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一声“妈妈”

　　一个晴朗的秋日，我到山里去会一个多年未见朋友梅香。

　　汽车疾驰在盘旋公路上，座座伟岸的山峰从窗前掠过，路旁涧边的野菊热烈地开放着，满山的红叶已灿烂似霞，山地里流淌着熟透了庄稼醇香，我想起生活在这田园风光中的梅香一家，就备感欣慰。车子渐驶进村里，只见一片青色砖瓦房错落有致地依山而建，还有崭新的楼房掩映在绿竹丛中，整个山村一派祥和。

　　我喜滋滋地来到了梅香家门前，却发现铁将军把了门，一只小狗冲着我“汪汪”直叫，这一叫引来了邻居张姐姐，她赶紧朝山坡上喊去。我循声一看，只见一大一小两人正在地头劳作，大的自然是梅香，小的肯定是她的女儿宝妹了，她们看到我后，便停下了手中的活，飞奔回家。一阵寒暄后，我问起了她的“当家人”，她笑着说：“打工挣钱去了，村里大部分年轻人都到外面去了，留下老老小小的，我要不是为了带宝妹，也出去了。”她还说，自己之所以苦守着几亩田地，是因为这几年粮食涨价了，吃不了的农作物可以挑到山外去换一点零用钱。更重要的是她比其他女人“看得远”，日子好过了，孩子在家里好读书，以便将来能体面风光地走出大山，不能再像父辈那样背着被窝“闯世界”了。

　　邻居们看到梅香家来了客人，都探着脑袋来凑热闹。我将带来的零食分给了些给他们，他们推推搡搡地接过来后，便一阵风地出去玩了。

　　当日，在梅香的挽留下，我决定在山里住一夜。晚饭后，张奶奶和村里学校的一位老教师牵着个小男孩来到了梅香家，小男孩一看到我，就睁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突然，他走到我面前，怯生生地叫了我一声“妈妈”。我一愣，张奶奶带着歉意的笑容对我解释说：“姑娘啊，别见怪，我这小孙子真可怜，刚三岁时，他妈妈就随他爸出去打工去了。”她抹着老泪说起了孩子的父母三年都没回家，钱倒寄回来了不少，可就是不见人影，孩子对妈妈的唯一感觉就是十天半月的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因我的声音很像她妈妈，我便被他认作了是妈。

　　原来如此！我的鼻子一痠。“妈妈”这种称呼的神圣性让我犹豫再三，可小男孩那双渴望的眼神又叫人实在难以拒绝，我终于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女教师随即和我谈起了这些“留守”孩子离开妈妈、缺少母爱的种种心态。然后，她从包里取出一沓信，委托我明天带下山去发出。她对我说山里留守孩子太多，以至于她最近将舒缓孩子对妈妈的想念列入了一项教育内容。课堂上，《写给妈妈的一封信》成了孩子们最有话可说的作文题。我手捧着她托给我的一封封信，看着信封上那些认真而又充满稚气的文字，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慨和酸楚。毫无疑问，这里面是一声声世界上最真挚的对亲情与社会的呼唤。

　　山村的夜晚静谧而深邃，一眼望去，灯火点点，在幽幽的夜空下，如颗颗寒星，又如孩子们纯真而企盼的眼睛。这双双期盼的眼睛望穿了万水千山，飞进了多少个妈妈的梦里。

　　这一夜，我谢别了梅香，留宿在认我做娘的孩子家，把他轻拥在怀里，讲着山外新奇的故事。可是，我不忍心告诉他，“妈妈”明天又要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