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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卫平:《夜宴》里只见心神不定的欲望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21日02:00 新京报

  ●敢于用别人做过的菜再做一遍,这体现了导演及投资方不同寻常的自信,但在某种意义上,《夜宴》比起它想要超越的《无极》或者《英雄》还要有所不如。

  ●《夜宴》抽掉了莎士比亚故事框架之下的精神内核,放进了心神不定的、迷乱的欲望。

  ●在展现所谓人性深处时,是否可以将一些正面的人性也考虑进去?所谓“人性”远不只是一桶浑浊的泔水。

  《夜宴》是康复病人

  《英雄》、《十面埋伏》与《无极》在观众心目中已经留下了某些阴影,而《夜宴》在尽最大可能驱除人们对于之前几部古装商业片已经产生的成见。同样是森严的宫廷、悬挂的帐幔、晃动的蜡烛、阴谋与爱情、人头落地、竹林、水面、打斗及奔跑的马群等等,充分表现出与此前几部影片之间的互文对称。

  敢于用别人做过的菜再做一遍,这体现了导演及投资方不同寻常的自信。的确,在很大程度上,这个目的是达到了,起码在故事情节方面,《夜宴》没有明显的混乱和不讲道理,它是清楚的、有逻辑的(不是说没有漏洞)。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冯导就像穿白大褂的外科大夫,拿着手术刀进了摄影棚,就别人的影片中已经犯下的错误进行“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一番治疗,这就是我们目前在电影院见到的仍然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康复病人《夜宴》。死马当做活马来医,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体现了影片的某种崇高性。

  每一个人都仅仅受欲望支配

  运用《哈姆雷特》作为情节框架,是使得本片少走弯路、少犯错误的一个担保。原剧的情节,堪称永恒的叙事动力。在另外一个意义上,它们也仅仅是外表。《夜宴》抽掉了莎士比亚故事框架之下的精神内核,放进了另外一些迥然不同的东西。

  《夜宴》放进去的是什么呢?“欲望”。这部影片的故事之所以异常清晰和合乎“逻辑”,在于其中每一个人物都是按照欲望塑造出来的,每一个人都仅仅受着自己的欲望支配。厉帝自不待言,婉后不仅是欲望的对象,而且她本人便是欲望的高度体现。她很快心甘情愿地委身于篡权者,同时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于昔日情人无鸾的欲求,不受阻拦的欲望最终发展到了想要篡权让自己取而代之。莎士比亚原剧中的皇后对于先王的愧疚以及对于儿子的母爱,在这里荡然无存。

  同样,老臣殷太常是为了“位列三公,得到三代王公的宠信”。殷隼解救王子,最终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而他对妹妹的举动很容易引起观众有关不伦的疑虑。青女仿佛是为了爱情可以牺牲的女性,但与其说她处于爱情之中,不如说处于完全的自恋当中。实际上,“自恋”这个词可以用到这部影片所有主要人物身上。因为高度自恋,“惟我、惟私、惟欲”,所以他们的任何做法似乎就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了。

  关于莎士比亚笔下的受难王子,弗洛伊德读出他身上的恋母情结,他迟迟不愿意下手是因为顾及母亲,不愿意伤害母亲。但到了中国版的“王子复仇记”,一切都变得赤裸裸,干脆将生母变成昔日的情人即欲望的主体和对象。原来哈姆雷特身上表现出来的迟疑、犹豫不定、思虑重重,并因为这些而散发出来的优雅和优美,如同梦一般的精神氛围,统统不复存在。

  败死的欲望不等于价值

  不只是欲望,而且是那种心神不定的、迷乱的欲望。迷乱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欲望太多,不只是一个欲望,如婉后不断地转换欲望目标,仿佛拉康笔下四分五裂的小主体。另一个原因在于这些欲望大都逾出了自己的本分,拥有它们的主人都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想要去抓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当然是有欲望的,但并非都是不守本分的那种。影片中只有一个人是按照自己的本分行事的,那就是因为秉性直言的原幽州节度使,这位长者因此而提前出局。

