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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路运动:一场混沌不清却无可避免的大众动员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9月20日17:39  廉政瞭望

  保路运动:一场混沌不清却无可避免的大众动员

  ◎文_宋石男

  暗示出来的抗议

  据学者萧功秦梳理,清末铁路政策经历了合股官办、商办与国有三个阶段。

  合股官办起于甲午之后,清廷主要通过“对外贷款为主、对内募股为辅”的方式兴建铁路,从1896年到1904年间,共建铁路1万3千余里,推动中国近代化步伐。但这种建路模式存在相当问题,导致中国铁路利权对外严重流失。

  于是1904年,“拒外债、废成约、收路自办”成为全国士绅的响亮口号。是年,张之洞用650万美元巨资从美国赎回粤汉铁路修筑权。此后,1905年至1908年间,各省商绅陆续赎回沪宁铁路、苏甬杭铁路、广九铁路等承办权。然而,商办模式也有硬伤。除资金到位严重不足,修建进程外,不少地方自办铁路技术标准与其它地方不统一,而且一开始就不打算与其它地方铁路联网,导致规划中的全国路网迟迟不能实现。

  在对全国商办铁路进行15次调查之后,清廷铁路国有政策在1909年大致成形。

  1911年5月8日,摄政王载沣宣布成立新内阁以代替军机大臣制。在备受诟病的“皇族内阁”成立次日,即宣布了“铁路干线国有”政策。有意思的是,铁路国有政策出台以后,因为利益盘算各不同,各省反应迥然不同。支持者有云南、贵州、广西等边远省份;反对者主要在湖南、湖北、广东、与四川。

  现在看来,清廷铁路国有政策合理,但未必合情。自两次鸦片战争、甲午海战、庚子事变之后,中国人普遍民族情绪高涨,对外国人深怀警惕乃至深恶痛绝。而多次沉重赔款的经历,又使得向外人借款是那么触动这个民族的敏感神经。更重要的是,清廷在出台铁路国有政策上违背程序正义,终于激起民间社会反弹。《四川保路同志会宣言》指出,清廷对外借款未交资政院议决,收回铁路未交本省谘议局讨论,商办铁路也未依《商法》、《公司律》付股东会商。

  川汉铁路预定路线自宜昌、重庆达成都,全长约1175公里,由四川人负责修建,全部预算为约7257万余两。川汉铁路的股本来源有四:认购之股、抽租之股、官本之股、公利之股。其中“租股”为最大宗,占川汉公司实收全部股金的78.4%,抽收办法是:“凡业田之家……收租在十石以上者,均按实收数,百分抽三。”征收对象不仅包括四川省大中小地主,而且及于广大自耕农和佃农,使多数川人与这条铁路发生实际的经济利害关系。这也是保路运动在川能动员广大民众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当时所有商办铁路中,川汉铁路问题最为严重。到1911年,实收股金1645万元,只及所需款数的1/10,按此集资速度与建路速度,须90年时间才能完成。更离谱的是,川汉铁路公司高层挪用路款300多万元,甚至拿到上海钱庄存款生息,结果损失本金200多万元。加上其它诸多损耗,川汉铁路公司总共花掉了近1000万元(含挪用造成的亏空),只修了40英里的铁路。

  由于自己不干净,最初川汉铁路公司并不反对清廷收回路权,只要能将他们的亏空补回来就行。如学者周锡瑞分析的,“假如政府偿还了那些在投机中损失的钱的话,四川士绅是可以保持沉默的。他们的抗议文件,就隐约包含了这个意思。自然,四川的抗议是在爱国主义和反对外债的辞藻中暗示出来的。”

  四个被清廷错过的机会

  在保路运动爆发前,对清廷来说,有四个扭转时局的机会,遗憾的是,清廷全都错过。

  第一个转折点,即是6月13日,盛宣怀与四国银行团借款合同内容传至成都。借款总额为六百万英镑,规定此铁路建造工程以及管理一切的权利,全归大清政府独自办理,但聘请英、德、美人各一名为总工程师。凭心而论,这项商业合同谈不上“卖国”。首先,年利息为5%的贷款属于低利率,清末中国钱庄平均利息高达12.5%—14.8%。其次,在当时中国缺乏铁路建造技术能力的情况下,雇用西方国家工程技术专家无可厚非。最后,合同明确规定四国银行及其政府为贷款方,并不拥有经济利益以外的政治附加条件。

  然而,在当时排外高涨的背景下,合同内容一传到成都,舆论立即哗然,指控所谓国有就是卖路,卖路就是卖国!于是川人大噪,“亡国亡种”等危言也泛滥如潮。

  其实,此时如果清廷接受川汉铁路股东照数归还路款的要求,事情仍有转机。但6月17日,清廷宣布川汉铁路处理方案,拒还已用款项,更以“国家股票”形式攫取现存路款,同时下令查账目以示威胁。川省绅商不能接受这个方案,国家不予补偿亏空就夺走路权,意味着亏空永不可能补回来,那该由谁承担责任,又由谁分担损失呢?就人情而言,川省绅商的反应可以理解。但清廷的做法似乎也不理亏——川汉公司自己挪用款项去投机以致亏空,凭什么要国家为你买单?

