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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拍《士兵突击Ⅱ》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4月10日09:25  新世纪周刊

  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人爱看,一半喜欢一半不喜欢那才是正常的,都喜欢了,下一部戏怎么办

  ■本刊记者/余楠

  远征军这段历史在我们的影视剧创作中并不多见,你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偏门作为《士兵突击》之后的新剧题材?

  我不是第一个拍远征军的人,之前也有人拍过,《血战台儿庄》、《昆仑关大捷》,包括台湾的《八百壮士》。我从《史迪威日记》开始接触远征军的往事,当我知道这段历史的时候,我觉得我不做就过不去。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居然如此无知,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这样无知?历史上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而且他们当中还有人依然活着,我感到了一种巨大的亏欠,我觉得我有力量,让更多像我这样无知的人看一看,曾经在我们的历史中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经历了什么。既然我已经遇见了,我就不能再让它从我这里过去了。

  《团长》缘起

  当初觉得未来做成什么样,才能平息内心的亏欠,才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我不太会给自己规划片子未来的样子。我相信“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你有了一种表达欲望的时候,你就低着脑袋去做。有的时候你也说不清楚,你说得清楚就没意义了,拍着就没意思,但是我老觉得方向是对的。你比如说这么大块历史,你活了四十五六了,这么大一段历史还鲜为人知,你现在知道了,还有这些事,你是什么心情?你当然想让很多人去听去看,表达对他们的尊敬,表达这么晚才知道的愧疚之情,就这样支撑着你做下去。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片子的未来。

  拍摄之前,你和编剧专门去云南做了大量采风,亲身接触老兵的经历一定更受触动。

  你去一趟就知道,那些留在当地的老兵到现在还活着。福建、河南、湖南,哪儿的都有,好多都是外地的,为什么不回去?单单是为爱情吗?单单是因为贫穷吗?单单是因为伤残的身体走不动吗?不对,你说服不了你自己。你突然发现高黎贡山就在他们眼前,为争夺高丽贡山,宋希濂的部队死了多少人啊。这些老兵结果就留在那里,每当清明的时候他们相互搀扶着来到滇西烈士陵园,围着这些战友默默走一圈,其中一个人喊立正的时候,每个人就像一个年轻的哨兵似的,挺起自己残破的身体,举起了手,为那些往日的战友敬一个礼,敬一个少一个,突然这些年迈的老人显得那么高大,残破的身体显得那么坚强。什么是英雄?这就是英雄。所以我就把这种气质和这种带着丝丝伤感的东西放在大家面前,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当初有没有想过这部戏会遇到这么多困难,拍摄强度这么大?

  想过,但是最大的困难不是这些,它最大的难点是来自于整个摄制组对它的无知。做红军的题材,做解放战争的题材,三大战役的题材,你不用操那么多的心,这段历史恰恰是最陌生的,服装、道具、美术,全都陌生,导演要不厌其烦地讲,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讲,你不是讲一天,你要讲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三个月。谢尔曼坦克什么样,炮塔在哪,机枪在哪,机枪多大的口径,你必须要具体化,你要知道,你要不知道,你让谁知道去?包括什么时候换的军装,在哪儿换,换的什么衣服,凭什么你换英军的,凭什么你穿美军的,它来自于哪儿,出处是哪儿。水壶、饼干、食品、账篷,所有的东西,这都要具体。

  对我自己来说,你要做一个什么东西?我就不能跟《士兵突击》一样,就不延续,就不重复,话是可以这样说,但怎么才能“三不”呢?表演风格怎么树立?你的故事怎么叙述?现实意义放在什么地方?它今天的价值在哪?放在哪个地方怎么来表达?虽然这种事情在哪个戏里都有,但这次付出的精力最多。

  作为这个戏的灵魂人物,你对最后完成的结果是否满意?

  我们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完成这种言传身教,成就这个戏,我认为是非常的无愧。我觉得他们服装、化妆、包括美术都不错,包括阵地的距离感、阵地的排列,交通壕、隐蔽壕、前线一线战壕,二线战壕,包括它的纵深、它的宽度、战斗队形、行军队形,包括枪怎么拿,水壶怎么背,我们都做到了很具体地实现。概念的建立是最难的,模仿不行,你必须深入你的概念,你要熟而又熟。你看所有的这些小道具,就摆在我办公桌上了。在剧组里,我整个走廊里全部用复印机打出二战时候所有的照片,战场、人物,都是真实的,才有今天所谓的这种发烧友不太骂你吧,我觉得这是一种态度。

  风格之辩

  有观众质疑这个片子的表演有些过火,尤其龙文章这个角色。你觉得呢?

