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悬念

廉政瞭望杂志第17期封面

　　审计悬念

　　审计，已悄悄上升为国家治理中的重要一环。然而，在国家治理的各种利益链中，人们容易被恢弘的东西所吸引，如每年审计报告中的庞大数字，但却失去对源头和细节的审视和警惕，比如该怎么抑制住这种数字的恶性膨胀。

　　审计不能是只像个爱唠叨的老人那样，对“兄弟们”大手大脚地花钱嘟囔几句，就没了下文。审计和有的部门不同，玩实的，要不惜体力，务虚的，照样不能蜻蜓点水。

　　审计的“势力范围”

　　文_本刊记者 王春

　　那些老被点名的部委

　　2012年6月27日，国家审计署审计长刘家义向全国人大常委会做2011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的审计工作报告，并在其官方网站公布报告全文。

　　在“疲劳”数年后，公众的神经又一次因这份报告而亢奋。审计署共审计50个中央部门，发现其中有49个在政府采购、资产管理和账务处理等方面存在不规范问题，涉及金额43.94亿元。一些老面孔，如财政部、发改委等，再次“榜上有名”。

　　铁道部是被点名的老面孔之一，也是今年备受关注的焦点。审计报告指出，2009年至2010年铁道部在未按规定公开招标的情况下，投资1850万元制作《中国铁路》宣传片未达到预期效果；在京沪高铁全线的土建招标中，铁道部违规将资格预审申请文件的获取时间由至少5个工作日缩短至13小时，从获取到递交时间由规定的一般不少于7天缩短至不到24小时：部分资产管理不规范……

　　最近3年，京沪高铁招投标不规范问题，一直是审计监督的重点。2009年其被跟踪审计认定：“化整为零，规避招投标”；2010年是：“44.46亿项目，未招标已开工”、“排斥潜在投标人”； 2011年则演变为：“违规缩短招投标时间”、“个别物资未招标就采购”。

　　据审计署介绍，在京沪高铁项目审计中发现的的问题，铁道部、京沪公司及各参建单位已经基本整改到位。其中涉嫌违法违纪的问题，已经移送纪检监察、司法机关立案彻查。

　　自1999年国家审计署首次公开审计报告后，从2003年起以制度的形式推进审计报告的公开，每一次审计报告都会刮起一场审计风暴。不同的是，社会已从“喝彩”、“围观”进一步走向“追问”和“质疑”。正如央视主持人白岩松说：“审计风暴刚刚刮起的时候是审美，公众为审计部门的工作和精彩来鼓掌，后来慢慢过渡到审丑，今天，正在演变成审丑疲劳。因为还是那些老面孔、老问题，而且没见到多么严厉的处理，就像一份体检一样，每年都做体检，但从来不治病，有的时候开药、治疗、手术，不由这个体检部门来办，医生也不说话，慢慢大家产生了无奈。”

　　如审计报告中的“常客”财政部在今年的审计报告中，存在中央预算管理不够完整、在执行中调整预算项目用途等问题；发改委存在个别投资计划安排不够合理，投资计划下达程序不规范，向一些项目安排的财政补助投资未达规定比例。

　　而中科院则连续3年被查出同样的问题。在2009年度审计报告中，中科院存在着近2000万元投资收益，长期留存在所属公司未收回，以及7个所属单位，扩大开支范围超6000万元，用以工资、购车问题。在2010年度审计报告中，关于中科院的问题是，设计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两大类的16个项目，其中近15亿元预算落实不到位，所属高能所未在职在编人员超范围、超标准列支经费、津贴等现象严重。今年的审计报告则指出，中科院以项目名义发近亿元福利。

　　审计出了这么多问题，而且有的是屡审屡犯。对此，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李成言指出：“我觉得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个是审计之后，一些部门屡查屡犯，屡教不改，不得不让我们想到审计效果及其作用到底是什么；第二个是国务院的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得不到有效的执行力的保障。”

　　那些风口浪尖的时刻

　　“本来现在是国家审计署统一安排的休假时间，但因为5·12汶川大地震灾后重建资金项目的审计量太大，任务很繁重，我们局里没一个人休假。”2012年8月8日下午3点，四川省绵阳市审计局长董泓对记者说话时显出了一丝疲惫。

　　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后，国家以及社会援助资金物资源源不断地涌向受灾地区。审计机关改变了以往惯常的事后审计模式，采用了跟踪审计的方式。“审计提前介入，全程监督，实现了事后监督向‘免疫系统’功能发挥的转型。”董泓说。

　　绵阳市是5·12地震极重灾区，3年重建规划项目7314个，投资总额2267.3亿元，投资总额超过了绵阳市2008年前10年的总和。

　　面对海量的资金和项目，绵阳市建立了灾后重建项目“每投必审”制度，推出了“以国家审计为主体，以中介机构为参与”的审计模式，还提请绵阳市政府聘请了6名全国造价师为政府雇员，对中介机构审计结果进行复核。“为了保证审计质量，我们对中介机构的审计进行‘双复核’，即政府雇员和审计机关对中介的审计进行两次复核，通过无缝监管，降低风险。”董泓告诉记者。

