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岳：无论非洲内外都得兼备爱与知识

　　承认知识的一小步，否认教条的一大步，也许能让爱心更为真诚有效。

　　文/ 连岳

　　在西方的时政新闻中，风云变幻、朝秦暮楚的事变往往发生在选举之际， 想登上权力最高位置的候选人绝对不会宽容对手的失误，相互揭短、无情攻击，让观战的选民仿佛在

欣赏一场超长的拳击赛——这可能算是庶民的福利吧? 奇怪的是，权力有如此之多的不方便，对它的渴求依然高过了性欲与金钱欲。

　　5 月9 日， 许多媒体都报道了原南非副总统雅各布·祖马(Jacob Zuma)“强奸案”的终结。一位31 岁的女性指控祖马强奸了她，这个罪名成立的话，祖马的政治前途当然彻底

　　完蛋了，纵使他有传奇的、神秘的经历: 在南非实行种族隔离制度之时， 他与曼德拉都是罗宾岛英雄(Robben Island)——罗宾岛位于开普敦以北约11 公里的大西洋中，在1960-1991 年期间关过上千名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犯人。

　　5 月8 日， 法庭判定祖马无罪，这意味着他作为非国大(African NationalCongress) 的主席同时也是现任总统塔博·姆贝基 (ThaboMbeki) 的竞争者，可以继续全力为2009 年的总统大选作努力。有趣的是，在丑闻终结之日，祖马没有采用政客的定式，谴责对手恶意构陷，反而作了一个极具南非特色的宣告: 他为自己的“无保护” 性行为道歉，因为那位指控的女主角是艾滋

　　的重灾区，政治人物在性行为中不使用安全套反而像是了不得的缺陷。祖马这样做，不仅像是背叛了现在致力于反艾滋的“南非圣人”曼德拉，更像是一个无知者; 危机处理得不当，就是选举中的致命伤。也就是说，将来南非的选民可能会原谅祖马在性关系上的不忠诚，却会记恨他在不忠诚性关系上体现出来的无知。

　　在艾滋劫难的非洲，谁也想不到， 安全套竟成了政治焦点。关于这薄薄的橡胶套子，更具史诗性的改变发生在5 月2 日，据《纽约时报》报道，梵蒂冈终于松动了。天主教在非洲问题上，面临着无法解决的悖论: 一方面他们是援助非洲的最大慈善力量，因此天主教徒在非洲的增长相当迅速; 而另一方面，严禁教徒在性行为中使用安全套却会使非洲

　　的艾滋危机与人口压力加剧。伯特兰·罗素先生曾经说过，人生最重要的要素是“爱与知识”，少了其中一项，人就会变成

　　而有爱没有知识，罗素举的例子是欧洲黑死病期间基督教与天主教的作为， 他们把信众聚集在教堂祷告，可是浑然不知人群聚集在空气不流通的室内大大提高了病菌的传染效率。

　　黑死病期间的欧洲，医学还相对不发达，病菌的概念尚属最尖端的知识，要求一般教士掌握，罗素显得要求过高。可是艾滋病主要是通过无保护性行为传染，这点在当下是最普遍的常识。在文化与科学相对落后的非洲大陆，人们都知道要从这个根本点出发: 如果性不安全，宁愿放弃，那怕它有其他的好处。

　　肯尼亚有种独特的职业——“性洁净者”。一个“性洁净者”是这样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的: 他悠闲地逛进一个村庄，享用完为他准备的相对丰盛的饮食后，和村庄里失去父母且无子女的未婚女子做个爱; 再和新寡的妇人做个爱。村庄里这两类女子的数量多的话，他想必要呆不少时间。他的工作效率必须高一些，因为这两类女人如果不和“性洁净者”做爱， 就会急不可耐。不全然是如你所想的欲望，更多的是社会与宗教的压力: 这两类女子只有和“性洁净者”做过爱，

　　才不会受到邪灵的侵扰( 这可能是“性洁净者”的意义所在)，也才有资格参加村庄的各项公共活动。尤其是，新寡的妇人一定要和“性洁净者”做过爱， 才能参加“死鬼”的葬礼。葬礼的时辰已然选定，“性洁净者”却迟迟不来， 当然是望眼欲穿，不和这个陌生男人做个爱，就无法见尸骨未寒的丈夫最后一面。

　　“性洁净者”的收入微薄，社会地位也不高，但许多从业者还是认为这项工作颇有乐趣。可是肯尼亚的女性们现在相当不喜欢“性洁净者者”，最重要的就是“性洁净者”不使用安全套，他们认为使用安全套就吓阻不了邪灵，这样，很多“性洁净者”其实成为艾滋病的高效传播源。肯尼亚的女性们坚守常识是对的，希望她们与“性洁净者”达成妥协，在这“洁净”传统中，使用安全套。

　　梵蒂冈在常识上输给了肯尼亚乡村女性，这点就颇具讽刺效果了。梵蒂冈于是松动了教条: 在婚姻之内，伴侣有一人是艾滋病毒携带者，那么可以使用安全套。承认知识的一小步，否认教条的一大步，也许能让爱心更为真诚有效。这也符合普世价值之一的“宽容”，只有愿意原谅罪错的爱心，才与爱的定义匹配; 绝不宽恕的爱，是恨的另一种表述方式。而知识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它经常看起来与“爱心”矛盾， 新知出现之时，可能反而会被公众憎恨。这说明一个人在兼具了“爱与知识” 之时，他其实还得到了第三种属性: 宽容。

　　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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