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在沉船尖上被大海吞没

雷金纳德·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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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海战示意图

船员们从即将沉没的“威尔士亲王”号上逃离。沃德说，他是这张照片中的士兵之一。

现年92岁的沃德（右）与他的儿子在英国家中合影。

　　-战地英雄

　　姓名：雷金纳德·沃德

　　年龄：92岁

　　身份：英国海军前军官

　　战斗经历：曾服役于英国“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二战期间赴太平洋战场作战，经历马来亚战役等对日战斗。

　　-战役档案

　　马来海战

　　1941年12月7日，日本军队在袭击珍珠港的同时，派兵在泰国等地登陆，然后越过马来亚(今马来西亚)边界向新加坡进攻。

　　12月8日，英国远东舰队(代号Z舰队)离新加坡北上，企图袭击日军运兵船。12月10日，舰队遭到日军34架轰炸机和51架鱼雷机袭击，“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和“反击”号战列巡洋舰被击沉。

　　雷金纳德·沃德最珍视的财产是一枚金戒指，这是他与第一任妻子的结婚戒指，64年前，当“威尔士亲王”号被日军击沉于马来海战中时，这枚戒指成为了惟一见证沃德幸存过程的纪念品。

　　现在，92岁的沃德已经结了第二次婚，但是他还戴着那枚象征着战争回忆和幸存的金戒指。他常常不自觉地抚摸它，陷入沉思……

　　64年过去了，但1941年12月10日发生的一切在沃德的记忆中就如昨天一般清晰。通过越洋电话，老人将那天的情形完整地展现在记者面前。

　　敌踪

　　12月10日，天空万里无云，泰国和北马来亚海面上岛屿的轮廓非常清晰，从英国皇家海军“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电码翻译室的舷窗往外看，逐渐逼近的日本战机就像是慢慢占据12月晴朗海空的蝗虫。在日军发动进攻之前，“威尔士亲王”号上并没有出现恐慌和混乱，相反，那天早晨战舰上弥漫的是一种令人疲乏的平静。

　　雷金纳德·沃德少尉28岁，他正在6层甲板下翻译电码，这些秘密的讯息已经开始预见到即将降落到他们头上的不幸。沃德意识到，战争将会变得越来越残酷———这一点他已经有所体会了，而且很快就将有更深的亲身体会。64年后再回忆当时的情形，沃德感到，当日军飞机从空中往下窥视的时候，沿着马来海岸行进的“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就像浴缸里的纸船一样脆弱。

　　空袭

　　近百架日本飞机盘旋在“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上空，突然间，炸弹就像雨点般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在更近的海面上，无数鱼雷逐渐逼近。突然间，引擎声中夹杂着一声爆炸，第一枚鱼雷击中了“威尔士亲王”号左舷。海水迅速涌进了船舱，沃德所在的电码翻译室也进了水。

　　接着在两舷之间，第二枚鱼雷爆炸了。这一次，爆炸极大地损伤了“威尔士亲王”号的推进引擎，沃德从广播里得知，扭曲的螺旋桨在擦过舰体的时候又凿下了一大块船壳。

　　当日本飞机掠过甲板，“威尔士亲王”号与另一条同行的战列舰“反击”号都在用他们的14英寸炮进行反击，不过看起来用处不大，情况越发令人绝望。

　　在20分钟的时间里，“威尔士亲王”号已经向左倾斜40度了。舰上的通风系统、电力系统相继失灵，海水涌进了引擎室，较低的船舱也开始进水，海水表面浮着厚厚一层泄漏的柴油。

　　逃生

　　沃德冲进了紧急控制中心，他看到劳森中校正在试图挽回这艘军舰。蒸汽弥漫在这个惟一没有进水的引擎室，通气系统的失灵使船舱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劳森中校仍然没有放弃与其他部分通话的企图，他不时地拿起话筒，一遍又一遍重复：“上层指挥塔？”但没有任何反应。

