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华
前几天,莫斯科一场特大火灾烧毁了俄罗斯科学院社会科学信息研究所大楼。对于这座原苏联社会科学文献与典籍的馆藏重镇被焚,俄罗斯知识界痛心疾首,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同行也为之唏嘘不已。就在这座大楼附近,还坐落着俄罗斯科学院一些社会科学研究所。这里曾是苏联科学的殿堂、苏共决策的重要智库。而如今,它们和俄罗斯科学院、教育科学院、医学科学院众多研究所一样,要接受改革,面临被改组或解散的境地。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俄罗斯知识阶层所经历的梦幻与悔恨,同时也提醒人们不要忘了他们的痛。
曾“欢呼雀跃”迎合西化
2015年恰逢戈尔巴乔夫上台后推行改革30周年。戈尔巴乔夫当时宣称实行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6年的改革将苏联引向歧路,最后葬送了苏联与苏共。接下来叶利钦宣称推行人民资本主义,9年的激进改革与私有化,将俄罗斯推入了原始的、野蛮的、寡头式的资本主义泥潭。经过了15年的混乱与失败,俄罗斯在2000年进入普京时期。
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命运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30年来,先是戈尔巴乔夫改革、公开化、民主化、新思维,接着是叶利钦的休克疗法、自由化、市场化、私有化、炮击议会,后来是普京的出兵车臣、打击寡头等等。30年来,俄罗斯知识分子经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有过欣喜、狂热、惊愕、悲愤、无奈、沉默和哀伤。
戈尔巴乔夫提出的公开性、民主化、新思维等口号,像是为知识分子打开了一扇窗。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苏联知识文人欢呼雀跃。一时间他们不顾面包商店空空如也和腹内饥肠辘辘,贪婪地呼吸自由新鲜的空气。社会舆论、课堂讲课和学术话语随之彻底改变,昔日教科书中的“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等概念不见了,变成了“文明世界和与西方文明接轨”。苏联知识界从西方拿来比喻纳粹法西斯的“极权社会”等概念来定义苏联。“反思历史”热潮中吸引了许多非历史专业的文学家、政论家以及编辑记者等公共写手,指桑骂槐有之、数典忘祖有之、挖坟掘墓有之。称“俄罗斯应该变成西方的殖民地”;“最好死掉几百万人,俄罗斯便能富裕起来”;“俄罗斯应当抛去身上的包袱,让中亚地区落后国家出去,这样才能轻装上阵,奔向自由、跻身欧洲富裕文明世界”,等等。
当时一些老牌的苏联经济学家都成了自由市场和私有制的狂热鼓吹者,苏共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家也变成了西式民主模式的贩卖者。当然盖达尔、丘拜斯等人代表的西化新生代在抛弃社会主义、照搬西式教条方面表现得更为激进。在私有化、西方化的浪潮中,一些西方谋士也披着经济顾问、哈佛专家等外衣,纷纷参与其中,一方面搜集经济情报,一方面借机大捞外快。
美梦破碎消极沉沦
知识界、文艺界人士幻想着尽快摆脱体制的庇护,步入西方田园牧歌式的浪漫或是现代先锋艺术的世界,并期望能借助市场的魔力,像西方社会明星那样发家致富。然而,残酷的现实很快击碎了他们的美梦。1992年俄罗斯开始休克疗法和随之而来的全盘私有化运动,损失最大的要算知识分子。他们仿佛一夜之间掉入了自由市场的冰窟窿,原先国家的支撑体系转眼间已分崩离析。社会断裂式分化,瓜分到石油等资源的私人财阀一夜暴富,而知识阶层被残酷的政治和经济大变局轧得粉碎,原来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已不复存在。
在戈尔巴乔夫民主化时期,一些知识分子在反苏共、反苏联制度中摇旗呐喊,充当了“革命旗手或自由先锋”的角色。可不久便被突如其来的自由化和民族分裂浪潮冲击得四分五裂。不少昔日同窗好友,一夜间变成民族仇敌。政治纷争也引发了各类专业学会、协会的对抗和分裂:作家之间你争我夺,导演剧团争抢剧院,教师分割党校资产,诸如此类,好不热闹。
而到了叶利钦推行休克疗法和经济私有化浪潮时期,在知识分子比较集中的科枝、教育、文化、艺术、卫生等领域,由于国家投入的减少,这类部门陷入了十分窘迫的境地:拖欠工资,研究所付不起水电费,甚至有的国防战略研究院被拉闸限电。过去收入稳定、地位优越的教师、科研工作者、医生、演员等职业风光不再。大剧院的芭蕾舞明星,一度沦落到国外酒吧。很多专业人才被迫改行转业或移居国外,造成俄罗斯科技人材大量流失。留下的年龄老化严重,事业后继乏人。由于教科文等行业从业人员收入微薄,职业对他们来说已没有多大吸引力,所以不得不兼职第二、甚至第三份工作以养家糊口。
在70多年的历史上,苏联曾经登上了一个个科学、技术、文化、体育、艺术的世界高峰,取得了包括西方在内国际公认的成就。昔日金戈铁马,而如今锈迹斑斑,荣光不再。有着近300年历史的顶尖高校莫斯科大学,如今在西方主导的大学排名中有时还进不了前200位。30年过去了,怎样挽救曾经辉煌的科学、文化、体育等事业,俄罗斯还在艰难的十字路口徘徊。
悔恨迷信西方误伤祖国
30年过去了,苏共垮台了、苏联瓦解了,俄罗斯文艺界、知识界再不用抱怨管制或体制性的束缚。可他们发现,知识阶层早已分崩离析。除极少数摘得了桃子外,多数人被政治和经济海啸冲到了社会的边缘。当今政府也勉为其难,资本势力和西方文明世界对他们也很少问津。由于投入不足,苏联留下的老底子日渐空虚,设备老化,房屋年久失修,科研机构和文化单位靠出租房屋维持生计,发生火灾或坍塌等事故也是难免。
苏联时期,知识分子有着相当不错的社会地位和物质保障。但近30年,俄罗斯知识界日益被边缘化,斯文扫地,难怪这些年教育界、医疗卫生界成为了贪腐受贿的重灾区。
如今俄罗斯知识界哀叹说,当时他们斗争的枪口瞄准的是苏共,倒下的却是苏联,伤着的反而是自己。俄罗斯科学院院士含泪相告:是我们自己将苏共、苏联送入了火葬场。西方世界的敌人弹冠相庆,国内少数人在葬礼上发财致富,大多数民众受苦受难。我们抛弃了苏共、抛弃了社会主义,西方社会并没有接纳我们,反而冷眼相加,步步紧逼。是我们误解了苏共,误信了叛徒,误读了苏联,迷信了西方,结果误导了民众,误伤了祖国。▲(作者是中国社科院信息情报研究院院长、欧美同学会留俄分会副会长、著有《过渡时期的俄罗斯社会》和《当代俄罗斯政治思潮》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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