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辉华 资料照片“打虎”上无禁区，“拍蝇”下无死角。在即将过去的2014年，反腐行动在规模、密集程度、深入性以及制度探索方面，均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态势，这也为反腐观察者提供了丰富的研究样本。
聂辉华，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经济学院教授。今年7月，聂辉华与该校副教授仝志辉共同执笔人大国发院年度报告《如何治理“一把手”腐败？》，引发舆论关注。
反腐目前是中国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华商报：你作为经济学院的教授，为什么会关注反腐的话题？
聂辉华：我是研究制度经济学的，研究制度必然要关注腐败，因为腐败是衡量制度质量的一个主要方面，腐败是坏的制度，侵犯产权，侵犯契约。大约5年前，我的研究重点开始转向腐败问题。中国的腐败问题比较严重，但好的腐败研究成果却很少，这是非常不对称的。腐败对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司法正义有巨大的伤害，因此即便从经济学者的职责上讲，我们也应该关注腐败问题。
从经济学的视角研究腐败，从腐败机制上讲，会更强调经济激励。因为腐败有成本和收益的权衡。因此，我们会分析官员为什么腐败，如果我们能提高他腐败的成本，减少腐败的收益，就会减少腐败的出现。在腐败的影响方面，我会更关注腐败对经济活动的影响，如对企业效率的影响。一般来说，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更严谨，有数据，有逻辑，有证明。
华商报：你今年放在反腐研究上的精力比以往更多吗？为什么？
聂辉华：今年反腐研究是我的重点，在这方面的精力比以往多。因为反腐败目前是中国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也是全世界关心的中国问题之一，本来也属于我的专业研究领域（制度经济学），所以值得投入更多精力来研究。
华商报：除了今年1月发布专题报告《相同的腐败，不同的免疫力——地区腐败对中国企业生产率的影响》、7月发布年度报告《如何治理“一把手”腐败？》外，您还以哪些方式分享您的观察？
聂辉华：在反腐研究方面，除了通过人大国发院发布的专题报告、年度报告之外，今年我与合作者在国内外重要学术期刊上发表了5篇中英文学术论文，还在国内外重要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大约10篇评论文章，此外还向中央报送了几篇内参。这些文章发表之后，迅速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以至于一旦出现重大反腐败进展，多家媒体都会第一时间让我评论。当然，压力也变大了。毕竟，腐败问题是一个敏感领域。一些好心的资深教授或长者建议我注意把握尺度，可以多一些学术研究，尽量少一些公共评论。
华商报：反腐败是国发院长期关注的领域吗？
聂辉华：腐败是我们长期关注的话题，我们有一个专门的团队，重点关注新政治经济学与中国改革，腐败问题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政府行为、政企关系、中央和地方的关系等也是我们关注的话题。团队由七八人组成，主要是经济学、管理学和国际政治学的老师、学生。之后我们还会持续发布相关的研究报告。
重点研究腐败原因及经济影响
华商报：您的研究团队何时组建？通常如何确定研究课题？是否有具体的选择标准或特别关注的话题？
聂辉华：我真正关注腐败研究大约是在2009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组建了一个这方面的研究团队。我们是从经济学角度研究腐败，因此选择主题时有两个标准：第一是必须有理论价值，第二是必须有现实意义。两个标准缺一不可。我们不会选择一些西方学术界关心，但是对解决中国现实问题毫无帮助的话题。例如，西方很多经济学论文研究某个领域是否存在腐败，用各种精巧的方法去证明，结果是发现确实存在一定程度的腐败。对中国而言，我认为这类研究意义不大。关键的问题不是去证明大家都知道存在的腐败，而是分析腐败的影响，以及如何减少腐败。
华商报：今年研究团队在做的有哪些研究？进展如何？
聂辉华：目前，我们团队的研究重心是腐败的原因以及经济影响。具体来说，我们主要关心官员或者企业为什么要参与腐败，地区腐败对企业的经济效率有什么影响。我们刚刚完成了一篇关于企业腐败的英文文章，发现一些企业的腐败行为会对周边企业的腐败行为产生“传染效应”，这是比较有趣而重要的发现。
华商报：研究团队一般如何分工？完成一项研究报告通常需要多长时间？是否有阻力？
聂辉华：我们团队大概七八个人，包括教授、副教授、讲师、研究生以及本科生。大家分工比较明确，有人负责数学建模，有人负责计量回归，有人负责收集数据，有人负责组织活动。因为我们强调严谨的经济学方法，每篇文章都必须有理论分析和数据支撑，所以一般一个研究报告要一年左右才能完成。目前的困难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腐败研究比较敏感，很多重要数据无法获取。比如，每年全国有多少官员被查处，查获线索是什么，被查处官员之间的社会关系，这些信息对于我们的反腐研究和反腐政策非常重要，但我们目前无法得到这些数据。二是腐败是个老问题，但又是一个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奇怪的是国家社科基金、自然科学基金或者教育部基金等政府项目很少资助这类实际问题，它们更喜欢一些所谓的“新提法”、“新名词”，这限制了我们的研究经费和研究能力。
企业腐败多与行政管制有关
华商报：通常如何获得研究样本及资料？基于网络公开信息还是需要向相关部门进行索取？获得研究资料过程，今年是否有些变化，如公开信息更详细、更新频繁，或索取过程更容易？
聂辉华：我们的研究资料或数据全部来自公开资料，主要来源是网站、年鉴和一些数据库。相对而言，这两年的研究数据更丰富了，也更方便了，特别是中央纪委和监察部建立了官方网站并公开了查处案件进展之后。
华商报：目前在做的涉及反腐的有哪些课题？能否分享一下研究成果？
聂辉华：我们目前在做的有两个课题，其一是腐败对企业的影响，其二是腐败形成的原因，主要是个人层面的哪些原因会影响腐败的程度。
在腐败对企业的影响方面，我们初步研究发现，腐败对民营企业的影响远大于对国有企业的影响，研究发现这是因为民营企业可以通过腐败绕开无效率的行政管制，可以从腐败行为中获得好处。
我们的结论是，如果企业中的腐败很大程度上与行政管制有关，那么反腐败首先要去除行政管制这一腐败的温床，如果不去除行政管制而单反腐败，那可能还不如不反腐败。当然，最好的做法是既去除行政管制又反腐败，既治标也治本；如果光反腐败而不改变制度，继续保持无效率的管制并打击腐败，这在短期内可能会阻碍经济的发展。
（原标题：出现重大反腐进展 媒体第一时间找我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