  演员表演过火,很好,正中了我的圈套,我有意让他这么做。在剧里面你不是演员,你是一个绝境之中的军人。人往往有些外化和他的内心世界是不成正比的,龙文章正是用他极其拙劣的表演,来掩盖他内心世界的不自信和茫然。他出身不是正根儿,既不是黄埔又不是保定军校,也不是哪一个优秀的部队,我哪儿也不是,可是不代表我不想建立一个军队,不想拉一批人马,不想把你们送回家。那怎么办?他认为别人看不出来,其实连三岁的小孩儿都看出他那拙劣的表演方式。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其实真的很累,行军回国的路上突然倒下,人家都以为他死掉了。他这是为什么?就是为了一件事:把大家拢起来。因为我们有一种亏欠的心理,欠着对面南天门一千多座坟,我们冲上去,把侵略者打出去。你能说他不伟大吗?一定是伟大的,只是这种伟大来得不像我们过去传统的军人那种高大,那种正义凛然,那种不畏生死。他外在的粗糙简直不可理喻,那怎么了,难道英雄人物都得是你们说的那样吗?

  孟烦了的这种从头到尾的独白也令部分观众感到不适应,有人觉得这样喋喋不休让人难以忍受。你为什么选择这种表达方式?

  这肯定是一个人的视角。因为你总得找一个视角,不能弄一个全景式的,这跟我们喝茶的时候一个人在茶场讲评书一样,他一个人讲,能讲出一万个人来。孟烦了的这些独白是一些文学性很强,没法拍成画面的东西,甚至内心的隐喻。我觉得通过独白能够承上启下,甚至阐述剧情。张译的声音非常美,通过电流是最好听的,我故意让他少带共鸣,少字正腔圆,少带逻辑重音,平平淡淡地讲。这个独白也可以解决一些我不成熟的段落,甚至不成熟的剧集,一带而过,都有这种可能性,至于用得好坏,得由观众来评说。

  《团长》的台词比较华丽文雅,有观众提出,那个年代的人不会这样讲话,选择这样的风格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之前我就跟编剧兰晓龙讲,要创造一种语境,起码得有一种语境特点,介于文言文与白话文之间。调动一切手段,为这一个目的,就是不要在法庭上慷慨陈词,让大家感觉那么过瘾,我更想让大家理性起来。《士兵突击》有很感性的一面,很多人说看完之后哭得一塌糊涂,这个戏大家觉得没有这样。这个戏是刚进入了感情,刚刚要发展,我一定要做一件事情,用一个特别无厘头,甚至特别荒诞和滑稽,甚至幽默的东西把它打破了,这是我特别有意识要做的事情。你刚要涌动,我就摁住你,让你产生不太舒服之感,迫使你理性,要不然你可以不看。那些喜欢沉浸在感情当中的观众会失望,不看了,刚把我调动起来,刚准备痛苦或者抒情的时候,你断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我就不看了,不看就不看,我觉得文艺的方式不单单需要给你感情的注意,同时也要给你让你自己理性起来的可能。

  在这样一个战争片里,有一些类似龙文章受审、水葬迷龙那样一些不乏喜剧元素的段落。这些是为了调节观众情绪有意而为吗?

  从《激情燃烧的岁月》到《青衣》,我的戏里都能看到喜剧元素。我喜欢用最大的快乐和幽默表达我所有的一切,这必须是前提。我记得早年台湾艺人凌峰唱过一首小丑的歌,唱得底下满眼泪花。我们看看《美丽人生》,一个父亲为了孩子心灵的健康,在法西斯的铁蹄下,他不惜演一出戏。我觉得这是一个创作者最大的人文关怀,《美丽人生》改变了所有反法西斯题材的形态,它甚至超越了那些花几个亿拍摄的战争场面,这个也一样。用很多幽默,甚至黑色幽默的特点,来掩饰心里的苍凉、绝望,对一些人的失望,对当局的失望,对时下的失望,对作为军人的我的这种失望,因为你有希望才失望,你要连希望都没有,失望也不存在。这说明他们还是一群有抱负的人,就是这样。

  战争新说

  看得出来,你在《团长》里努力想探索战争片的一种新的形态和理解,比如你很明显放弃了对战争正义与否的讨论。

  现在是21世纪了,如果我们还停留在战争正义与否上面,我们是不是显得(太落后了),因为国外的很多片子已经不这样体现,而是关注在战争下人灵魂深处的不安和内疚,以及疯狂与善良之间的东西,我们如果还停留在正义非正义之上,中国观众也不答应。

  在战争年代下,明天可能就死,这是没有希望的一种生活状态。战争状态下,人究竟怎么活着?在那种战火弥漫,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时候,作为军人的他们,真正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你还能豪言壮语吗?还有脸见一个不穿军装的人吗?

