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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外交武器的越剧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7月09日11:55  三联生活周刊

  作为外交武器的越剧

  吕瑞英的《打金枝》在全国会演得奖后,不断地成为招待各国来访友人的剧目,根据上海越剧院的统计,是当时各种招待剧目中最火的一出。“几乎三天两头去北京,当时和中国友好的国家的元首都见过了。”当时上海市委书记是陈丕显,他在上海招待外宾也用这出戏,他的夫人私下对吕瑞英说,已经看了几百遍,唱词从头到尾都能背诵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戏不长,20分钟左右,只有三幕,而且故事简单突出,外宾也容易看懂,加上当时越剧的舞美和服装都已经很精美了,超越了其他剧种。”吕瑞英这样对本刊记者解释。

  不过苏石风有不同的解释,新中国成立后,苏石风转过头学习研究中国古代器物,花了一年时间,画了几百幅中国古代建筑图,“也是因为主要上演中国古典剧目多”。当时团里人说他浪子回头了,“其实我是真觉得中国古典的器物太美了”。结果正好团里排演的《西厢记》、《梁祝》都要出国去苏联演出,“周总理亲自抓,我们在北京进行舞台设计,工人不够,从上海调集了几十名有经验的舞台工人去,因为是重要的出国演出,所以不惜工本,光舞美布景就做了3个月”。上海越剧院当时的舞美有108个人,人称108将,“建制极其庞大”。

  《西厢记》的布景虚实结合,细的地方特别细,建筑物栏杆的花纹都是刻出来的,极考究。周恩来在一次给金日成演出结束后接见演职员,“一个个手都要握到,邓颖超说人太多了,不要握了,总理说全部要握,还问准备带我们出国的团长说,这些舞美设计的先生们的名字你知道吗?你要是都知道,那你就是好团长。当时带队团长似乎是广东省来的官员,当然叫不清我们的名字,结果脸红了”。

  周总理有一次请苏石风他们到家里闲谈,大家聊到为什么每次外宾来都看《打金枝》,总理自己也陪看了几百次。周恩来解释,其实“是想教育他们,当时很多国际友人都是亚、非、拉的,我们借这出戏告诉他们,你看我们国家自古就有开明的皇帝,你们做国家元首也要开明”。

  主题确实是被反复考虑的因素,黄德君告诉本刊记者,1952年底决定拍摄彩色故事片《梁山伯与祝英台》,主要原因就是其主题。“当时我们拍摄了一些彩色纪录片,全部是阅兵式类的宣传片,所以毛泽东在全国会演的剧目中看上了《梁祝》,觉得是一部爱情主题的电影,又是民间传说,如果拍成功可以用于对外宣传,可以反驳当时攻击中国好战的国际舆论。”

  那是一次痛苦的创作经历,当时苏联专家不支持中国拍彩色电影,觉得技术水平跟不上,至少要三五年后才可以拍彩色电影。可因为是毛主席的指示,所以电影厂连夜加班,万氏兄弟整天在棚内试制彩色配方。

  袁雪芬还记得,当时导演桑弧也不太懂越剧,不知道演员在布景里应该怎么移动,于是最后确定了场内搭布景和山水画为背景结合的方式,既不能算舞台纪录片,也不是完全的故事片。“试拍《十八相送》的时候,不是彩色不稳定,就是手工印刷出了问题,结果不断重拍。”袁雪芬和范瑞娟都是舞台上的优秀演员,可是一遍遍展示充沛的感情也受不了,《十八相送》样片拍好后,第一天看样片很漂亮,可是第二天一放,全和火烧了一样,颜色全部变化了。

  袁雪芬对本刊记者回忆:“最后悔的是梁山伯访祝,我一看见梁山伯的刹那,马上热泪盈眶,可是在洗印机上报废了。”

  最后总结出来是灯光不足,两只苏联进口的炭精灯总是不稳定,“其实就是当时没有人能看懂说明书,不知道怎么安装,结果始终是反向安装”。折腾许久后,上影厂最终决定不拍摄彩色片了,这两只炭精灯才被电工搞定,袁雪芬又把当时的文化局长夏衍请来,由夏衍决定再拍彩色片。