　　在灾后重建以来，绵阳市审计机关已经对887亿元灾后重建项目资金进行了跟踪审计，节约资金和挽回损失3.67亿元；对176.6亿元灾后重建项目资金进行了工程结算审计，累计审减金额23.52亿元。“审计表明，绵阳市在灾后重建过程中未发现重大安全事故、重大腐败问题和重大质量问题。”绵阳市纪委纠风室主任汪涌泉说。

　　四川省审计厅厅长高仁全在2012年7月向省人大提交的审计报告显示：截至2012年6月，已审结5·12地震灾后重建项目1.5万多个，送审投资额730.44亿元，累计核减工程造价62.87亿元。“通过强化竣工决算审计，高估冒算等违规问题明显减少。”四川省审计厅副厅长陶志伟告诉记者。

　　除了在危急关口，审计的身影还及时出现在国家的重大投资建设中，为国家的战略实施保驾护航，保证国家的经济安全。

　　2008下半年，来自大洋彼岸的金融危机呼啸而至，2009年中央推出4万亿元的投资计划。同年9月至10月，审计署及时组织对北京、上海等17个省(区、市)，以及铁道部、国家电网公司、四大国有银行等贯彻落实中央扩大内需有关政策情况进行了审计调查，实事求是地对4万亿元投资效果进行了数据式的评价，并指出了其中存在的问题：部分项目建设不完全符合国家环保及土地等政策要求，有的地方还存在用已完工项目申请政府投资补助、挤占挪用资金等问题。

　　“审计机关是围绕经济社会建设大局展开工作的，凡是财政性投资就必须进行审计。”四川安县审计局长傅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根据国家审计署的安排，去年我们完成了地方政府债务审计，今年上半年完成了社保资金审计。国家近年来对新农村建设投入的资金量大，为了保证资金的及时拨付，我们都及时主动进行了跟踪审计，保证了财政资金的安全。”

　　而审计的作用不仅仅在经济领域里体现，在其它领域也显示出了重要价值。据四川省安县纪委书记胡斌透露，该县的县级部门和乡镇一把手在向县纪委委员述职述廉前，审计会提前审计其工作，出具审计报告。“用数据说话，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当事人没有根据地拔高自己，同时也让纪委委员们更加客观地评价述职人。”而对干部进行经济责任审计的评价正在探索之中，今后对干部的考评或许会更加客观公正。

　　那些被审计牵出的大要案

　　“纪委的办案人员在房间里询问嫌疑人，旁边的房间里则是审计人员在审查嫌疑人的账目，核实嫌疑人交代的问题是否属实。”有30年审计工作经历的绵阳市审计局纪检组长杜桢荣对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惯不惊。

　　绵阳市审计机关在灾后重建中，移送纪检监察和相关部门处理的案件13起，查出违规金额11.77亿元，查出一学校会计挪用公款684万元买彩票以及某水库套取国债资金331万元和私设小金库260万元等重大案件。

　　如今，在反腐战场上，审计与纪检、检察机关通力合作，成为又一支反腐生力军。

　　前不久，投资约2000亿元的京沪高铁建设项目审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审计署将在京沪高铁项目审计中发现的涉嫌违法违纪问题已移送纪检、监察、司法机关立案彻查。而“天价宣传片”引发热议，牵出了大案，更暴露出了问题。

　　2011年6月至2012年6月：审计署共向有关部门移送重大违法违规问题和经济犯罪案件112起，涉及300多人；审计署抽调审计人员50人，协助配合相关部门查处重大经济案件14件，涉案金额22.6亿元，涉案人员23人(其中厅局级及以上人员10人)。而地方审计机关在完成对3.96万人的经济责任审计后，69名被审计领导干部和364名其他人员的问题被移送司法、纪检监察机关处理。

　　历年的审计都会揭开一批腐败大案的黑幕。国家审计署原副审计长令狐安曾披露了通过审计揭开的腐败案件集中的六大领域暗箱操作的腐败黑幕。2004年，国家审计署揭开了原国家电力公司领导班子决策失误造成重大损失以及经济犯罪大案；2009年审计署掀开了河省国土资源厅原副厅长史东升等人骗取建设用地指标非法获利6000万元腐败大案的盖头。据今年的审计署报告披露，通过审计发现了招商证券公司投资银行部原执行董事李黎明利用职权骗取中介费近3000万元，还违规持有拟上市公司股权，涉嫌内幕交易。此案已移送证监会和公安机关查处……

　　地方上，审计和纪检配合“默契”。“一般来说，纪委收到的举报线索不是很明晰、但又有一定的事实依据的，纪委会安排审计出面审计，如果通过审计查出了问题，纪委会根据问题的严重程度决定是否介入。而审计在开展正常的工作时，查出了这个单位存在违规违纪问题而这个单位又不及时整改的，审计会报告纪委，纪委会出面处理。审计也会主动把一些违纪违法的重大线索移交给纪委。两家一直配合密切。”安县纪委副书记余建说。

　　国家审计署行政事业审计司司长刘正均指出，“审计部门在反腐倡廉方面有这样几个优势：一方面是审计工作涉及面很广，而且是经常性的监督制度，可以及时发现一些线索。另一方面，审计人员相对专业性比较强，尤其对财政财务收支来说有一定技术优势。另外，对审计人员来说，我们可以获取很多数据，通过数据比对发现很多线索。如果发现违法犯罪的线索就要追查到底，审计人员经常为了一些案件线索要查询海量数据，还广泛利用信息化技术作数据对比，每一个案件背后都要做大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