　　劳森中校命令他的士兵离开船舱，前往上层的甲板，他本人留在后面断后，这是沃德最后一次看到劳森中校，他和战舰一起永远留在了南中国海。

　　沃德和战友钻进了通向上层甲板的一条金属通道，通道里没有人说话，恐惧的气氛越来越浓，沃德前面的一名年轻少尉终于崩溃了，他拒绝再往前移动。沃德拼命推着那名年轻少尉往前移动，终于穿过舱门来到了甲板上。这条通道只有75英尺长，沃德却感觉自己花了一个半小时才钻过去，事实上，他只在里面呆了3分钟。

　　一艘驱逐舰“迅捷”号紧靠着“威尔士亲王”号停了下来。“威尔士亲王”号的船员开始试图跃向“迅捷”号的甲板，不过大多数人都掉进了海里。

　　沉没

　　“威尔士亲王”号这时候已经基本上完全倾覆了，沃德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被炸弹炸开的大洞，在还露在水面上的部分移动。他选了一个位置，用力跃向“迅捷”号，但是失败了，他掉进了浮着一层厚厚柴油的海水。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无意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时针和分针指向下午1时25分。

　　此时沃德看到了他在此后60多年中都无法忘记的一个画面：在“威尔士亲王”号最后露在水面上的尖端上，一名战友站在那里，突然之间，一个巨大漩涡袭来，一眨眼，他就消失了。在此后60多年的日子里，这个深刻的画面时常不受欢迎地出现在沃德的脑海里，提醒着他关于战争的痛苦回忆。

　　沃德和另外10个人一起抓住了一大块浮在水面上的木头，四周传来哀叹、哭泣的声音和那些严重受伤的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声。水面上漂满了家具、箱子、船的碎片，还有书、笔记本和曾经被人珍藏的照片，以及那些已经死去的战友的尸体。

　　一些较大的物体被海水冲向“威尔士亲王”号，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沃德和同伴们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曾经的“英国海军的骄傲”缓缓沉没。

　　获救

　　“迅捷”号放下了绳子。但是许多人由于全身沾满柴油而抓不住绳子，在接近获救的时候再度掉进了海里，他们已经没有体力再挣扎，很多人就此沉入大海。沃德是幸运的，他曾经学过一种单套水手结的打法，他抓住绳子，在自己的腰上打了这样一个结，他获救了。

　　登上“迅捷”号的甲板，沃德脱去被柴油和海水浸透的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一名失去右腿的信号兵躺在沃德旁边的甲板上呻吟。甲板上别的地方也躺满了被烧伤或是被炸伤的士兵，到处是痛苦的呻吟和哭泣。

　　沃德被送到船上的医务室，他终于放松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那些悲惨的、壮烈的画面和声音还在盘旋，但是他感到自己已经安全了。沃德的心模模糊糊地飘远，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深爱的妻子和父母。

　　记者手记

　　历史的见证者

　　92岁的雷金纳德·沃德现在在英国南部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他结了两次婚，有一个儿子、三个孙子和四个重孙。

　　在南安普敦舒适的家里，沃德被“威尔士亲王”号大事记、60多年来有关“威尔士亲王”号的各种报道所包围，那些年代久远的资料已经开始泛黄。他仍然忘不了那段在马来海战中幸存的经历，但是他已经很少向人们谈起了，包括他自己的孙子，多年来他也私下撰写一些回忆文章，但是由于没人感兴趣，他也不曾将之公之于众。“我不大明白，人们为什么不愿谈起那次悲剧事件。”他说，“但是我已经92岁了，我感到，如果再不让人们知道这个故事，就会太迟了。”2005年6月底，当我们提出要让中国的读者知道他的二战经历时，沃德非常激动，他找出了多年来他撰写的回忆录以及搜集的照片，为我们讲述了他的故事。他说：“我非常幸运，你可以说我在战争中的经历是幸运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集中在我身上。我把我的整个故事告诉了你，这样你就能提醒所有的人那时候曾经发生了什么。那一天，840个人死去了，其中327个曾经跟我在同一条船上服役。请试着把雷金纳德·沃德写成一个历史的见证者吧。”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马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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