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圣诞节想起了非洲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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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23日02:04 东方早报 | |||||||||
早报评论专栏作者 熊培云责任编辑 魏英杰 刘景 单雪菱 有人说,圣诞节已经是中国民间的一个节日。去年某项调查也显示,半数以上被访者表示会过圣诞节,而明确表示不过的不到一成。有意思的是,当时有一部分学者因此担心西方文化对中国本土文化风卷残云,于是倡言奋起保卫。在我看来,这个呼吁未免有些唐突。
首先,中国并没有国产的圣诞节,所以要保卫的客体几乎无从谈起。有人翻箱倒柜,找出灶王爷,拿灶台当烟囱,说灶王爷就是中国的圣诞老爷,非要取而代之。如此势不两立,将圣诞老人在精神领域的伟大内涵简化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宗教贩子,这种简约主义无疑是荒唐的。若以宗教线性来思维,公元纪年早该驱逐出境。公元纪年通行于中国的道理很简单———从人类文明史的角度上看,基督纪年不过是个便于流通的公共产品。而在中国的纪年传统里,找不出一个可以普世的民族品牌。历代帝王甫一登基,纪元自动复位到元年,推倒重来。这种纪年的方法着实委琐不堪,皇帝老儿不但占有了天下无双的沃土良田,还把中国宝贵的历史光阴割裂成一段段的不文明的碎片。 笔者不是一个文化虚无主义者,对中国过往的历史更不乏温情与敬意。但是,同样值得一提的是,圣诞老人的礼物和中国人过年压岁的文化意涵是不同的。给压岁钱是中国宗族文化里的纵向的血源关怀,而非横向的普世关怀。圣诞老人的关怀是快乐而慈悲的。他不辞辛劳,要把礼物送给天下所有的孩子,无论他富有还是贫穷,无论他的肤色与是否健康,而且从不要求他们子继父业、以图回报。所以,美国总统卡尔文·柯立芝不无感慨地说,圣诞节不是一天或一个季节,而是一种精神气质。 当然,是否拒绝圣诞老人,还有一个“谁在过节”的问题。人权先于神权,国门是所有家门的共同体。对于接受圣诞节的中国公民来说,过圣诞节不过是为了丰富自己的生活。“圣诞热”,这是中国文化走向开放,精神领域市场化的结果。和其他商品不同的是,圣诞节完全免费。 显然,中国人不珍视本土节日,和喜欢圣诞老人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学者们认为圣诞节会冲击中国传统文化是典型的逻辑混乱。我把中西文化的融合比喻成了一种联姻。圣诞节就像一位新娘。男人娶了新娘,忘了老娘,是男人思想出了问题,其错不在于新娘年轻貌美,也不在于老娘韶华尽逝。苛责中国人因为过圣诞节导致传统丢失,这是见到男人不孝顺老娘就找他媳妇吐痰的欺软怕硬、不辨是非。所以我说,圣诞老人被贱斥,不过是中国人为自己不珍视传统民俗找替罪羊。中国端午节被韩国人抢注,说到底是中国人自己不知道珍惜。 如果以二元对立的眼光看世界,世界文化难免会裂成两半。就像爱德华·萨义德在《东方主义》里抨击的,“东方主义”不过是西方学者为殖民方便在书斋里炮制出来的一个概念。尴尬的是,我们同样看到“后殖民主义”在东方被炮制兜售。在我看来,圣诞老人是世界的文化遗产,应该归属于全人类,而不是某个国家或某个方位。荷兰与芬兰等北欧国家在抢圣诞老人的发明权,其实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诞节文化的成长与其在世界各地的习俗养成,并记住像托马斯·纳什一样给圣诞老人一个鲜红面孔的继承者与改造者。 文化如人,在交合中诞生,在交流中上升。几年前我在法国大学课堂里第一次听到《Monbeausapin(我的美丽杉树)》法语圣诞歌时如坐针毡———其曲竟然与我南开母校校歌一模一样!我当时为此羞愧。然而,在我对欧洲文化有了更多接触之后,反而以此为光荣。正如李叔同的《送别》,该曲原出自于美国曲作者JohnPondOrdway的《梦见家和母亲》。后来,日本词作者犬童球溪为此填写《旅愁》发表,此时李叔同正东渡留学。有心者对读《旅愁》中“西风起,秋渐深,秋容动客心。独自惆怅叹飘零,寒光照孤影”等句,不难发现,李叔同几年后所填《送别》深受《旅愁》的影响。据传此曲在日本填词已经超过百余种,然而弘一大师一词既出,以一当百。有井水处,皆有“长亭外、古道边”。《送别》没有因为西洋音乐破坏中国的文化传统,相反,它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的文化,让后来者感恩。 应该说,人类情感相通是一切交流可以实现的基础。与生俱来的第一声啼哭,一路走来的爱恨愁苦,在人去楼空或人来人往时的寂寞,让我们不由得时常感慨忧伤是我们的母语。所幸人们可以在文化中寻求慰藉。持此视角,我们相信文化不过是人类在追求幸福生活时的一个副产品,而文化无界、为人所用才是真正的以人为本。 法国有条谚语:蚕蛹如果只会自己照镜子,永远也不会变成蝴蝶。哈兹拉特·伊纳亚特汗也有个绝妙隐喻,蚊子从来不向周围的环境学东西,还要对它们嗡嗡地教育,所以永远不会拥有蝴蝶那样的美丽人生。所以我说,虽然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但是保卫传统不丢失,并不意味着要拒绝外来文化。如果我们志存高远、面向未来,就不能骄傲地论定中华文化已经定型,并且可以依靠传统文本改善一切。一个民族的文化应该永远在路上、在生长,它不是定型,不是完成,而是不断地形成。这是个惊心动魄且赏心悦目的过程。 八百年前,当火药制造术传到阿拉伯并转道欧陆时,并没有引起当地人恐慌,也没有人上街打“文化保守主义”的义和拳,以抵制中国的“鞭炮文化”入侵。作为欧洲的中心,今天的巴黎更是文化包容的典范。在这里,没有人会担心中国的春节与大红灯笼高高挂会动摇巴黎的文化根基。我们发现,在巴黎草地与地铁里随处可见的非洲鼓,早已成为巴黎文化的一部分,它同样会让那些久居巴黎终于离开的人们无比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