  四川绅商一方,拥有招之即来的“民气”和“爱国”道德制高点。清廷一方,则拥有看上去运转仍正常的国家机器。双方遂僵持不下。

  6月27日,由罗纶等2400余人共同签名并由时任四川总督王人文代奏的奏折,意味着保路运动从为私利而抵制国有的士绅阶层,蔓延至更广大人群。这2400余人,除领头者为士绅阶层外,主要是热血市民、学生与中下层百姓。他们坚持认为,铁路国有就是与民争利,借外债更会导外人干预财政,如此则“中国将步印度之后尘”,“足召亡国之祸”。

  面对川人怒火,邮传部尚书盛宣怀、督办川汉铁路大臣端方等不但不妥协或引导,反而继续以强力手段应对。8月初,王人文被清廷免职。第二个转折点在8月19日来临,清廷任命李稷勋为国有川汉路宜昌分公司总理,代表国家强行接收川汉铁路宜万段,将绅商股款700万两转作国有铁路股金,并代表铁路公司同意邮传部派员清查账目,使川汉路权与资本尽失。

  这做法把四川总督赵尔丰都惊住了,他赶紧给清廷上奏,希望从大局考虑,尽快改变铁路国有既定政策。

  此时,朝廷和盛宣怀若接受赵尔丰的建议,尚能控制局势。但因盛宣怀、端方两人的强硬态度,清廷最终没有接受赵尔丰的建议,川省局势日趋失控。8月24日,川汉铁路公司股东召开临时大会,向社会各界派发传单,号召全省罢课、罢市、罢工,并停止交纳一切厘税杂捐,直到朝廷收回成命,恢复川汉铁路商办。随后,四川各地开始罢课罢市抗税抗捐,不少市民还书写光绪帝神位,供以香火,旁注“庶政公诸舆论,川路仍归商办”。

  此时保路运动已由开始的经济诉求转为政治运动。

  当说,川督赵尔丰还算能吏,他在8月27日致电朝廷,建议当局不要再颟顸从事。

  赵尔丰的苦口婆心未能唤醒朝廷。盛宣怀与端方并非不知道局势严重,但前者为经营铁路可能产生的巨额利益,后者为运作四川总督进而返归重臣之列,坚持以强硬手段应对。9月2日,清廷下令赵尔丰切实弹压川民。9月5日,赵尔丰回电说,还是希望先抚,并警告说可能遇到庚子年间的乱事。但这时的赵尔丰已经扛不住了,端方不断上书弹劾他,盛宣怀也煽风点火,朝廷数次强硬下谕,而四川这边又民气高涨,傲慢无礼,他夹在中间,不但扛不住,也受够了。

  于是,第三个转折点来临。9月7日晨,赵尔丰诱捕保路同志会、咨议局和铁路公司首领人物蒲殿俊、罗纶、邓孝可、颜楷、张澜等人。赵尔丰以为擒贼擒王,乱事自可平息,但被动员起来的大众怎会罢休?成都民众成千上万,号泣呼怨,一拨拨涌入总督府大门,要求释放被捕诸人。激烈冲突中,赵尔丰下令开枪,酿成“成都血案”,致32人死难。第二天,大雨竟日,赵尔丰下令三日内不许收尸,围观者想为死难者收尸,又继续要求放人,赵尔丰大约屠夫性子犯了,再令开枪,又数十人被枪杀。

  此时清廷仍有挽回转机,那就是严惩杀人官员赵尔丰,释放蒲殿俊等。将赵尔丰作为替罪羊背黑锅,可以平息民众怒火,至于铁路事宜,相信已经被震慑的四川绅商也不会要求太过分,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遗憾的是,9月8日,清廷又下谕令赵尔丰查拿首要先行正法。赵尔丰没有照办,他知道再杀下去,立刻就激起更大民变。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退路了。9月11日,赵尔丰发布拿办首要蒲殿俊等告示,指后者非是争路,实是背逆朝廷。这等于定性保路运动为“反革命暴乱”。

  即使在此时,清廷还有第四次机会。9月20日,受命前往四川平乱的岑春煊并不赴任,而是致内阁代奏释放蒲殿俊等及发还路股电,建议川汉铁路商办期间一切亏损、挪用、倒账,均由政府买单;即刻释放所有被关押的绅商、民众;承诺决不秋后算账,决不妄杀一个反对铁路国有的川人。他甚至还建议朝廷下罪己诏,以平民情。

  现在看来,岑春煊的建议极可能帮助清廷化解与民间社会的对立,进而平息全川骚乱。但他的建议未被采纳,还被端方等人指责为沽名钓誉,意在攘夺内阁总理云云。岑春煊也正好顺水推舟,你不是说我沽名钓誉吗?老子还不干了!就此决不入川,要朝廷另请高明。

  于是全川各地同志军起,赵尔丰下野,四川军政府成立,端方带鄂军入川平乱,在资州被杀。而兵备空虚的武昌,终于在楚望台发生新军起义,武汉独立,各省纷纷响应,最终清廷退位,民国建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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