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晚报：专访乌克兰渔船遇难与生还者家庭

生还者候涛的家。郑州晚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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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还者候涛的母亲。郑州晚报/图

候涛的邻居聚到他家打听消息。郑州晚报/图

海员出国前签订的合同书。郑州晚报/图

　　核心提示：乌克兰渔船失火事故发生后，无论是在遇难者，还是生还者所居住的村庄都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在这些村庄内，还有大批的人在海外渔船上打工，村里的乡亲们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他们在国外做渔工的亲人。这些渔工在国外生活的怎么样，他们的经济收入如何……《郑州晚报》独家责任记者奔赴河南省南阳市、平顶山市等渔工集中的村庄进行了深入调查。

　　遇难者家属情绪稳定

　　6月26日上午，河南省政府派出的事故善后工作组的工作人员，已在南阳市卧龙区、唐河、西峡和平顶山舞刚市分别向遇难者家属表示慰问。工作人员还详细了解了遇难者家属的家庭情况和实际困难，遇难者家属情绪较为稳定。

　　家住南阳市卧龙区安皋镇丁沟村的王同银是9名遇难者之一，王同银的父亲王世锡在接受采访时说，这个噩耗来的太突然了，在刚得到这个消息时，他不相信这是真的，现在王同银在外打工的妻子也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不知道如何告诉她，怕她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

　　王同银的父亲还说，他很想去乌拉圭去看看儿子，但路途这么远，他又去不了，关于善后或赔偿，只有依靠政府来处理了。他说，他完全相信政府能够处理的很好好。

　　在舞刚市八台镇张楼村大柳庄自然村，王新民的妻子化向梅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她说，儿子四岁了，她真不敢想以后的生活如何过，这几天，儿子一直给她嚷着要爸爸，每到这时，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经过王新民这几年在渔船上的辛苦劳动，家里的生活已有了很大的改善，刚结婚时欠的一万元债已经还清。化向梅说：“如果知道他会出事，说啥也不会让他去。”

　　在这次遇难者中，马国臣的年龄最小，也还没有结婚，但他已经是位“船员”了，这次是他第二次出国在船上捕鱼。马国臣的哥哥马国军说，马国臣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总是说他在船上生活如何如何好，吃饭一般都是三菜一汤，鸡肉、鱼肉想吃什么都有。船上的苦累总是不提。

　　生还者侯涛家人的生活

　　候涛是这次乌拉圭渔船事件的6名生还者之一，记者赶到他家时，家人还没有接到他报平安的电话。

　　侯涛的家乡在方城县独树镇砚山铺行政村盆尧自然村，这个只有五六百人的小村庄交通却非常便利，距许平南高速和311国道都非常近，不足1公里。

　　连接311国道的一条乡间柏油公路穿盆尧自然村而过，侯涛家离公路大概只有30米。院墙由红砖垒砌而成，进入院内，迎面是一座高达4米的平房，共有四间，平房内的摆设不多，看上去有点空，家人或站或坐地围在彩色电视机前看电视。

　　据侯涛的母亲介绍说，侯涛有兄弟两人，侯涛和弟弟都已经结婚，也已有了孩子。在他们村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出外去打工了，大部分去了广州、温州、深圳等地，侯涛的弟弟也不例外，目前在广州。

　　“家里的地只有靠俺老两口和两位媳妇种了，庄稼的收入也有限，即使不扣除买化肥和种子的钱，每年也就四五千元。”侯涛的母亲说。

　　村民朱国顺介绍说，在盆尧村，侯涛是第一个出国打工的人，在渔船上做渔工已经有七八年了。

　　候涛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在外打工，最早在南阳、平顶山等较近的地方。大概是1997年的一天，侯涛在南阳在做工之余，在街上闲逛，偶然间看到了招渔工的广告，于是他就兴冲冲地去报了名。

　　在国外做渔工的七八年中，候涛和家人的联系不太多，因为渔船至少七个月才能靠一次岸，电话费也特别贵，往往说不了几句话，买的电话卡中的钱就用完了，但每次靠岸侯涛都要给家里打电话。

　　侯涛的母亲说:“最近一次打电话是渔船刚靠岸时，大约是6月20日，说他在那里很安全，生活的很好，不让家里人挂念，当时侯涛还对我说，过两天再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可侯涛的母亲为了等候涛的电话，这几天就没敢出过门，可等到现在仍没有等到侯涛的电话，渔船出事的信息还是从侯涛在南阳工作的叔叔那里得到的，刚听到渔船出事的消息，全家人都很吃惊和担心，后来听说候涛从船上爬了出来，全家人都激动的哭了，这几天侯涛的家人没事就围在电视前看新闻，在新闻上寻找侯涛的信息。

　　候涛的母亲说起候涛特别地自豪，他说候涛很懂事，也很孝顺，在外打工也很节省，给家里电话，总要把家人问上一遍，船上发的零用钱也大多要汇到家里来。

　　“但现在我还是老担心，这两天晚上经常梦见涛，一梦见他我就对他说，涛，你回来吧，咱不在那里干了，但涛老是不听我的话，没回来，接着就会梦见涛出事了，然后被惊醒。”侯涛的母亲听说侯涛要回国非常高兴，“但现在没有接到涛的电话，我心里还一直不塌实。”

