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幽闭症患者的内心世界

　　从前，有个轻度幽闭症患者住在大学宿舍里。每个星期，从上铺专门爬下来一次，买一串烧饼，去图书馆借一摞书， 打一壶水，然后把烧饼，书，还有暧壶，搬到上铺，垂下蚊帐，躲在里面不出来。这样的行为，如能持之以恒，想不出名是办 不到的。大约两年以后，他就有了些名气。据说离伟人太近了，便觉不出其有什么特别，所以他的同班同学，对他竟无推崇之 意。崇拜他的都是低年级学生，经常蜂拥而来，屏息站在他的床下，等他露面。人来得足够多后，他打开蚊帐，露出头面，如 登山训众一般，发表一些讲话。他给自己的讲话编上号，比如今天是2月12号，便叫“2·12讲话”，诸如此类。每星期 他还表演一段什么琴，算是勤工助学。他弹琴用拨子，但他又没有拨子，只好向下面的学生借一张食堂饭票。饭票是塑料的， 面值越高材质越硬。他挑一张最硬的，用它弹曲子给学弟们听，弹的都是《祖国好》,《我永远跟你走》等鼓舞人心的好歌。 然后把拨子留下来，换下星期的烧饼。

　　因为训众时的气概，同宿舍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主席”。王主席后来也经常出门儿，每月至少一次。学校在峨 眉山脚下，一到周末，同学往往去爬山。王主席看得气不过，大约在三年级的时候，亲自去爬。刚走出三四里，路过一户农家 。农家养了一只大鹅，这只鹅见到王主席，忽然动怒，追上去咬他的腿，把他追出很远，而且是朝山下的方向。王主席回来检 讨，自思生平没吃过鹅肉或鹅蛋，连鹅毛笔也没用过，不知何故，惹得那只鹅如此不高兴。他想鹅一定是认错人了，便在下一 个月化装上山，用了帽子和墨镜，还装成一位瘸子。鹅早等在路边，见他鬼鬼祟祟地走来，将头颈一低，朝他奔过去，王主席 只好不再装瘸，加速逃下山。如此者三四回，后来王主席就开始卧薪尝胆，要与那只鹅搏斗。他捡了一段锯条，先用它锯一块 鹅形木板，然后在洗脸池的水泥台上，将锯条磨成小刀，这花了他很长时间；他把木板安在水房的墙上，将小刀抛过去钉在木 板上，偶尔也钉到去洗脸的学生身上。他练飞刀练了半年，据说那段时期，该楼层的学生出来进去的，都是黑着一张脸。

　　毕业后同学们时相往来，但王主席一直不与他们通音信。直到有一天，才鲜衣肥马地出现了，而且胖得不得了。王主 席将在场与不在场的同学的状况仔细盘问一遍，乐得心花怒放，强忍笑容说：“怎么回事……你们混得还不如我？”证实了这 些人“混得都不如我”后，他与大伙儿多少有了些往来。对他的发迹，同学早想到了，因为一个人有了那种狠劲儿，而且苦大 仇深，是早晚要当上真主席的。不过还是有人对他的经历好奇，但终于无法打听出详情，只知他现在开着一间公司，每天长跑 ，还领导着一个反对宠物狗的协会。他娶过三任漂亮妻子，头两位各卷走他一大笔财产，第三位与他分居，据说还曾殴打他， 但他都不介意，只要她在公开场合承认是他妻子，并坚持用一种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就行。又有同学去他的公司里访问，发现他 经常给公司的员工讲话，用日期编上号，作为内部文件下发。他在讲话里说他成功的法宝是烧饼，书，和一只鹅，并且谆谆教 诲他的下属：人必须有一技之长。

　　话说当年，王主席将抛刀的功夫练成，拣一个春光和美的吉日良辰，怀揣飞刀上了峨眉山。走出三四里，果然，那只 鹅如约等候。王主席早有防备，不慌不忙，掏出小刀一掷。小刀嗡嗡转着圈子飞去，柄部击中鹅的脊背。那只鹅曲过头项，呆 看了自己的中刀处一会儿，然后，不再看王主席一眼，掉头走了。但王主席并没有上成峨眉山，因为走过一里地，又出来一只 大黄狗，在以后的好几个小时里，一直追着他在山里跑。据说，那天直到天黑，峨眉山里还响着王主席东一声西一声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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