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出租屋故事(4) 父子操戈

　　尽管宝安区福永街道出租屋管理员阿辉和阿胜是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后，才敲开了204房的大门。可是门一推开，里面的情景还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一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一名中年女子靠着墙，用枕巾捂着头，满脸是血，地板上和墙壁上都已经溅得血迹斑斑。还有一名少年垂着双手，呆滞地站着，地板的中央还横躺着两把菜刀和收录机、风扇等物。

　　阿辉和阿胜很快地明白这是一起家庭暴力纠纷。究竟施暴的是谁？为什么会对这名女子下手这么狠呢？

　　网瘾少年

　　原来这名17岁的少年叫小刚（化名），今年7月因为辍学从湖北老家来到了在深圳打工的父母身边。小刚父母都在福永的一家电子厂上班，两人每月工资还不足2000元，其中要寄大部分回家赡养老人并供养还在读初三的女儿。两夫妻为了把小刚接来，咬了咬牙在福永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出租屋。虽然每月租金只需400元，但两夫妻已经连买床的钱都没有了。

　　小刚来到深圳之后，身子没沾过床，每晚都和父母一样就着铺盖睡地板。半个月过去了，父亲带来了好消息，老乡终于在平湖一家电子厂给小刚谋到份差事。

　　父亲把小刚送到了平湖，以为儿子这次可以独立了。谁知7月30日凌晨，一个电话吓懵了两夫妻。

　　“你儿子到现在还没回宿舍啊，他今天连班也没上。”老乡在电话里急急地嚷嚷。父亲这才知道，儿子去工厂没几天，经常无故旷工。“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这样不争气！”父亲嘴上对儿子生气，心里却十分牵挂儿子的安危。小刚来深圳一个月都不到，路也不认识，这么晚能跑到哪里去呢。夜已深了，从福永到平湖的公交车已经停驶了。“打车去找”，父亲说。母亲看看干瘪的钱包，劝住了父亲：“还是等等吧，菩萨保佑他会回来的。”两夫妻在焦急中度过了近3个小时，接近凌晨3点，老乡终于来电话说，小刚自己回宿舍了。

　　父亲质问小刚这么晚跑哪里去了，小刚轻描淡写地回答：“上网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刚还是无心工作，整天沉迷于网吧。父亲无可奈何，只好把小刚接回身边，对他严加看管。

　　想不到回到父母身边的小刚变本加厉，经常把父母给他的午餐钱拿去上网，饿了就喝几口凉水顶过去。两班倒的父亲和早出晚归的母亲经常几天也见不到小刚一面。有的时候，没钱了，小刚就窝在家里，母亲跟他讲话，问十句他也难得回答一两句。父亲批评他，他经常顶嘴。

　　“这个孩子非常内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什么事情也不跟我们说，就连辍学的原因他也不愿意多谈。”在父母心中，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初一成绩那么优秀的儿子，到初二就无心向学，甚至到最后主动要求辍学回家。

　　挥刀相向

　　8月27日晚上，疲惫的父母在家吃完饭还不见小刚。父亲十分生气：“这个孩子不管教不行了。”晚9点多，小刚从外面上完网回来，父亲厉声呵斥了几句。小刚还是一样硬梆梆地顶撞。父亲气急了，扬起手就要打。想不到小刚操起架子上的收录机就要砸向阳台的玻璃门。两人言语来往充满了火药味，母亲只好以自己的身体抵住小刚，她怕小刚真的动手打父亲，也怕小刚砸坏了玻璃门。“这可要赔几百块钱的啊。”母亲事后说到。

　　小刚吵红了眼，把收录机狠狠地砸向了母亲，母亲头部顿时血流如注。气急的父亲“啪、啪”给了小刚几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打儿子。冲动的小刚从厨房拿出两把菜刀威胁要砍死父亲，父亲把心一横，准备用胶凳砸小刚。已经受伤的母亲这时真不知该拉着谁，她只有任血水和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就是不想读书，不想上班。”小刚把刀扔向了父亲，幸好没有砸中。就在这时，正在附近排查案件的出租屋管理员阿辉和阿胜听到了异常响动，冲进了房间。两位管理员的出现缓解了气氛，父亲和小刚都停下了手站着不动了。“干什么，不许乱来！”阿辉边喊边把小刚推进了厨房，生怕他再做出伤害父母的举动。

　　阿胜马上扶住小刚母亲，准备送她去医院。母亲还在声嘶力竭地哭着：“我不要去医院，你们让我死了算啦。”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阿辉示意小刚父亲赶紧跟阿胜送母亲去医院，自己留在这里处理现场。父亲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一定要把这个小子送进派出所。”

　　往医院的途中，父亲忽然迟疑了，阿胜一问，原来出来得匆忙，他身无分文。阿胜从口袋里掏出100元说：“先拿着，救人要紧。”在管理员的协助下，母亲在凤凰社区急救中心进行了包扎。阿胜一直陪在小刚父亲身边，帮他办理各项手续。到晚上12点左右，把小刚父母送回家中，他才回到了凤凰管理站。

　　辍学原因

　　这边厢，阿辉在出租屋里一边等着民警前来处理事故，一边与小刚聊了起来。开始小刚对阿辉的提问并不回答，只是冷漠地站着。阿辉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孩就像自己的弟弟。他动情地说：“你为什么要打父母啊？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就算父母管教你也是希望你好。”望着阿辉，小刚忽然痛哭失声：“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们。”阿辉见小刚打破了沉默，继续说：“你爸爸想把你送进派出所，也是希望你能得到个教训，并不是不要你，天底下的父母谁会忍心抛下儿子？”

　　小刚抽泣着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家里穷就自暴自弃，就放弃读书。我很自卑，交不到朋友，就喜欢上网。”父母一直不得而知的辍学原因，小刚和盘托出了。

　　父亲安顿好母亲在家休养后，就赶去派出所接回了小刚。第二天，再到附近走访的阿辉和阿胜又登门拜访了小刚一家，这次小刚老实地待在家里。管理员得知小刚母亲害怕因为请病假被解雇，主动向管理站汇报，由站长向厂方说明情况，让她安心养病。

　　阿辉把小刚辍学的原因告诉了小刚父亲，两父子终于坐下来长谈。原来小刚的父亲1983年参加长江抗洪时，不慎染上了血吸虫病，20年来病情日趋严重，直到2003年到了武汉一家大医院会诊才发现是血吸虫病。这次住院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随后父亲的治疗费用只能变卖房产来支付。小刚眼见家里连房子都被卖掉了，觉得在同学中抬不起头，就不想回学校读书，成绩也一落千丈，后来更发展成十分自闭，要求辍学回家。

　　平安电话

　　在阿辉和阿胜的帮助下，小刚和父母的沟通逐渐多了起来。父亲对凤凰管理站站长说：“我一生中多次请求别人的帮助。这次，确实是政府部门的人员主动帮助我，我十分感动。”9月初，老乡又为小刚重新联系回平湖的电子厂工作。9月10日，父亲将小刚送上了去平湖的公共汽车，交待小刚这次一定要珍惜机会，学习本领。小刚懂事地点了点头，说：“国庆节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就不要花钱来看我了，我会好好工作的。”妈妈开心地笑了，这是儿子第一次说出如此温暖的话。

　　小刚到了平湖之后，破天荒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