　　“孩子这几天老是问我们一个问题，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哄孩子说明天就来了，刚给他说没一会儿，孩子又过来问，一天能问几十次。”侯涛的妻子表示，“这次侯涛比较幸运，逃了出来，如果回来后，我会做他的思想工作，不想让他再去了。”

　　合约与联保

　　与候涛家仅有数米之隔的朱运彩现在在另一个渔船上作业，他在2001年作为渔工出国，至今未回，偶尔给家里写信，或者打电话。据朱运彩的爸妈说，“他在外面还挺好的。”

　　每个渔工都签有合约，一般为三年。朱运彩在做满三年之后，又续约。他是个有心人，将每次合约都寄回家里。从合约里，我们可以解读船员的收入状况。

　　《重订合约书》

　　协永101号船员与协永渔业公司合约如下：

　　(1)，协永101号船员重订合约，从秘鲁出港起算，合约期间为100美元。

　　(2)，每月薪资220美元，公司留薪120美元，进港零用金为100美元。

　　(3)，若船员服务未满一年，来回机票费由船员负担，若未满二年由劳资双方各付一半，服务期满，由资方支付来回机票费。

　　(4)，本船员须遵守船上及公司规定，履行船员义务责任，如因违返规定而被遣返，不得有异议。

　　立约人：朱运彩

　　日期：2004年4月20日

　　协永渔业公司　日期：2004年4月20日。

　　附有备注：爸妈，我基本工资220美元，再加上我冷冻长的钱，共270美元，再加上转载费、鲨鱼翅钱，马马虎虎300美元。

　　据朱运彩的爸爸介绍，朱运彩每个月的薪水为220美元，解读这个合约，可以看到，其中公司暂时代存120美元，如果船靠港，从工资里拿出100美元，作零用钱。

　　因为朱运彩作冷冻长，职务津贴是每月50美元，基本工资220美元加上职务津贴50美元，总共270美元。

　　至于鲨鱼翅钱，从记者后来采访归来的渔工说，渔工在公海上捕的鱼主要是大目(音)和小目(音)，如果遇到捕到鲨鱼，就不作为捕鱼公司的项目，鲨鱼翅可以卖钱，卖得的钱，船员和船长平均私分，如果运气好的话，每个船员每月因此增加30美元的外快。所以，朱运彩在信上说“马马虎虎300美元”。

　　这份应该算是续约。朱运彩出国时与渔业公司初次签约就相当的繁杂，首次签订的“外派渔业船员聘用合同”共8页。在这份合约里，一共有13项内容，其中引人注目的一条是“联保制度”。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海员私自出走，一人出走，其它联保人员都要受到牵连。

　　关于此项，合同里规定，“参加联保一组20人。”，而因违约提前归国者给其他联保人员造成的经济损失，将由违约者担付，担付内容还有细则。

　　朱运彩出去时，联保人员实际为11名，联保人员自己和家长都签字，并按下手印。此份合约签于2001年5月13日。

　　眼泪与微笑的思索

　　死难者家属的眼泪仍在滴落。

　　乌克兰渔船失火事故，给无数个家庭带来震惊与苦难。

　　张松角，27岁；王新民，31岁；马国臣，25岁；武俊峰，33岁；李义国，26岁；王海波，27岁；王同银，30岁；芦长春，27岁；蒋新伟，28岁。这些遇难者将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大海最深处，却留给家人无尽的遗憾与悲恸。

　　“一个有志气的孩子，就这么走了。”熟悉王新民的一位老人说。王新民的妻子化向梅则在泪水涟涟里回忆他的点点滴滴。王新民的海员收入给家里带来了较为富裕的日子，装修得漂亮的四间平房，屋子里摆着时新的家具。那些怀揣着梦想的海员像王新民一样，出境务工曾给家里带来一定的改善，这种幸福却没能支持到最后。

　　而6名幸运生还的海员，尽管家里人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但还是心有余悸。“真怕他出事，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6月25日，候涛的妈妈接受郑州晚报记者采访时说，孩子受的惊吓与刚刚去船上时遇到的种种遭遇都令她不想回忆。候涛是该村最早出去的海员，并因此带动了村里人陆续出国当海员。这些家庭谈起海外的生活，酸甜交织。

　　去海外当海员曾经是许多人致富的梦想，但现在这个梦想已经从云端落下。从候涛、朱运彩，回来的和没有回来的海员的工资都印证着打洋工的艰辛。与国内打工相差无几的工资、押金、各种手续的费用、联保，等等的原因，给这些出国的海员构成了并不美丽的现实之旅。“如果不是9000元押金，他就不会出这趟海。”遇难者马国臣的家人说，因为交了押金，如果提前返回，押金就打水漂。马国臣因此继续留在船上作业，直至出事。

　　在眼泪与微笑的背后，海外打工是一条迷望之路。(郑州晚报记者 张锡磊 杨宗锦 尹海涛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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