  吕瑞英演祝英台的丫环银心,戏不多,但是一定要跟进跟出,她记得当时解决了炭精灯的问题后还是不行,厂里所有的钨丝灯都用上了,而且当时电厂电压不稳,陈毅市长问他们:“打敌机的探照灯可以用吗?”结果还真把当时在郊区松江用于防空的探照灯设备都拿到电影厂来,不过这灯晚上是要还的,结果白天拍戏,晚上把灯还掉,天没亮就要起床化装,那年夏天气温特别高,范瑞娟拍到双目红肿,袁雪芬得胃病住院。让袁雪芬感到最难受的,“还是跳拍,情感感觉不连贯了,有苦难言的遗憾”。

  她说她自马樟花死后多年不碰这出戏,后来才与范瑞娟搭档。1944年第一次重演的时候,她一看见范瑞娟上台,就觉得眼前映现的是她当年和马樟花演出时哭别的镜头,索性改了唱词,“久别重逢梁山伯,不由我又是喜来又是悲”。而且范瑞娟也在演出山伯临终时创造出了新的尺调,弦下调,这出戏既可以算是越剧的一个高峰,里面又背负着袁雪芬个人的情感记忆。难怪她对我们看来已经是精品的电影很不满意。

  作为外交武器的电影《梁祝》果然很成功,1954年去参加捷克的国际电影节,当时袁雪芬生病,范瑞娟独自出访,“那就不是一般的轰动,而是惊奇、惊叹之声不绝”。

  越剧本身的优美和梁祝的爱情故事都让人赞美,大家更奇怪的是,怎么也找不到演出梁山伯的演员。原来那时候正好国内提倡要美化生活,姑娘要好好打扮,结果很少穿旗袍的范瑞娟第一次烫发,穿了绣花旗袍和高跟鞋,“丝毫没有男人味道”。整个电影节都觉得很新奇,还有苏联男演员冲她跪下,说要向“中国女人和艺术”投降,因为她们能演男子汉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周围人则冲着范瑞娟大喊“毛泽东,毛泽东”,那大概是他们唯一知道的中国人名字。

  还没参加完电影节,范瑞娟又被周恩来叫到日内瓦,专门去会见卓别林。卓别林也对范瑞娟的女扮男装大为惊奇,席间,周恩来放了越剧,还放郭兰英的陕北民歌,把卓别林夫妇都弄得很兴奋,当时卓别林是电影界公开的左倾,周恩来把外交活动做到家了。

  一个基层越剧团的黄金十年

  就在国营剧团忙于搞外交、拍电影的时候,私营剧团扩大了越剧的群众基础,以毕春芳和戚雅仙为台柱的合作越剧团就是在这个阶段崭露头角的。80多岁的毕春芳对本刊记者说起50年代很得意:“那时候,我们的群众基础最好了,现在戚派和毕派的唱段学的人也很多。”

  合作剧团是私营公办的剧团,由文化局派干部下来指导,“我们没皇粮可以吃,只能自负盈亏,结果那时候就卖力演出”。之所以不进华东越剧团,是因为那个剧团出名的演员太多,当时还轮不到她出头,“据说连陆锦花她们进去都常常没戏唱”。

  因为国营剧团忙着搞戏曲改革,改出来的新戏往往不成功,“比如有个三天赶出来的戏叫《千军万马》,没人看,报纸说台上千军万马,台下单枪匹马”。毕春芳告诉本刊记者,倒是她们编演的一些传统悲剧特别受欢迎。“在恩派亚大剧院演出《龙凤花烛》,1300多人的剧院,我们能演100场,还给看100场的观众发红蛋。戚雅仙的哭腔风靡一时,她在上面哭,看戏的在下面哭。看戏的人也不再是家庭妇女了,什么医生、教师、纱厂女工都有。”当时有人说,虽然越剧不能像新中国成立前一样大做广告,名演员的姓名也不能再用霓虹灯标志出来,“可是光13个纱厂的女工就能保证任何一场新戏上演两个月。”毕春芳还记得,女工们通宵达旦地排队买她们合作剧团《梁祝》戏票的情景。

  当时合作剧团的收入非常高,1956年没改革前,毕春芳每月能拿到2000元左右,“当时周信芳也只有800多元”。1956年上面派人下来,说她们这是封建制度,要改革,改革后只能拿几百元了,大部分收入做了剧团的基金。“‘文革’前,我们剧团的存款就有60多万元,光录音机就有6台。”

