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博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许博渊

　　本周两篇短文引起热烈讨论，看到这么多人关心我们国家、民族和社会的进步，真的很感动。现在想就民主体制与民主意识孰先孰后的问题发表一点管见。

　　我在中，说到这是“另一个问题，或者说问题的另一个方面。”这是说，社会主义

民主的不断完善与全民族增强民主意识是两个相辅相成的问题，而且可以说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我的用意是，当我们在关注和重视问题的一个方面的时候，不要忽视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有朋友提出先有鸡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我想了一想，觉得这个问题也有其现实意义，有必要讨论一下。

　　如果有人说，中国人缺乏民主意识，中国缺乏民主传统，所以必须首先增强民众的民主意识，然后才能扩大民主，我坚决反对。如果有人说，中国人缺乏民主意识，中国缺乏民主传统，因此推进社会主义民主建设进程应该积极而稳妥，与此同时，采取一切方法提高人的素质，使之与文明社会相适应，我赞成。

　　许多朋友说得好，民主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什么？是国富民强，是社会公正，人民幸福。我们要做目的论者，不能把手段当目标去追求，为民主而民主。世界上民主国家林林总总，但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许多国家的民主是徒有其表，骨子里是部落政治、贵族政治、家族政治，是有钱人的游戏，是家族、贵族、部落和有钱人之间的博弈，人民并没有从中得好什么好处。这个问题的实质是，社会经济条件与人民素质同政治体制脱节，不配套，不适应。这样的民主，我想没有多少人喜欢。但不幸，这样的伪民主在我国百年历史上曾经存在过。正是这些事实，促使我强调问题的另一面。

　　需要增强的当然不仅仅是民主意识，还有社会责任意识，法律意识。

　　社会责任意识是我们所缺乏的。社会介乎家与国之间。在文明的社会里，社会是扩大了的家，出了小家的门，进的是大家的门。在同一个社会里，人们相互之间负有责任，尽管互不相识。比如在公共场所，不扔垃圾，不吐痰，不高声喧哗，因为这是大家的家，你无权妨碍别人。一个驾车的人，看见一个老人横过马路，他应该把车停下来，因为他对这位老人也负有责任。如果经常出现驾车人使劲按喇叭，或者加速从老人身边冲过去，甚至探出头来骂一声：“找死啊！”的现象，就说明这还是一个发展滞后的社会，人们心目中只有家，没有社会，人只对家负责，不对社会负责。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过马路的是他爷爷或者奶奶，他会停下车来，请他上车，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因为他觉得自己对爷爷奶奶负有责任。他们的心目中根本没有家庭和家族之外的别人，心里想的，是如何从公共的东西里获得最大限度的利益，甚至化公为私。在我们国家，在火车候车室里，在地铁车厢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个人坐了一个位子，还要用包或腿占一个位子留给自己的家人或朋友，他认为他捷足先登，有权拥有更多的公共设施留给自己的小“家”，你请他让一个位子出来，他老大不高兴。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人掌握了一些公共权力，全家都受益，三亲六故朋友以及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都有好的安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如果做了皇帝，那整个国家都是他的了。至于工作效率，不是他考虑的问题，其他更合适的人才因此而失业，也不是他所考虑的问题。他对社会和旁人不负责。

　　如果法制健全，事情还好办。偏偏我们的法律缺乏权威，是一团人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利益重新塑造的面团。我们的国民缺乏对法律应有的尊重和敬畏。“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是人们对法律的普遍态度。当法律于己有利的时候，它是法律，反之，它什么都不是，Nothing！人们可以利用

　　面对这些，我们不可一厢情愿，不妨设想一下：我们能成为什么？

　　我们应该有所作为，有所动作，做一些让人来精神的事情。有一些人对此肯定不热心。权力是个好东西，前呼后拥、一句顶一万句、鸡犬升天、礼金利包、公共财政的钱袋子，以及交通医疗等等特权，是如此诱人，要他放弃，就像割他的肉一样，疼啊！这就是一些既得利益者对民主法治建设态度消极的根本原因。但是，人民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国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出路只有一条：改革。在改革中提高人的民主意识、社会责任意识和法律意识。这中间，媒体负有重大责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媒体的责任比匹夫更大一些。媒体要为改革呼吁，也要谴责人的种种恶劣积习。总之，既要养鸡，又要孵蛋，鸡生蛋，蛋变鸡，形成良性循环。我们要特别当心，这个蛋，必须是鸡蛋，可别孵出一个跳蚤来。

　　虽然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封建专制，建立了资本主义共和政体，但民众的民主意识依然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直到现在，民主空气在我国社会还是比较稀薄的。一些做官的没有民主意识是一回事，大众的民主意识又如何？一个人，没有权的时候，大声地嚷嚷要民主权利，一旦他掌了权，他比谁都独裁。近百年来，这样的人我们见过不少，他们像走马灯一样在我们眼前走过。我多次表达过一种担心，就是现在嚷嚷民主很凶的一些人，平时没有表现出多少民主意识来，一旦他们掌权，恐怕小百姓的日子好不了。这就是国民素质。国民素质也是一种国情，而且是相当重要的国情。这个话，我以前说过。

　　我们的起点太低。从前，中国人的字典里没有“社会”二字。这两个字是近代才出现的，而且还是日本人发明的。中国人脑子里历来只有国和家，家国，或者国家。我们受到的道德教育是要对家庭和家族负责，对国家负责。一般人把家庭放在首位，他们说：“我为国家，谁为我呀？”只有优秀人物把国家放在前面，“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即是。中国人没有对他人负责、对社会负责的文化传统，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对他负责？你要我对你负责？好，拿钱来。仔细观察当今中国社会的种种不良行为和丑恶现象，都与此有关，都从这个源头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