  所以你就在《团长》里塑造了一群从来没有过的军人形象,如同虞啸卿所说,“仗打成这样,时下的中国军人,再无无辜之人”。

  我想这样做也是对战争题材新的认识。我觉得全民皆兵是令军人蒙羞的事情,当你身边站着老百姓的时候,军人是耻辱的。打仗是你的事情,让老百姓跟着你一块打,你是不是耻辱?就像老百姓打歹徒警察站在后边看一样,什么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了八年还没有把侵略者打出去,你还有脸活着吗?死很简单,可是我还不想死。甚至是带有无赖色彩的,带有唐吉珂德色彩地隐藏着还想打胜仗的心,还想尽一个军人的责任和本分。这是还有良心之人,还可救之人。老百姓真的没说你什么,他们自己感觉到无脸见人,说明他们还有自尊。

  几位配角

  兽医这个角色最让人感觉温暖。

  很多人出门在外渴望有这样一个人,和他在一块充满了温暖。我不高兴了,可以拿你损两句,高兴了,躺在你怀里,给我当一会儿长者,或者我有没有灾,你摸摸我脑袋,给我量量体温,他实际就是这么一个人。像父亲,又像小丑,表面上毫无尊严可言,最后当他离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走了我们连个抓手的人都没有,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身边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这样一个人在我心里一定是上天堂,所以戏里我用一个大写意的方式,让他升上云雾间,消失在苍穹当中。

  因为《士兵突击》里全是男人,所以《团长》里出现上官戒慈和小醉这两个女性角色,显得非常引人注目。

  《士兵突击》不正常,只有天没有地。《团长》是一个很正常的东西,整个的战乱,中国战火烧成那样,整个人的流动性相当大,才能邂逅产生爱情,就有了上官,有了小醉,我觉得她们配有爱情。那么大的队伍往前走,没有一个人见着漂亮姑娘哈喇子流这么长,眼神也变了,在奔命的途中哪还有六欲,何来七情?早就没有了,但迷龙就有。迷龙就帮她办了一件事,我觉得这就够了,爱情,这就是基础。三天了没人搭理我,一个男人走到我跟前帮我把这事办了,这人就值得托付,这就是爱情最结实的东西。

  为什么要设计小醉这么一个小土娼的角色,而且还让孟烦了和她之间发生一段感情?

  小醉为了生存做那样的工作,那怎么了?内心世界她不肮脏。她熟知男女之事,但是不代表她内心世界怎么样,她配得上孟烦了这样的人。尽管孟烦了的家庭有很多的清规戒律,家规家教,但依然阻挡不了他们的爱情。孟烦了不敢逾越这种知识分子的顾虑重重,造成姑娘的失望,可是人家没说什么,没有一脚把你踹出去,依然把牌子挂上接着生活。你自己想想,你还不如把脑袋扎裤裆里,把自己弄死算了,海誓山盟一晚上,第二天提着裤子就走了,你说这叫东西吗?我这里面其实有批判。我觉得这些人都是很美好的,在那个时代有这么两个人物,能给他们这种所谓的粗糙生活带去一抹亮色,起到一种平衡的作用。

  康氏心得

  有些《士兵突击》的观众可能这次对《团长》感到失望了,这个想必你之前早有预计。

  艺术作品必须求新求变,如果原地踏步,容易啊。你说康洪雷拍个《士兵突击一》,再拍个《士兵突击二》行不行啊,没问题啊,我就不愿意,我就不想重复,我觉得观众还等着看我更新鲜的东西。大部分观众等着看《士兵突击》之后再来一个《士兵突击》,我就不!但是这多冒险啊。可是不冒险的事你干他干什么?年轻时候冒点险不是坏事,没有风险何来人格魅力,何谈人的创造性?《士兵突击二》不冒险,有可能拍得跟狗屎一样,但是可能又拍出一个令人回肠荡气甚至带有残破美的东西。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爱看,那是一种理想,可是怎么可能?一半喜欢一半不喜欢我觉得那才是正常的,都喜欢你下一个怎么办。

  有人说《团长》就不是一个为大众拍的电视剧,所以失望的观众会觉得康洪雷这一次想象力要是节制一些就好了,那个时代不是这个样子的。

  很好啊,那就去看看那个时代。你去查一查,你去走一走,大家就行动起来了,这不很好吗?现在的人们都习惯了快捷式消费,都一动不动地张着嘴,把东西倒进去,再把下巴给你合上,你都没有时间去嚼它,更别说去琢磨我这吃的是什么组成的。我觉得人不能这样,得往前走,再往前看看。创作后面的东西是非常严肃的。创作这个事的这些人挺有激情的,也挺有责任感,我觉得这就够了。大家172天没有白流汗,我们的战士没有白牺牲,我们那些人没有白负伤,大家满怀敬畏之情,甚至是带着巨大的心理感受,拍了这样一个戏,这就够了。

  《团长》这一仗,你是输是赢?你个人怎么评价这个戏的得失成败?

  我还没开始总结呢,拍完后我就在弄现在这个《奠基者》。我从把这个《团长》交到电视台以后就再没看,因为在机房里面看得快吐了,几个月天天在机房里看,都麻木了。我的戏里永远有失误,永远有残破。艺术的东西一定要有残破才美,就像我们到一个古玩店,一个用碎片堆起的一个花瓶,和另一个锃亮无比的,我一定要到那个碎片堆起来的跟前看它怎么粘的,为什么要把它粘起来,它的价值在哪儿,这就叫残破之美,艺术一定要有这个气质。我的每个戏里都有它幼稚无比的地方,也有突然让你觉得很舒服的地方,令你不舒服的地方,方方面面都有。我时而谨慎,时而放浪形骸,时而无拘无束,时而愤世嫉俗,这最真实,我信奉这种创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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