  出国访问也轮不到她们,而是经常要去支援各地,路线都是政府安排的,毕春芳记得她们去过大西北送戏上门。“去了宁夏中卫,我们开始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里,去了才知道,那里有去支边的2万多绍兴人。火车半夜到,结果半夜里火车站黑压压的,全是接我们的人,那里还没有汽车,是人力车把我们拉到剧场的。在招待所午间休息,一躺下来脸上全是苍蝇,没办法,盖上纱布睡觉。”

  去内蒙古演出,呼和浩特的文化局长是个老太太,一看《玉堂春》就哭,不过很有意思,她告诫剧团的男导演,说看见有蒙古族的妇女摔倒一定不能去扶,一旦扶了,她就会要求嫁给他。“当时我们也没有怎么去过外地,都觉得好开眼界。”

  这种艰苦的演出反而使毕春芳的戏路逐步宽起来,她本来以扮演俊美的书生出名,一次为了排演支藏的红色医生,去了刘家峡那边,在山林中搭台,唱戏的时候,一开口就进去一个虫子。“剧团病倒了十几个人,那里缺水,很多当地人不洗脸,结果我在那里也不洗脸,想想谁怕谁啊。”

  因为经常要换剧目,她还演林冲、郑成功,她告诉本刊记者:“我那个林冲不怎么打,离别戏特别多,结果盖叫天来看我的戏,觉得不打不行,教了我几招。”

  因为戚雅仙怀孕,他们剧团排了喜剧《王老虎抢亲》,没想到轰动一时,毕春芳的喜剧才能被发现了。“剧团演出几场后,也习惯了从正剧转为喜剧表演,原来悲剧不是我们唯一的专长。”结果又是到处巡回演出,“别人说你们不是在抢亲,是在抢钞票”。于是合作剧团接连排了几出喜剧,比如《三笑》和《三看御妹刘金定》。

  《三笑》在上海演出的时候,其中一场是太师府两个傻儿子夜探牡丹亭。“台下一个老太太,看到那里笑背了气,被送医院抢救没抢救过来,‘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这成了我们的罪状,要我们赔偿性命。”前些时候上海正好重新上演《三笑》,毕春芳也去看了,不过她已经觉得不好笑了,导演重新编辑过,加上“演员演出机会少,在台上太紧张,你紧张人家还笑什么?我那时候演戏,讲究外松内紧”。

  几出喜剧还被香港演出公司邀请去了深圳演出。“那时候深圳真是小渔村,只有一家剧院,由香港中旅组织观众过来看演出。不过演员不能和他们接触,戏场的前后院用铁丝网隔开,他们只能隔着铁丝网和我们说话。礼品、鲜花都是由公安转交的。”因为看到这出戏的市场,当时已经快倒闭的香港长城电影公司找到了上海市委宣传部,由合作越剧团无偿援助他们拍电影,双方主创人员在华侨饭店吃了一顿饭,他们把主要演员的表演用胶片详细地拍了回去供他们的演员学习,幕后代唱也是戚、毕,只是换上了夏梦等明星表演。

  结果,影片轰动东南亚,长城公司活了,可是一个字没提合作越剧团,“我们那时候是只讲奉献不讲名利的信徒”。

  那是20世纪60年代越剧的最后辉煌,袁雪芬觉得,50年代末,60年代初,正是越剧的黄金时代,电影让更多的观众都认识了越剧,越剧姐妹们创造的主要流派有了广泛影响,而越剧的编导舞音美也日趋成熟。黄德君告诉本刊记者:“不像现在,越剧的那些东西都已经被兄弟剧种学会,我们一点也没有超过它们的地方了。”60年代,袁雪芬想推行越剧的第二次改革,摆脱只有小生、花旦唱主角的传统,“她想上演一些历史剧目,丰富越剧的主题和行当,结果没开始就‘文革’了。老太太一直为这个感到惋惜”,黄德君说。

  相比之下,苏石风倒是很乐观,他说:“我们完成了我们的任务。”

  1971年4月的一天,越剧姐妹们都在上海郊区的干校改造,吕瑞英独自在田埂上走着,暗淡离去,在等到组织给她一个正确结论后,她下决心脱离舞台,当天就决定去广东,和在军队的丈夫团聚。她那边的职位是在一家派出所管理档案文件,袁雪芬当时也在田里劳动,看着多年一起演戏的吕瑞英离开,送别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只能含着眼泪想,越剧没有后来人了。■

  (感谢上海越剧院韩蕾以及张勇为采访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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