”

　　“如果能合作的话，我会告诉斯皮尔伯格，中国人对于《西游记》的欣赏观点。好莱坞拍《西游记》，首先瞄准的是中国这个大市场。”按照斯导的一贯模式，好莱坞版《西游记》很可能将是一部以高科技大场面诠释古典魔幻、美式冷兵器交融中国武侠的动作大片。对此六小龄童不无担忧：“好莱坞有最先进的摄制技术。但对于《西游记》，传统艺术和先进技术应该是艺在先、技在后，技术再好都是为内容服务的，如果这部片子最后没有艺术可言，光成为特技的堆积，那就成垃圾了。”

　　对于好莱坞开拍《西游记》，六小龄童说：“我们文艺工作者要自责，为什么自己不拍？这就叫拿着金饭碗要饭。所以在排斥或欢欣之前，我们应该静下心来想想，我们的导演、艺术家，在想什么，在拍什么？老抱怨没有好题材，现成手里的题材反倒被别人拿去了。”

　　副标题二：孙悟空是无性的

　　斯皮尔伯格版的《西游记》将被改编成什么样，目前不得而知。而今年初播出的日本新版《西游记》电视剧则引发了话题，该剧中悟空留着时髦的黄头发，淘气搞笑；八戒多愁善感，为情所困；女演员深津绘里扮演的唐僧白衣飘飘，与孙悟空情感暧昧。该剧播出后，在日本国内引发舆论，一些著名的日本作家批评：这根本不是《西游记》。无独有偶，2000年的美国版《西游记》当中，华人女星白灵扮演的观音与洋人唐三藏也有了吻戏，两人穿梭时空三千年，跑到现代来相会，而唐三藏的造型像足了电动玩具当中的战士。

　　对此，六小龄童觉得不可思议：“1982年的日本版《西游记》，已故女星夏目雅子反串唐僧，取经路上跟孙悟空挤眉弄眼。该戏在央视播出3集后，观众反响极大，纷纷表示不要播了，这根本不是西游记。然后中国才下大力气投拍了央视版《西游记》。我们不去对他们的演技作评价，也不去对外国人对戏中人物的理解作评价，但是这是一个国粹的东西，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也去乱改他们的经典，人家也不会买账。”

　　尤使六小龄童感到无奈的是，类似恶搞式的《西游记》改编在国内也是层出不穷。“1995年，我看到了个别西游记影片有这种情况，最早提出来国家要立法保护像《西游记》这样的世界名著，本来我们这样宝贵的名著就不多，怎么能自己糟蹋自己？《西厢记》里张生和崔莺莺也飞起来开打了，《三国演义》里关公跟两个嫂子也有关系了，《水浒》里武松和潘金莲也私通了，《西游记》里孙悟空吃的金丹成‘伟哥’了，这不是恶搞吗？”他激动得手指猛敲桌面，“我们提倡百花齐放，历代各种艺术形式的西游记作品数不胜数，但是400多年来都没有这样的恶搞。不应该到我们这一代，书本、影视作品出现这样的歧异发展。如果吴承恩在世的话，他打的官司肯定是最多的，而且他百分之百是赢的。现代的作者很有智慧和才华，为什么老要瞄准这些、不去写更有意义的东西呢？”

　　5月下旬六小龄童去上海电视台做了一档节目叫《撞击》，关于名著改编的看法，双方嘉宾各持己见。对方是一个20多岁的杂志策划人，他的观点让六小龄童很震惊，他认为，《西游记》不管任何国家、任何人看中它，都是一个好事，而且融入他们本国的文化理解也是好事，甚至唐僧师徒可以结婚生子，他都认为人家是在弘扬我们的民族文化。“我之前刚好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美籍华裔明星、奥斯卡评委卢燕的独家采访，她说，‘现在的好莱坞题材已经匮乏了，所以他们把眼光放到世界各地去寻找好的题材，现在美国人瞄准中国的题材，《花木兰》拍成那样，指不定《西游记》拍成什么样呢。’美国人不可能来弘扬你们的民族文化，他们就是商业操作。所以他会考虑孙悟空如果结婚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他们会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结婚。”六小龄童说。

　　曾经有个作者还把她的改编书寄给六小龄童，书中写孙悟空跟观音菩萨的养女结婚了，生了对龙凤胎，最后龙凤胎中的女孩到《西游记》剧组找六小龄童去了。六小龄童回复作者：你上医院去检查一下有没有病。

　　“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也不是胡说，名著改编是有一个底线的，这些角色的基本人物性格不能变。央视版《西游记》也有改编，唐僧师徒路经女儿国，女儿国国王爱上唐僧，唐僧一看愣了神，太漂亮了，随后额头冒冷汗，但马上眼睛一闭，‘阿弥陀佛’，理智战胜了情感。这些都是小说里面没有的，就叫改编，但我们有一个原则‘忠于原著，慎于翻新’。最后唐僧头也不回地上路了，女国王眼泪汪汪地目送。如果你设想唐僧跟女儿国国王有一夜情呢？那孙悟空也不干哪！所以我觉得这都不是可以探讨的问题了，我们讨谈的应该是如何改编，而不是探讨孙悟空能否生孩子有爱情的问题。”