  鲁迅先生说过,悲剧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撕给人们看。而这部影片中贯穿始终的主要人物,看不出他们身上体现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任何价值的维度远在他们的考虑之外,他们可以有种种离奇的出人意料的表现,但就是缺少任何美德,缺少任何引起人尊敬和钦佩的东西。当然最终他们大都亡命,但是这样一些人的暴毙,并不引起观众的任何悲剧感,不唤起那种观看悲剧时才有的同情或者怜悯,因为在这些自恋的、无法无天的人物身上不具有任何称之为“崇高”的因素。

  如此看来,这样一出壮观的大剧,用它繁华铺张的背景,堆积起来的只是欲望及其张扬或败死;所谓歌剧般的风格,是为了那些心神不定的粗鄙欲望而唱出的赞歌或者哀歌。

  在某种意义上,《夜宴》比起它想要超越的《无极》或者《英雄》还要有所不如。因为无论如何,《无极》与《英雄》都是想说话的,你可以不同意陈凯歌张艺谋在影片中表达的有关自我拯救或者救助皇帝的思想,但他们是有想法的;而《夜宴》表现得仿佛一点想法也没有———欲望,只有欲望了。而且就影片的暴力场面来说,《夜宴》比《无极》与《英雄》走得更远,甚至流露出某种对于暴力与嗜血的渴望,与其中淋漓尽致的情欲倒是相伴相随。在网上我见到有记者建议这部影片应标明“少儿不宜”并限制发行,笔者深为赞同。

  人与人性欲望与法则

  这样一出以赤裸裸的欲望及暴力为对象的大戏,很难令人相信与古代中国有关。即使运用再多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风俗、色彩或音乐),也丝毫无助于体现中国传统文化风貌,相反,如果过分强调只有自己才是中国的,只有辱没我们源远流长的节制、含蓄、典雅、优美的古典文化传统。

  当然作为商业片,我们无意要求它是传统文化的再现,它肯定是现代的和为现代人所提供的。在很大程度上,这种心神不定的欲望,包括对于欲望的这种放纵任性的态度,正是当今中国某些现实的体现。认为只要是自私的欲望就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确实反映出我们环境中许多人在无奈之下所采取的人生观价值观。

  将欲望放大值得深思

  但是,将欲望如此放大和表现得如此不加掩饰,这是一种令人深思的现象。不只是这部影片,其他一些中国电影里也有类似的东西。这令人想到自20世纪八十年代以降所谓文艺作品回到“人性”的说法和做法,仿佛一提到“人性”,就是指人性中那些卑鄙低下的东西,仿佛这样一些东西是人性的全部!但实际上人性是矛盾的,也会有一些正面的、美好的、感人的东西。而我们的导演在展现所谓人性深处的同时,是否可以将一些正面的、优美的、令人肃然起敬的人性也考虑进去?它们同样也可能是深刻的和真实的。所谓“人性”这种活跃于我们人类身上的东西,远不只是一桶浑浊的泔水。

  即使不拿人性来说事,就说商业片。拿好莱坞出品的成熟商业电影来说,它们要能够吸引观众,除了用欲望进行暗中挑逗,同时还给观众披上一层文明的外衣,让欲望受阻,受到文明社会种种规则的限制,自始至终不忘记还给观众一个体面。这一方面体现在替欲望人物设置对立面,塑造一些比较正面乃至英雄的人物,让无法无天的欲望遇到一些强有力的挑战和遏制,进而因为它们的过失而得到应有的惩罚,并且这个惩罚不应像《夜宴》中章子怡的结局那样不知从何而来,而是紧扣叙事、“冤有头、债有主”的那种;另一方面也不排除让开始那些毫无顾忌的人们,在看到自己行为的结果之后多少受到良心的谴责,不同程度地有些反悔之意,为他们自己的做法感到羞愧,像《巴黎最后的探戈》中的那位花花公子也知道的,这同样是“人性”的体现。

  经历种种欲望与法则、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美德与邪恶的多重及长时间的较量,故事情节也会丰满充实许多。而像现在的《夜宴》只有欲望这一个角色横冲直撞,整部影片基本上像是一个人物简介图示,该提供的还没有展开就结束了。观众质疑厉帝最后的自杀,应该说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在这之前,需要就他的思想转变做出许多铺垫。

  □崔卫平(北京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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