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网络里最热的新闻得算浙江瑞安莘塍镇某村的“入党风波”了:该村村委会原主任李道原，因失去村民信任被罢免村主任职务，但在启动罢免程序过程中，莘塍办事处党委却逆民意而行，批复同意吸收李道原为中共预备党员。村民不解:一个失去村民信任被罢免的村主任，党组织为何却发展其入党？而党委负责人反诘道:被罢免不是行政处分，也不是治安处罚，《党章》哪一条规定被罢免的村主任不可以入党(7月10日《中国青年报》)？
显然，这位党委负责人是在专断思维下习惯性地藐视民众意志。村主任是由村民民主选出，“罢免”可谓民主制度下公众对民选官员最严厉、最重的一种惩罚，它意味着一个官员已彻底背叛选民的利益，彻底失去了选民的信任，可在这位负责人眼中，民意“罢免”的否定力竟然比不上来自上级的“行政处分”，真是典型的“民主盲”。《党章》是原则性和抽象性的，当然不会规定“被罢免的村主任不可入党”之类的具体底线，但《党章》明确规定“党员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党的支部委员对申请入党的人，要注意征求党内外有关群众的意见，进行严格的审查”，一个因损害村民利益而遭罢免的人，一个被19名党员以愤然离会抗议其入党的人，有何资格成为党员？
莘塍办事处党委为何如此不惜与民意对抗，顶着内外压力，冒着民众上访的政治风险，力挺一个已经被罢免的落魄村主任？村民又为何对一个被罢免的村主任成为中共预备党员如此介意，不断上访要求上级取消其党员资格，仅仅情感上受不了这种藐视吗？深入分析农村二元权力结构可以看到，党员标准争议只是表象上的冲突，背后隐藏着非常激烈的权力博弈。
李道原能否成为党员，关乎着《村委会组织法》下村民自治权与上级政府村务干预权的消长。
来看看村主任李道原是如何被罢免的。报道说:其在村主任位置上有多起违背村民意愿、损害村民利益的违规操作行为，其中最主要的一件是，李未经村党支部和村委会集体研究同意，违反广大村民意愿，私自出让本村土地3.822亩给一家服装公司盖厂房，后来又公然违背村委会决定，在瑞安市国土局的补偿标准文书上私自出具“村民对此无异议”的证明——显然，私自出让土地建厂房并私自出具“村民无异议”的证明，这确实置村民于非常不利的博弈位置，损害了村民利益，村民当然有理由罢免这样的村主任。
作为村民选出的父母官，李为何会做这种违背村民意愿的卖地行为，仅仅为自己牟取私利吗？从利益格局看，其中带着明显的上级政府意志——私自卖地建服装厂，虽然对村民不利，但对上级政府却是大大的政绩，引来厂家投资，既能增加地方税收，又能提升地方GDP；私自在政府补偿标准文书上出具“村民无异议”证明，虽然损害了村民利益，但却让上级政府留下了更多比例的卖地收入，占了更多卖地的便宜。显然，村主任李道原是在有意无意地贯彻着某种来自上级政府的政策意图。《村委会组织法》明确规定，乡镇政府与村委会之间不是科层制意义上的上下等级关系，在村务上实行村民自治，但乡镇政府又不甘心村民自治带来的权力失落和利益失却，于是借着李道原这个村主任，对本该自治的村务进行权力渗透和干预。
村民当然会拒绝这种损害自身利益的村主任，于是选择了依法罢免——而上级政府又不会“亏待”听从自身意志的人，是选择了以“党员身份”对被罢免的李进行补偿，也是借机对抗村民自治的利益诉求，还在力挺李道原中传播一种“村长要听上级话”的价值观。
于是，在这样的权力对垒下，双方在“李道原能否入党”这个利益节点上展开了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标准”对抗。
(作者曹林 系《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