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故去,在中国引发反响和悼念是必然的。可以说,这位拉美文学巨匠是三十多年来对中国文学影响最大最深的外国作家。
作为相对小众的“纯文学”作家,马尔克斯对中国文学和公众的影响力可谓独步天下。这与中国对外开放初期的独特经验有关,上世纪80年代,中国文学在经历相对封闭的十多年之后,开始和世界当代文学“相遇”。当时,一种新的民族意识逐渐凸现,表现为对“落后”的焦虑。经济和社会的落后感受强烈影响了中国文学的想象。当人们认识萨特、乔伊斯等西方文艺代表人物时,也感受到作为发展中国家,我们时代生活的限定,让他们显得遥远,我们似乎难以赶上他们,如何“走向世界”成了我们的最大困惑。
而在1982年,马尔克斯作为拉美作家得到诺贝尔文学奖,进入世界文学主潮,让中国作家感到兴奋和鼓舞。他的《百年孤独》很快得到译介并让我们震撼:拉美在封闭中独特的生活方式、民俗特点的表现和西方现代主义的复杂技巧有了独特精妙的结合。这给当时苦于找不到自己新形式的中国年轻一代写作者巨大启示。马尔克斯打开了一扇门,使中国作家能够把现代主义技巧用在自己对本国文化的想象中。于是,中国出现深受拉美文学影响的“寻根文学”,带来中国文学80年代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王安忆、莫言、贾平凹、陈忠实等无不受他影响,他可以说是最具“中国性”的外国作家,启发了整整一代中国作家。虽然《百年孤独》当时在中国的译介没得到马尔克斯的授权,但似乎在那个时代,我们心心相印。
时间走得真快,《百年孤独》中的拉美世界,闭塞而压抑,和现代文明之间有重重阻隔,与中国三十多年前的情况有些类似,许多民俗和特殊的生活方式缠绕着人们。但在开放三十多年后,情况已经变化,中国融入世界的程度很高,和世界不再有隔膜,一点也不像《百年孤独》中的世界了。当年的青年作者莫言已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可以说,这个激动人心的旅程已走到尽头,我们开启了另外的现实世界,中国今天在全球的新位置是当年难以想象的。
因此,马尔克斯的故去终结了一个时代的想象。这想象其实更是我们对于中国的想象,我们曾借助这位天才看见中国的现实,但当我们终于有了经过授权的《百年孤独》时,这部作品却已没了当年的冲击力,成为经典的“纯文学”为人们阅读——马尔克斯已经回归于历史。可见,他激动我们的那个时代已经远去了。未经授权的马尔克斯激动了我们,但经过授权的他已经回归历史。这其实是中国和马尔克斯的一段“缘”。我们也可以看到,在这个中国故事里,有许多没有授权的东西变成了我们自己的血肉,中国走过的那些路其实也是没有授权的。没有授权当然遗憾和让人惭愧,但今天在我们能够让马尔克斯给我们授权的时代,我们的文学必然是以全世界为背景的新的中国故事。今天中国的现实,正在期望年轻的作者用新形式讲述新的中国故事。
马尔克斯安息。
(作者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原标题:马尔克斯伴中国走出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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