　　“我去大学演讲时说，孙悟空是无性的。女性一出场，孙悟空眼睛一看，就两个字，‘人’还是‘妖’？没有别的了！如果女性一出来，我火眼金睛一飞眼，哎呀，这女人真漂亮！讲到这里，台下哄然大笑。如果师徒四人在取经路上，对爱情的忠贞超过了对取经的坚定，这根本违反这部作品的本意了。唐僧原型玄奘是佛教很有影响的一个代表，玄奘精神一直被尊敬。所以大家千万不要拿先祖的名著去开涮或搞笑。要防止影视作品为了商业利益，拿这些去满足少部分人的乐趣，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引导。”六小龄童清楚记得有个孩子问他：“叔叔，孙悟空有几个女朋友？”他无言以对。

　　《撞击》中那个年轻人说，古典名著只有注入了新的信息和现代感，才会赢得年轻观众的喜爱。有人指责六小龄童这样是扼杀新的、时尚的东西。他表示：“我觉得胡搞跟百花齐放是两个概念，孙悟空可以加入现代元素，我以后可能会考虑拍一些孙悟空像超人一样上月球，或者到现代社会解决现实困难什么的，但是他的基本性格不变，不会成好色了。我们那时候60年代还有‘孙悟空学雷锋’，这没有什么不好。孙悟空是永恒的，是随着时代走的，但与时俱进不是就让你去安排孙悟空跟女妖谈恋爱。改编经典名著，这条底线应该是中华民族心底的线。”

　　“经常有人问我，对某某和他的某某‘西游’怎么看。我说这不是《西游记》，他演的也不是孙悟空，孙悟空是中华民族偶像型的神话人物，不要认为神话人物就可以乱改。我们当年演孙悟空，脚怎么站、棍子怎么拿、眼睛怎么看、为什么要这样，都是有讲究的。中国独一无二的猴戏表演艺术，不是你有名、脸上贴点毛就是孙悟空了。”六小龄童说：“一部好作品不是迎合一时的潮流，而是有时间来见证的。央视版《西游记》我们当年就是抓住了《西游记》的魂。所以20年了，至今被奉为经典，是全世界观众最多、重播率最高的一部戏。要讲商业和艺术，结合都非常好，至今这部当年投资600万元的电视剧收益已达1亿多元，国内外相关大奖基本上都拿遍了。据说在国外播出时，人家说满大街别说警察不见了，连小偷也不见了，这就是经典名著的魅力。”

　　副标题三：千万别自己看不起自己

　　关于古典名著引向好莱坞的利弊，六小龄童认为：“利就是做好了的话，对于中华民族历史精髓的弘扬有帮助。得以更大范围的传播，这应该是好事，不要一味地去排斥。比如李安的《卧虎藏龙》，它虽然不是什么名著改编，但有一种民族理念的东西融入，让更多人了解了。但是我们不能不注意，他们对于中国名著的理解角度，以及他们的商业初衷，其实兼顾艺术和商业是完全能做到的。我觉得除了民间，我们国家还是应该要有专门的部门和立法来关注这个事情，更主动地跟国外沟通。另外，我们还是要从自身做起，自己的传统文化下尽力去做，别人技术再好也永远无法超越的。”

　　前不久在网上有人说《西游记》不是世界名著，这让六小龄童很震惊：“就我所知世界各国不同文字的《西游记》有100多个版本，我现在手头就有英文版的、西班牙文的、丹麦文的、泰文的、日文的、越南文的《西游记》，明末、清初甚至伪满洲国期间的版本都有。无论是从世界范围内还是从历史的角度，《西游记》怎么可能不是一本世界名著？所以我想，我们国人在保护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的时候，千万别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六小龄童今年跟某杂志合作一个“国际论坛”， 无偿去全国100所高校巡讲，演讲的标题是《全球都爱美猴王》。“现在的大学生对于新鲜事物感兴趣，相当一部分对名著新编的类型很热衷。所以我觉得应该主动积极地抽出一些时间来参与这样的传统文化宣传。”出乎他意料的是，反响很热烈，“他们想要感受传统文化，但我们的课本和社会所提供他们接触传统文化的机会还是太少。”

　　让他痛心的是，这些孩子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传统艺术：“我说梅兰芳，他们说梅艳芳，我说周信芳，他们只知道周润发。这些京剧表演艺术家是男的女的,他们都不知道。”

　　他认为现在的年轻人无法理解传统文化的精髓，更多把孙悟空当成一种“符号”，“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很好地对这个符号进行了解、阅读、感受，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只有真正地懂了，他才会喜欢。现在的孩子眼里，《西游记》只是一个神话故事，所以他就会认为孙悟空为什么不能有女朋友？我还有了呢。所以责任不在孩子，是在于我们这些成人是如何去引导。我曾经听过一件事，一个高中生跟爷爷出去玩，看到一个雕像就问，爷爷，咱们中国的圣诞老人的胡子怎么跟外国的不一样？那爷爷一看，这不是孔子嘛！这种笑话很难受。听到这种所谓的外壳论，我的心在流血。我去大学演讲，好多学生表示，今天听了您的话，我才知道什么是传统文化。现在的孩子都很聪明，可是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所以我愿意尽可能多地抽时间去跟他们沟通，慢慢地，他们就会懂会了解。我的演讲到精彩处，学生们全体起立鼓掌。当他们了解了、能跟我对话西游记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再去写那些驱壳化的西游作品了。”

　　对于传统文化，六小龄童的观点是：“要捍卫和弘扬，可目的不能为了保护而保护，需要继承、发扬、创新，但是一定不能丢掉‘根’。好的文化传承，就像齐白石先生的一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当年拍西游记前，我父亲说过‘你演出来的，不要让人家说是六龄童儿子演的，而是六小龄童创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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